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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圃在一旁插言道:“龙伯有所不知,大王之病本不甚重,但他大败之余,羞于见人,龙伯前往探视,大王必不愿意相见,徒自没趣。太子之伤颇重,早先已服良药,此药服后须昏睡数个时辰,是以不易打搅。”伍封怔了怔,心道:“怎会如此?”
只好随颜不疑入了城中官署,双方谈及罢兵的事,颜不疑甚是爽快,道:“既是如此,我们数日内便尽数退兵回国,父王之意亦是如此。”伍封连东方之伯之事尚且未说,寻思:“颜不疑答应得甚是容易,但以勾践之性子,怎会如此轻易退兵?”
伍封随便说了几句,起身告辞,带着鲍兴等人出城回营。田盘和鲍琴问起,伍封将上项事说了说,楚月儿道:“这事极好,只是不大合乎勾践的性子。”伍封点头道:“正是。我看这中间必有缘故,颜不疑这人有些信不过,他的话作不得准,非要听勾践或小鹿亲口说才行。”鲍兴道:“可勾践和小鹿病卧不见人,又怎生好?”伍封微笑摇头道:“勾践是当世枭雄,与他人不同。他大败之余,或会羞于见人,但羞见的只是越人,我去见他,他反会相见,以示越人虽败,斗志犹盛。说小鹿服药昏睡还有可能,说勾践不愿见我则是内有缘故。”楚月儿点头道:“不如我们夜间偷偷入城,探访勾践,看看颜不疑搞什么鬼。”伍封笑道:“月儿之言正合我意,晚上我们便去一趟。”
晚间天黑之后,伍封和楚月儿装束停当,施飞行之术,悄悄入了徐州城。二人在官署内四下找寻,始终找不到勾践之所在。按理说勾践是很好找的,这人是一国之君,所居之处自然是宫女侍卫成群,火烛如炽之地。
二人寻觅半天,又在空中俯视良久,在伍封白天曾来的官署后院落身下来。这座官署原是齐国徐州城大夫之所,前署后院,建得也算精致。甫一落地,便听脚步声由前院与后院相隔的月门处传来,火光渐渐移近,伍封和楚月儿连忙闪身,藏在院中假山之后,便听人声传来:“桑儿,这事可全靠你了。若非你那‘温柔香’,还真是难办。”伍封听出是石圃的声音,寻思:“原来是石圃和条桑。”便听条桑格格笑道:“幸好计然遗下了不少奇药,勾践老了尚好对付,鹿郢身手了得,没这‘温柔香’,怎能让他乖乖地束手就擒?”
伍封和楚月儿都吃了一惊,他们原想这徐州城中有些古怪,还道是勾践有何计谋,想不到勾践和鹿郢原来是被石圃和条桑制服擒住了,不消说,这必是颜不疑指使的。
石圃道:“是啊。”条桑道:“眼下可有些难办,勾践和鹿郢一个是王子不疑之父,一个是其子,虽然制住,但伤又伤不得,放又放不了,终不成整日这么困住,我那‘温柔香’可用不了几天了,我们二人也不能天天为他们送饭啊。谁让勾践一入城便要治王子战阵上擅自逃离,弃王不救之罪呢?也怪不得王子会生出歹心。”石圃冷笑道:“嘿嘿,就算勾践不治王子不疑的罪,王子也会这么做。这些年他想这越王之位可想得疯了。”
石圃举着火把,条桑端着食案,二人一边小声说话,一边由院中穿过。伍封和楚月儿小心蹑步跟随,他二人的身手胜石圃和条桑百倍,石圃和条桑自然是浑然不觉。
穿过长廊,转到一条小窄廊,到了左手一间小小的侧房之外,石圃开了门,先将火把往内探了探,然后与条桑进去,条桑将食案放在地上,随手关上门。
