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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管家张宏也不姓张,名倒是真的,姓赵。在北五省绿林朋友中,提起山东鲁山英雄寨大寨主猛狮赵宏,莫不竖起大指头,说声了得。他为何丢下大寨主的绿林巨霸名位不干,到这山区小地做大管事?
只消留意江湖动静的入,便知十三年北五省武林侠义道大举群袭鲁山英雄寨的故事。起因是猛狮赵宏留下了京师五省镖局的一票暗镖,双方结下深仇。按留镖期限是一个月,一月中,五省镖总镖头风雷金刀施世全三上鲁山,风雷金刀说要请师兄左刀李云出面索镖,要求留镖期限延长一个月。可是猛狮赵宏不买帐,按规矩期满便将镖分了,这枝暗镖是一路罕见的珠宝,五省镖局赔了一万八千两黄金。风雷金刀不甘心,局主龙镇东方平更不愿意,立刻传下侠义柬,大举袭鲁山,便由暗镖主人请出山东的官兵大举攻山。激战两昼夜,猛狮赵宏只好忍痛率手下乘夜突围,鲁山英雄寨冰消瓦解。
他在北方失去基业,存身不得,只好跑到西北暂隐,十余年来不谈当年勇。
这两个江湖奇人,在指点文昌练学武之际,竟末发现文昌身怀绝学无玄气功。他们却不知文昌早有打算,深藏不露。在他两人口中,知道武林中所谓的内家气功十分难练而厉害,思索之下,便知道怪老人所接的无极气功,定是气功中的一种,自己不动声色,埋头苦练。
这年初夏,第一个离开的是千手书生尚乐天,接着猛狮赵宏也动身重入江湖,两人飘身而去,不知所终。
文昌重新陷入孤单,幸而他已和店中的师傅们建立了交情,也因此一来,他开始打入了龙驹寨的下流社会。
店左,是商洛老店,是龙驹寨最复杂的一座客店,客人全是一些粗豪的爷们,商洛老店的左首,是一条小巷子,这小巷的环境,比商洛老店更复杂。大小赌场共有二十四间,有一掷千金的场所,有下三文钱赌注的小局,任君选择。私娼馆,据说都是来自西安的粉头,夜渡资从五两银子低至制钱三百文,按货色论价钱,往来的行商游子,不愁旅途寂寞。
龙驹寨小地方,不象西安府排场大,西安府有各式秦楼楚馆,有可纳千金的销金窟,有清官人有浊粉头,有美如天仙的歌姬舞娘。但在这儿,可没有能花大钱的爷们光顾,都是出手小气的财神爷,排场不大,共有十几家。都不是公开的娼家,平时连倚门卖俏的粉头也看不见,要问津必须找到引路的渔父。
这条奇形的小巷,暗中把持的人,是本地的地头蛇病无常郭智先郭三爷。郭三爷的府第在镇东南上流社会住宅区,但他本人却极少在家,平时在小巷附近也不易找到他的迹影,要找到他可到商洛老店试试。可是,假使小巷大有人闹事,他的徒子徒孙万一应付不了,他便会突然出现。多年来,自从龙驹寨发展成大驿站,小巷畸形发展起来,郭三爷出面镇压的时候并不多,大不了让他的智囊兼保留老妖狐培杰出面打发了事。
张家铁店的师傅们大多有家小,极少往巷子里跑,加以小痞棍们经常前来买些小刀铁尺一类玩意,彼此之间都有些面善,既无利害的冲突,也断不了财路,所以彼此之间从未红过脸,但也从不相往来。
文昌却在暗中打算,他必须培养起凶悍的名号,成为黑社会一份子,方能回到蔡家庄出一口怨气。其实,他并不打算回家杀人成英雄,只想让他们知道,他蔡文昌不是羔羊,离开蔡家庄同样可以活得好好的,十余年来所受的折磨待遇刻骨铭心,也难怪他有这种念头和野心。
另一原因令他走极端的是怪老人,好心救人反而伤身,他恨透了那些虚情假意之徒,他要向人报复。怪老人在未得玉髓龙角芝之前,对他关怀备至,练功时谆谆善诱,赫然长者之风,龙角芝到手,立即下手取命,委实令他寒心和愤怒,他认为天下间除了千手书生和猛狮之外,全不是好人。
合该有事,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二十名师傅中,大多数妒嫉文昌的天才,彼此之间格格不入,暗地里闲话满嘴。唯一与文昌建下交情的人,是祖籍西安府的禹宗禹老三。
午时后不久,一个彪形大汉踏入了店门。掌柜的狄二伯满脸堆笑,离柜台领手笑道:“客官辛苦了,大热天,请坐,请坐。”
柜旁有一列长凳,有两名小伙计专门奉茶水。大汉身穿青布对襟劲装,青包头,腰悬一把连鞘单刀,系着百宝囊,牛眼凶光暴射,并不就坐,一脚踏在凳上面,掌靠在柜上,放开大嗓门说:“掌柜的叫蔡师傅出来。”
狄二伯吃了一惊,惶然地说:“客官的意思……”
“大爷要定造暗器。”大汉抢着叫。
狄二伯心中一宽,笑道:“哦!客官请稍等。”
“快!”
