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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王姬道:“此谷东西长十五里,深险如函,故称函谷。当年三千秦人全军尽没,便在这堕马崖和上天梯之间。此地有个名堂,唤作文王避雨处。”
鲍兴在林边大呼小叫道:“龙伯、王姬,此处有面石碑。”
众人过去看时,果见有一面石碑,鲍兴拨开周围的长草,只见上面刻着数字:“文王避雨处”。
梦王姬道:“商纣王时,见文王在西歧甚得人心,遣使相召。文王由函谷入殷,在此地遇到大雨,避于林下。武王伐纣成功之后,太公姜尚途经此地,命人立碑在此处。晋人埋伏周围,在此地袭杀秦人,便是在碑边堆以乱木,木中插着大旗。秦将孟明视要看碑上之字,命人搬开乱木,放倒大旗。这大旗便是伏军的记号。大旗一倒,晋人四出掩杀,遂能一举成功。”
鲍兴笑道:“龙伯,小人想在此处也立一碑,唤作‘龙伯王姬观景处’,是否妥当?”
伍封笑叱道:“胡说什么?我们怎能与文王比肩?!”
鲍兴点头道:“说得也是,那小人便在落魂涧和绝命岩立这碑算了。”
伍封道:“什么碑都不要立。像你这么搞法,日后有人过此地时,立碑曰‘某某大夫到处一游’,抑或‘某某夫人梳妆处’,这函谷成什么样子?”
鲍兴点了点头,想起一事来,道:“小人当日在莱夷立碑,只刻了‘群贼之冢’四字,这四字太简单了些,下次路过,便改为‘封大将军杀贼处’,再添一句‘封大将军即龙伯也,小兴儿立’,如此可好?”
众人都笑起来,小红笑道:“龙伯倒不喜欢虚名,小兴儿是想自己混出点名堂来吧?”
鲍兴笑道:“我的确是这么想。龙伯的盛名后人多半会知道,只是后人一定不知道龙伯身边有我这么个家伙。日后见了那碑,定会寻思,龙伯自然是了不起的,可这立碑的小兴儿又是谁呢?说不好有些迂腐之辈还会因此大加考证、著籍立说,立个‘小兴儿学’,岂不妙哉?”
众人大笑,梦王姬格格笑道:“小兴儿干脆在碑上刻下自己的身份名堂不就成了?”
鲍兴道:“王姬这提议极好,不过龙伯常说兵法虚实,这玩意弄些玄虚也好,刻得清楚了,那‘小兴儿学’却立不起来。”
小红笑道:“那就将你这幅尊容刻上去,包管吓得冢中贼鬼也不敢出来。”
鲍兴道:“这还真是个法子。不过我就怕别人见的我的尊容,反当了我是鬼,岂不糟糕?”
梦王姬笑道:“这函谷自从秦人全军覆没后,三年后秦人才能收埋尸骨。整整三年之间,此地白骨森森,阴风阵阵,人们常说有鬼。昨日在帐中我可不敢说,怕惊了将士,只说这是不详之地。”
小红听说此地有鬼,暗暗心惊,不禁四下观望,鲍兴哈哈大笑道:“小红也无须怕,有龙伯在此,就算是鬼也不敢出来。西施夫人还将龙伯的大戟留在吴宫之中镇鬼哩!”
正说着鬼,谷中忽然一阵凉风吹来,十分清冷,鲍兴刚刚还笑,此刻吓得变了脸色,道:“这阴风好生恻人。”
伍封见他头先还说得嘴响,此刻反而怕起来,不禁大笑。
梦王姬笑道:“这函谷还不算什么,王畿西南有一山名曰阳城。山中有一处幽不可测,似非人所能居,谷极深,林极密,叫作鬼谷。”
伍封奇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梦王姬道:“地名叫鬼谷,有没有鬼我可不知道。”
伍封笑道:“在下最擅长装神扮鬼骗人,就算有鬼,见了在下也会错认同类。”忽想起上次在铜坊中买来的薄铜面具,若是戴着它晚间劫寨,敌军会否吓得魂不附体、屎尿失禁?当日在吴国时若在坊中买些面具,晚间闯到伯乙府上,这家伙只怕会吓死了吧?想到得意处,不禁微笑起来。
梦王姬见他微笑沉思,不知道他想些什么,正响询问,忽听有刺耳的怪声从身后传来,这一次连也她也微觉吃惊。
伍封凝神听了听,笑道:“是老商追来。”
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后面脚步声响,商壶大呼小叫跑了来,原来他拖着叉一路跑着,其快如飞,叉尾与山石上相擦,发出刺耳的怪声。
商壶道:“姑丈,姑姑和老商在营中擒了几个刺客。”
伍封惊道:“什么刺客?”