楚月儿指了指屋顶,伍封点头,二人飘上屋顶,楚月儿轻轻拨开屋顶的茅草,二人凑眼下看。只见室中甚黑,除石圃和条桑外再无一人,正狐疑间,便见石圃由地上掀开薄席,露出一块木板,他将木板揭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小洞口。
石圃将火把往洞口内探了探,笑道:“大王,下面尚暖吧?”便听勾践有气没力的声音由洞内传上来,道:“哼,无耻贼子!”条桑格格笑道:“大王请用饭,眼下兵临城下,城中无甚美食,今日桑儿杀了两个城中齐人,才找来一瓮好酒,大王请用些许,以御寒气。”原来洞口有几条绳子系着一个木盘,她将食案放在木盘上,将绳子缓缓放下去。
过了好一阵,便听勾践道:“你这酒中,没有放甚么‘无生水’吧?”条桑笑道:“王子念及父子之情,不许我等伤你,大王尽可以放心。”勾践道:“他要是无心伤我,便不会暗算寡人。嘿,他想当越王,那就非伤寡人不可,这酒水寡人是不会碰的了,寡人若能出去,必杀此子!”石圃嘿嘿笑道:“大王当真多疑,这酒可是来之不易。”
说了几句,二人盖上木板,掩好薄席,出了此室,又往窄廊右手而去,到尽头一间小室,开门进去。伍封和楚月儿早见条桑手上的食案有两份饭食,给勾践送了一份,手上还有一份,猜想是送给鹿郢的,是以在屋顶小心移过去,依前法掀开茅草下看。
同样的这小室中有个地洞,石圃才掀开木板,便听鹿郢的喝骂之声传上来:“石圃狗贼,你还来做甚?”石圃笑道:“小人送饭来给王孙,王孙何必责骂?”鹿郢喝道:“不吃不吃,你们也不必送饭了。”条桑道:“王孙数日不食,想不到精神倒好。只是再这么下去可不行,王子可耽心得紧。”鹿郢冷笑道:“他耽心我什么?你们在这酒中放了‘无生水’,以为我不知道么?”
石圃和条桑吃了一惊,石圃道:“这个……王孙必是误会了。”鹿郢道:“你们忘了我是谁人的弟子?我师父龙伯虽不大懂毒,但小师母月公主却是此中好手,计然的那些毒物配制、辨察之法都曾教过我,是以一见便知酒中有毒。你们这些手段,怎能瞒我?”伍封心道:“原来月儿教过小鹿毒物的学问。”向楚月儿看去,楚月儿却摇了摇头。
伍封寻思道:“小鹿只是以此吓诈石圃,并非真的能辨毒。”石圃和条桑互换了一下眼色,石圃叹道:“想不到瞒不过王孙,不错,这酒中的确有毒。实不相瞒,王孙如果不死,王子便当不上越王,这事当真是无可奈何。”鹿郢叹道:“想不到竟会如此!”
伍封心道:“这颜不疑……”,忽觉远处有细微的声息传来,循声看去,只见一人白衣飘然,手上抱着一大团物什由廊外走过来,这人脚步轻盈,飘飘忽忽,形如鬼魅,天下再有如此身手的人极少,自然是颜不疑。
如今楚月儿的身手也远胜颜不疑,自然也察知其脚步,远远看见。倒是石圃和条桑二人身手差得太远,浑然不觉。
石圃叹道:“王孙说错了几件事。第一,这酒中有毒,但并非无生水,王孙毒物之学尚未学得精深。‘无生水’是计然先生研制的诸毒物之中最厉害的一种,中毒者先会浑身骨软,数日之后便口不能言、目不能识、耳不能听,成为废人,偏又不会死。如此毒物,来之不易,用于大王身上才合适,有他这废人在后,王子便好当越王,越人还以为是大王传位。如此一来王孙可不能留,人皆知道王孙是太子,王孙不死,大王自不会传位给王子不疑。第二,小人知道王孙精细,未必饮酒,是以在食水之中也下了毒,只是怕口味有异,毒下得少,只要王孙每日饮些,七八日也就一命呜呼了。”
伍封听说鹿郢中毒,心中暗急,转念一想,鹿郢说话中气充沛,精力旺盛,想是中毒不深,现有楚月儿在此,多半能够化解。又听条桑道:“我们与王孙无怨无仇,犯不上杀你,是以王孙九泉之下,要怪便怪王子不疑吧!”
