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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走上前去,亲手将茶杯捧给梦忆柔,有些迷恫的道:“不,别客气,我叫巧儿,这位姐姐,你真美啊,我从来没有看过像你这么美的女孩子……”
梦亿柔羞涩的笑笑,道:“妹妹,你太夸誉我了。”
冯万喜忽然向老妻作了个眼色,叫道:“梦姑娘,你大约尚未用晚膳吧?婆娘,还不与巧儿到厨房里看看整治些什么吃的,净呆在这里也不怕待慢了客人么!”
老毒婆正想回敬两句,看见丈夫的眼色,也恍然的将已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梦忆柔急忙道:“不,谢谢两位老人家,我,我不饿。”
老毒婆笑道:“这样晚了,还说不饿,姑娘,你可别客套啊,山重在老身这里养伤,可也是付银子的呢。”
说着,她已拉了女儿行向里面,边朝丈夫低骂道:“老不死,你还不走,赖在这里煞什么风景……”
冯万喜呵呵一笑朝梦忆柔及寒山重点点头,粗短的身子像跳豆似的一弹一蹦,已随着妻女到了里面。
于是,室中静了下来,两个人互相注视着,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千头万绪,又都不知自哪一端说起。
寒山重舔舔嘴唇,笑笑,低低的道:“忆柔……”
梦忆柔正也想开口,听到寒山重直呼她的名字,全身不知为何,竞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手中茶杯一晃,茶水已溢出了杯口,她痴痴回瞧着寒山重,嘴唇盍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寒山重苍白的面孔浮起一抹丹朱也似的红热,像白玉的一片赤痕,他将双手伸了出去,语声竟有些颤抖:“忆柔,你愿意过来?”
几乎没有一丝儿犹豫,梦忆柔层弱的行到寒山重身前,将那一双细长白腻的柔荑交到寒山重手上,于是,寒山重紧紧将双手合拢,手心里,热得像一团火。
梦忆柔深深的看着寒山重那一双澄澈有如古潭般幽邃的眼睛,缓缓的道:“我为什么会不愿意过来?我既然已剖白了我对你的一切,那么,已经无庸对这些世俗的规束退缩了。”
寒山重轻轻的道:“但、忆柔.你为什么在发抖?”
梦忆柔吸了口气,道:“因为我不曾接近过任何一个男人,当你倚坐在那块岩石之上,我握着你的手时,我也一样在颤抖,因为你伤毒很重,未曾发觉,而我,也不希望你发觉。”
“为什么?”寒山重问。
梦忆柔屈下膝,轻轻倚跪在藤榻之侧,用那双梦一样的眼睛望着寒山重:“只为了你,你很世故,成熟,我……我喜欢你,我不愿你将我看成一个毫不懂事,不知情感的女孩子,那样,我怕你会觉得我太生涩,所以,我需要装成自然,其实,我心里实在很慌乱……”
寒山重没有笑,他感动的将梦忆柔一双手按在自己胸前,梦忆柔甚至可以觉出寒山重那剧烈的心跳。
她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轻微的跳动,那模样,美极了,寒山重用一只手轻轻摩裟着她的一头秀发,俏柔的道:“亿柔,你并不生涩,你是个懂得情感的女孩子,而且,懂得很深刻,但是,纵然你不懂,我也会和你待我一样的待你,更强烈……”
“真的?”梦忆柔仰起脸。
寒山重用力点点头:“或者我编谎话编得太多了,但我是真的。”
梦忆柔咬咬嘴唇轻轻的道:“但是,你为何不等我回去便先走了?你若爱我,会以这种方法来表露吗?会用这种几乎使我伤心得死去的方法来打击我吗?”