商壶呱呱叽叽地说了一阵,原来他送了秦使出营后回来,劈面撞到赢利,赢利非扯着商壶说些猎艺。正好有刺客行刺赢利,商壶与赢利猝不及防,十分凶险,幸好楚月儿久等他未回来,问过士卒后,到赢利的帐中找商壶,她的空手格击厉害无比,有她出手,那些刺客尽被生擒下来。
伍封问道:“你们有没有伤着?”
商壶笑道:“有谁伤得了姑姑呢?老商和世子利也没受伤。”
梦王姬奇道:“大营之中,怎混进了秦人的刺客?”她想,刺客既然是行刺赢利,必定是秦人遣来。
商壶道:“不是秦人,刺客是单公从人。眼下太子介已经将单公请去说话。”
伍封和梦王姬大吃一惊,此刻还哪有心思看景,众人连忙回营,营中一切寻常,姬介将他们迎进帐中,只见二十多个刺客都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楚月儿正笑嘻嘻地与赢利说话,单骄也坐在一旁,脸色甚是难看。
单骄见伍封一众进来,忙道:“龙伯,王姬,这些刺客可不干在下的事。”
伍封沉声道:“刺客随单公而来,怎会不干单公事?”
单骄道:“这都是王子厚的人。前来犒军本是王子厚向天子提议,天子便派了王子厚来,不料王子厚才出西门,驷马受惊,王子厚从车上摔了下来,虽无大碍,但脚受了点伤,行走不得,在下才会自告奋勇而来,虽然也带了些家人,仍用了王子厚的这些从人,却想不到他们竟是刺客,与我们混在一起。”
伍封点了点头,问姬介道:“太子可曾拷问过刺客?”
姬介笑道:“龙伯是一军之帅,这些事原该留给龙伯去做,小侄可不能乱问。这些刺客都是早被割了舌头,又被刺聋了双耳的废人,也无从问起。”
单骄叹道:“怪不得一路上这些人都不说话,原来是哑的。”
楚月儿笑着指住一人,道:“先前月儿擒住这人,拿住他的肩骨时,这人哼了一声,似乎不哑。”
姬介奇道:“原来有人能说话,小侄看了七八个人都是又聋又哑的家伙,以为都是哑子哩!”
伍封看那人时,见他低垂着头,道:“便问这人算了,其他的人都带走,好生看押。”
商壶将那人揪出来,重重扔在中央大案之前,那人被摔得呲牙咧嘴,头上的布冠也滚落,露出头上光秃秃一块青皮来。
伍封哈哈大笑,道:“刘始,原来又是你!你以为脸上擦灰我们便认不出了?”他向梦王姬解释道:“这刘始是王子厚的家臣,上次偷偷潜入南郭先生旧宅的就是他,他的头法便是被小刀一钺斩落。”
商壶伸出大手在那人脸上擦揉,掉下了许多泥灰,露出其真面目来,果然是刘始。
刘始叩头道:“龙伯饶命!”
伍封冷冷地看着他良久,让刘始心中直发毛,忽问道:“梁婴父派你来行刺么?”
刘始道:“是王子厚派小人来,与梁师父无干。”
伍封喝道:“胡说!此事对王子厚一点好处也没有,王子厚有何理由刺杀世子利?”