这时便听颜不疑在门外大喝一声:“什么?你们要毒死小鹿?!”他的声音本来就尖细,此刻怒喝起来,更是尖利。石圃与条桑吃了一惊,回头看时,见颜不疑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抱着一床厚褥,原来他爱惜鹿郢,怕天冷冻着,故亲自来送褥子,恰好被他听见石圃和条桑的说话。
石圃忙道:“王子勿怒,在下全是为王子着想,王孙如果不死,王子便当不了越王。”颜不疑怒道:“王位之事固然要紧,但我反复说过,我仅此一子,无论如何不可伤了他,你们居然擅施毒杀,欲令我绝嗣!”石圃叹道:“这事王子切不可妇人之仁,鹿郢如果不死,什么事都难以施为。”
颜不疑道:“小鹿若死,我这王位得来何用?日后又传给谁人?”这时鹿郢在洞中道:“父亲得了王位,想是要立条桑为后。嘿,这石圃与条桑勾搭已久,日后条桑生子,自然是石圃的子嗣,他们若用‘无生水’将父亲害成废人,恐怕这越国王位便归于石圃之子了。”他这言语甚是利害,颜不疑、石圃和条桑三人脸上尽皆变色。
伍封曾听过石圃与条桑说过这事,见鹿郢所料大致不差,暗道:“小鹿果然是个厉害人,他平日少言寡语,实则心中大有计谋,智虑不在勾践之下,相比之下,颜不疑身手高明,政事计谋却远不如鹿郢。”
颜不疑冷冷看着石圃和条桑,道:“原来如此!”石圃道:“王子休要多疑,王孙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颜不疑瞪着条桑,喝道:“条桑,你说!”条桑惊得倒退数步,不自禁地向石圃身后缩过去,嗫嚅道:“这个……”,却向石圃看过去,眼光中大有惊惧之色。
颜不疑并非蠢人,此刻见到条桑的神色,料想鹿郢之言大致不差,怒气勃发,手按剑柄,杀气陡生。
石圃大骇,连忙道:“王子,这事大有误会,千万不要……”,话音未落,便听远处有人高声道:“王子,王后已经入城!”
颜不疑等人吃了一惊,想不到越王后远在吴中,怎么突然间到了徐州,而守城的将士也不来通报。颜不疑来不及处理石圃之事,喝道:“怎么不通报便放进城?”伍封见那禀报的士卒不敢走入,只是在月门边远远说话,猜想颜不疑必有怕人知晓勾践和鹿郢被他困在后院,曾严令诸人不得入后院来。
那士卒道:“南门守将也这说要禀告,却被王后一矛刺死。无人敢阻,眼下王后已经入城,到营中去了。”越王后强悍果敢,无人不知,颜不疑大惊,连忙将厚褥扔下洞中,道:“小鹿,等我处理完事再来。”瞪着石圃和条桑道:“这事日后再算,先随我出去应付王后,这个……可有些不妙。”
石圃向颜不疑做了个杀人的手势,道:“王子……”,颜不疑吃了一惊,又缓缓摇头,带着二人出门。
伍封和楚月儿见颜不疑三人匆匆离开,连忙跃下屋顶,赶到洞边,伍封道:“小鹿,我救你出来!”鹿郢喜道:“师父!”伍封将放食物的绳索垂下去,将鹿郢扯上来。
鹿郢道:“师父、小夫人!”楚月儿早拿火把过来,在鹿郢面上照了照,皱眉道:“小鹿果然中了毒,好在中毒不深。中了此毒不宜行动,否则毒随气血入心,便难救了,须得先解其毒。”一边说,一边取随身的银针等物出来。
伍封点头道:“也好,你先为小鹿解毒,我去救大王出来。”闪身出室,赶到困押勾践的室中,将薄席和木板揭开,还未说话,勾践在洞内斥道:“你们又来干什么?”伍封道:“大王,是在下来救你。”勾践怔了怔,愕然道:“原来是龙伯!”
伍封将绳索放下去,勾践道:“寡人数日未曾进食,无力攀绳。”伍封笑道:“无妨。”跃下洞去,将绳索系在勾践腰中,然后再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