小伙计奔入后庭,不久,文昌拖拖然出来到店中,他一头黑亮长发胡乱挽在顶端,敞开胸襟,露出了如坟如丘的胸膛,下身系了一条黑布围裙,胸上和双手全被炭灰所染污,象一个巨人般走近柜台站住了。他极少主动和人打招呼,脸上木无表情,人说他冷傲,也确是冷傲。
大汉不住打量他,大牛眼一翻,问:“你就是蔡师傅?”
“在下正是蔡文昌。客官有何见教。”
“你会打造精巧的暗器?”
“少许会些。”
大汉在百宝囊中一阵乱掏,掏出一柄小巧柳叶刀“叮”一声扔在柜台上,说:“看啦,会打磨么?”
文昌抬起略一打量,刀长有六寸,两头尖,重心略前,两面发刃,薄而微弯,弧度不显,他放下刀,说,“敝店可以打磨,但期限不能太快。”
“你能打?你知道暗器的名称?”
“这叫做回风柳叶刀,可以成弧形飞行,也可以损伤一端扔出旋转而飞,折向伤人。”
大汉吃了一惊,讶然道:“咦!你真知道哩!”
文昌脸上肌肉抽了抽,说:“这种刀扔出去容易,不能用指弹出,贴掌飞出如果功夫不够火候,食指和无名指可能受伤,客官这把刀打磨得不够精巧,重心太前了些,飞行旋转时不够稳定,可能要偏了准头。”
大汉不敢再大刺刺,抽下凳上的腿,怪叫道:“高明,高明,替我将重心放后些,怪不得我老是出手落空。打一把价钱如何?”
“客官付银钞呢。抑或是银子?”
那时一两的银钞只值一文钱,贬值了一千倍。官府禁止在市两上使用金银,抓住了不杀头也得充军。但这是官样文章,市面上照用金钱不误,谁也不当回事,银钞几乎成了废纸。
“银钞。”大汉利落地答。
“每把工价一千五百贯。”
大汉怪眼一翻,怒叫道:“什么?一把刀要一千五百两银子?”
文昌毫不动容,冷冷地说:“客官说的是银钞。如果付银子,每把一两二钱。”
“什么话?”
“老实话。对不起,客官这种暗器,小店无法打造。”文昌说完扭头便走。
大汉却笑道,说:“你这位行家怎么开不起玩笑?老兄,打三十把要多久?”
“十天。”
“五天怎样?每把我加三两八钱银子。老实说,你这里便宜,我这把是南阳府打的,每把五两银子,打一把需时一天,如果五天能打三十把,我出五两一把。”
文昌对掌柜的说:“二伯,接下这笔买卖,三天后请客人前来试手。”说完大踏步走了。
大汉掏出三十两黄金下了定金,这是打造精巧物件的成规,需先交三分之二,三十两黄金折合白银一百二十两。
大汉刚踏出店门,劈面碰上了三名敞胸大汉。街道不太宽,可并行三辆大车,屋据下碰头,想避开已经不可能。三名敞胸大汉最左一名叫:“老二,就是这小子。”
大汉知道跑不了,当门一站叉腰瞪眼叫:“怎么?叫来了党羽?慢来,咱们可不是下三流,用不着一窝蜂上,一个一个来,太爷接下了。”
中间敞胸大汉哼了一声,拔出腰带上的铁尺,说:“好家伙,你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用假骰子在龙驹寨走水,你他妈的活得不耐烦……”
大汉撤下单刀,冷笑道:“喝!要动家伙?你狗娘养的血口喷人,竞说太爷赌假骰子,睁开你的狗眼瞧瞧,太爷百花蛇桑霸岂是下三流玩假骰的人?”