刘始战战兢兢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小人是王子厚的家臣,自然是……”,伍封冷笑道:“你虽然是王子厚的家臣,却也是梁婴父的弟子!你临行前梁婴父是否对你说,万一事败,便攀诬在王子厚身上,因为我们会看在天子面上不了了之,遂留你一命?”
刘始张大了嘴看着伍封,满脸惊讶之色,显是被伍封说中了。
伍封又道:“那梁婴父是否还说,你若说是他指使的,我们便毫无顾忌,将你杀了?”
刘始道:“这……,龙伯怎听到的?”
伍封叹道:“你这人真正是个蠢材!你若说是梁婴父派来,我们要治他的罪,自会留你一命,当个证据;若说是王子厚,我们要维护他,难道不会杀了你灭口?”
刘始吓得一哆嗦,满脸流汗,道:“小人真是梁婴父派来!梁师父说了,龙伯大败秦人,智夫人和公子栩便凶险了,唯有刺杀了世子利,龙伯这场仗就算白打了。”
众人心里十分佩服,须知这刘始行刺失败,自知罪大,要他老实招认甚不容易,想不到伍封三言两语,便将他的真话逼了出来。
刘始道:“前几天智伯派了絺疵到梁师父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梁师父便派小人带人来行刺。因为等闲难入大军之营,梁师父故意与王子厚说起犒军之事,王子厚果然向天子提及,正合天子之意,天子就派了王子厚前往。小人是王子厚的家臣,悄悄在王子厚驷马的缰绳上插了几根尖针,驭车时每一年勒缰,针便扎深一点,出了西门不久,尖针终刺在马身上,驷马负痛乱跑,便将王子厚摔下来。正好单公送出西门,遂自告奋勇而来,因我们已在途中,单公便不会换人了。行刺不论成败,罪责都由单公担当了去。就算单公脱了罪名,仍会由王子厚承担了,怎也不会算到梁师父身上去。”
单骄气哼哼道:“这梁婴父当真是可恶之极!”
伍封点头道:“这计谋甚高明,定是絺疵想出来的,这人果然甚有智计。那些刺客也是智瑶派来的么?”
刘始摇头道:“刺客是梁师父自己训练的,他从各地收罗死囚,割舌刺耳,每日酒肉美女服侍,又教以行刺之技,总共有一百人,费了四五年才练成。梁师父说他们的刺杀之技不在董门刺客之下。”
楚月儿道:“怪不得这些人十分悍勇,奋不顾身,原来本是死囚。”
伍封问道:“除了这些刺客,梁婴父还有多少能为他卖命的弟子?”
刘始道:“如果不算世族子侄,大约还有七八十人。”
伍封又问:“梁婴父与刘公私底下有何交往么?”
刘始道:“这倒没有,龙伯未来成周之时,梁婴父最忌惮的便是刘公了。”
伍封皱眉道:“想不到梁婴父手下有一百多个好手,怪不得他在成周势力不小,能与卿大夫并肩。上次他与桓魋合谋加害世子利,我一直隐忍不发,便是想弄清楚粱婴父与王子厚、刘单二卿的关系,免得他们盘根错节,极容易弄得一团糟。既然梁婴父与王子厚、单公、刘公无涉,这便好办得多了。”
梦王姬本来担心王子厚牵涉在内,此刻见行刺与王子厚无关,放下心来,问道:“你们怎么想着大白天在营内行刺?这不是甚难成功么?”
刘始道:“本来梁婴父让我们晚间动手,其实小人也觉得晚间动手易成功些,不过小人知道龙伯府上个个都是高手,总是在想,晚间就算杀了世子利,有龙伯在这里,我们也无法逃出大营。”
赢利忍不住道:“既然你明知道如此,为何还敢动手?”
刘始道:“小人是临时起意,因见龙伯带了府中人出营,心忖这是天赐良机,便冒险一击。其实不管能否得手,至少逃出去的机会大些,这也是小人的一番私心。”
伍封点头道:“今日是我大意了,只顾防着秦人,没想到有人敢在大营行刺。其实梁婴父此举看来很险,实则趁我们大胜松懈之际下手,更容易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