像一股巨大的电流骤然触在寒山重身上,他一阵拌索,肯定的道:“不是,忆柔,我不是这个意思,忆柔,你想想,你可以承受我临死前给你的负担么?你愿意看见我死后那恐怖的形态么?在你将来的日子里,你愿意回忆起那时的悲凄么?假如我死在你面前,你会有什么益处呢?你会有什么收获呢?我不愿用我濒死前短促的生命,来换取你终生的幸福……”
梦忆柔平静的摇摇头,道:“我不会有负担,不会有恐怖,不会有悲凄,将来,假如没有你,更不会有幸福,因为我早已决定,如果你真的去了,那么,我也会去的,只是你可能先走一步,这个决定,并不是在寻着你以后才有,也不是现在才有……当你在五台山白岩转身飘入黑暗的一剎那我已有了,你的影子才去,我已觉得似已失去了一切,于是,我决定跟你去,不论是阳世或幽冥……当我把这个心意……也是决定告诉娘与舅父,娘她老人家只是哭泣,舅父一直叹息,但是,她们并没有拦止我,因此我跟着你来了,临行,,娘哭了一夜,舅父叹息了一夜,我没有携带任何衣物,但是,我却拿了一小瓶‘蚀心’。”
“‘蚀心’?”寒山重恐惧的叫了起来:“那是只要十滴便足可杀死一条壮牛的毒药啊!”
“所以,我想,一小瓶也足够我去追寻你了,是不?”梦亿柔凄迷的说。
寒山重觉得一阵冰冷,冰冷之后,一股热血直冲头脑,他一把抓住梦忆柔的秀发,将她的脸庞仰了起来,梦忆柔的双眸迷蒙,泪光隐隐,柔红的嘴唇在颤抖,于是,一滴凉凉的水点滴在她的面颊上,寒山重有些哽咽的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是这么美,这么善良,那么好,天下多少年轻人喜欢你,阿谀你,但是,你为什么偏偏看上我?我在那时已临绝境,我在眼前重创瘦骨,我有什么强?有什么杰出?有什么超脱?忆柔,你这使我心碎的冤家……”
梦忆柔泪流满腮,微微摇头,湿润的嘴唇在蠕动,却沉默着没有吐露一个字,寒山重俯视着她,缓缓的,缓缓的,眼前那张美丽的面庞在扩展,晶莹的泪波向他包围,成为一片蒙蒙的柔水,于是,他全身抖索着用嘴唇接触上梦忆柔那滑腻而湿冷的唇片,这是奇妙的一刻,而又含着无比乾坤旋转的震撼的力量;梦忆柔身躯急剧的颤抖了一下,面色在煞白中突然转为嫣红。红得娇艳欲滴,她只觉得一片模糊,头脑中充满了热,热,热,像是剎那之间,天地倒置,一切都己坠向迷茫,遥远,遥远迷茫,什么事情都已变得那么渺小与微不足道……
良久……寒山重坐好了身子,深情无限的注视梦忆柔,这位美绝了的少女,却低垂眼帘,呼吸急促,她的心腔狂跳着,白嫩的颊儿娇红得似五月的榴火,那么羞涩,那么炙热,却又那么挚情如水。
轻轻的,寒山重将梦亿柔拥近了一点:“柔……你不会恨我吧?”
梦忆柔垂着颈项,惆怅的道:“不,我为什么会恨你呢?”
寒山重吸了口气,道:“真的,我实在不敢相信,有一天我会得到你,在以往,我经过的女孩子也不算少,但是,她们不论在哪一方面,都比不上你,差得太远了,忆柔,我不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人,尤其在男女之情上,我更把持得很谨慎,进一步说,己谨慎得几于冷酷,有人评论我,说我冷血、残忍,与我在一起过的少女也都在心里恨我,诅咒我,因为我没有给她们一丝一毫情感,好使有,也少得可怜,她们都认为我用情不专,行止狠毒,没有一丁点人类应有的‘爱’,但是,她们却不知道,她们除了都长得很美之外,她们还有些什么?她们能与我生死相共么?她们能拋舍一切路着我么?她们能全心全意爱我么?她们能为我而献出所有么?她们除了躯壳,又有多少灵性?她们口中说爱我,却又明白我多少心灵深处的寂寞与狂热?我若真心爱一个人,我决定可以做到我所希望她们对我所做的,但是,我没有遇到,我没有求到,你叫我怎么有情,怎么生爱?天下虽大,又能哪个女孩子值得我爱?值得我真正的去爱?……”
寒山重一口气说到这里,胸口起伏。喘息甚急,双目中光芒隐隐,梦忆柔怯怯的仰起面庞,有些讷讷的道:“你……你……现在找到了吗?”