狄二爷沉下脸,叫道:“诸位,请到街心比划,……”
“铮!铮铮铮!”兵刃交击声大起,一把单刀一把铁尺,在店门口干上了。
门口闹事,内进的师傅们向外奔,五名店伙计也不是省油的灯,每人抄一根铁棍就要冲上。
以往大管家猛狮赵宏术离开龙驹寨时,本地的好汉们谁都不敢在店门口撒野,大管家走了不到两个月,竟有人打上门来了,太不象话了。
正混乱中,出现了文昌高大的身影,手中拿了一把火钳,抢出大喝道:“滚出去!岂有此理。”
“铮!铮铮!”一刀一尺斗得更急,已迫入店门之内了。
文昌冷哼一声,突然切入刀光尺影中,火钳左右一分,喝声震耳:“住手!”
“铮铮”两声脆响,单刀向下疾沉,铁尺飞出街心,险些击中一个赶来看热闹的人。
大汉单刀被火钳击得向下沉,正想抬刀,一只牛皮直缝靴已经踏位了刀身,他感到虎口一震,火速丢手,单刀被直缝靴踏实了。
文昌一脚踏住单刀,手中火钳两面轻拂,冷冷地说:“诸位,张家铁铺全是铁家伙,任何玩意都可伤人,决不许有人在店中比划闹事,这规矩诸位定然懂得,未免太说不过去吧?”
他这一手不仅奇快无比,更干脆利落,一照面间,击落了一刀一尺,事实上已控制了两人的性命,假使他出乎,两人谁也别想安逸。旁观的人全傻了眼,天!蔡师傅不简单哩!真人不露相,今天却露了一手漂亮的。
“好哇!蔡师傅这手了不起。”有人大叫。
敞胸大汉好似不信地死死盯着文昌,他手上虎口鲜血直流,咬牙切齿地说:“蔡师傅,你该知道胳膊往里弯,你究竟助谁?”
“你们一个是乡亲,一个是客人,在下谁也不助。”文昌答。
龙驹寨的痞棍们怕大管家张宏,大管家走后,他们无所忌惮,所以敢打上门来。江湖朋友虽说是亡命之徒,但非必要不想打人命官司,有一条不成文的成规,便是不可在打造兵器的铁店闹事,原因是铁店中全是重家伙,而且炉火够旺,闹起事来必定有死伤,甚至会引起火灾,用铁器或者用炉火挑洒,都会出人命。
文昌从千手书生和猛狮赵宏那儿学到不少江湖门径,当然知道这些禁忌,而且他早有野心在龙驹寨崭露头角,因而抢出展身手。
敞胸大汉铁尺被火钳碰飞,本已脸上无光,心中火起,提出了质问,岂知文昌坦率地表示谁也不帮,也不好言相劝,他无法下台,恼羞成怒地叫:“好,姓蔡的,咱们走着瞧。”
文昌坦然轻幌着火钳,冷笑着:“姓蔡的不想生事,只方了维护店面,假使你不愿意,蔡某等着,水里火里一概奉陪,目下请诸位离开。”说完,扭头向百花蛇说:
“你老兄既然是江湖人,不该在敝店门口动手,好汉做事好汉当,为何不约地方解决?走吧!如果你是单身客人,千万不可在龙驹寨生事。”
他拾起单刀,信手一掷,“铮”一声脆响,单刀神奇地飞入白花蛇的刀鞘内。
白花蛇嘿嘿一笑,翘起大姆指说:“高明,在下栽得不冤。解围之德,不敢忘却,咱们后会有期,桑某要交你这位朋友。”说完,抱拳一礼,大踏步出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