寒山重轻轻抚摸着她那滑如凝脂的面颊,爱怜的道:“是的,现在已寻到了,或者可以说,在三天前已经寻到了,忆柔,还要我说出来她是谁么?”
梦忆柔深深的注视着寒山重,一眨不眨的道:“我要你告诉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寒山重托起她的下额,平静的道:“你是个好女孩子,忆柔,我要用这一生的时间来爱你。”
晶莹的泪光又在梦忆柔的美眸里闪泛,像一个淡淡的梦,她将寒山重的双手挨在自己的面颊上摩挲,哽咽着道:“山重,谢谢你这句话,我……我要十辈子的时间来爱你,假如你不嫌弃我,我……我永远也跟着你……”
寒山重捧着她的面孔,俯下身去密密的吻,语声低沉:“天有白云,水有浮萍,莫做白云,不效浮萍,在地连双枝,在天为比翼,忆柔,我恨自己遇见你太晚,使这么多美好的日子白白流逝了……”
梦忆柔将面庞埋进寒山重怀里,幽幽的道:“只要你记住这几句话,莫以对待别的女人那样来待我,这一生,我就很满足了……”
不顾自己的伤痛尚未痊愈,寒山重用力将怀中纤弱的身躯搂紧:“别说傻话,忆柔,一个人的情感,只能真正的用一次,现在,我要全部将它倾送给你,我再也不能没有你,忆柔,你要相信,只有你能抚慰我心底的寂寥,也只有你能发掘我灵性中的狂热……”
“那么……山重……”梦忆柔语声如梦般回绕:“你就用你的狂热烧化我吧,让我与你的躯体,灵魂并而为一,我早就这样想的,在你三天前生命濒绝的时候,我恨不得……恨不得让我替你去死……我已想过,我要用我的眼睛给你做药引……”
又是一阵急起的寒栗通过寒山重的心脏,他缓缓的推开梦忆柔,有些恐怖的呢喃:“老天……这念头多可怕……你的一双眸子是如此清澈,如此明亮,我……我实在无法想象……假如你万一做了这件傻事,会变成什么模样……残害了你这双世间最美的眼睛;就算我幸而痊愈,也永远会是我一生最大的痛苦……这样,还不如死了干净……”
忆柔,你这想法太可怕了梦忆柔安详的浮起一丝笑意,这一丝微笑,平静极了,深邃极了,也纯真极了,像一个殉道者在面临着追寻理想的绝崖之上,虽然,他的结果是肉体的毁灭,但是,却不也是希望与追求至真的实现吗?或者有些凄凉,但在他自己,感受的却是最大的安慰及满足,梦忆柔有此心意,她的感受已由她那一丝湛然的微笑中流露无遗。
这是无法虚伪的,也无法假装的,即使是世上最好的剧人,也不能将这种舍己救人的至高牺牲精神,这种只求献出而不求占有的爱仅由一扶微笑中表达出来!
寒山重深深的觉得荡气回肠了,是的,以他在武林中的地位,在浩穆院的威信,当然有人肯舍命而报他,但是,却不会是如此艳丽的一个少女,更不会在仅仅相识一个多月后的时间,爱的力量是会浩瀚而不可思议,它有着无比的力量与狂热,尤其是,男女之间的爱。
寒山重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激荡的心潮,叹息一声:“忆柔……我相信你会为了我这样做,纵使这样做的结果是怎么凄惨,我……我实不配你如此的……”
梦忆柔怯生生的将面颊贴上寒山重耳畔,低低的道:“别这样说,当时,在我做这个决定以后,心里觉得十分平静,就好象这样做了我才会得到最大的快乐一样……假如你不幸去了,只留下我,那么,我便有这一双美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