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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伶牙俐齿的军官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对于他们一路屠杀掳掠之事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但对于如何逼迫彭远程自尽之事,他似乎颇为得意,详细地加以解说。李均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道:“你们除去了彭远程,也算立了大功,但你们一路随彭远程为非作歹,这事情我也不能不追究,你们家小姓名一一告诉文书,先下去吧。”
“如何处置他们?”魏展看出了李均的心意,低声问道。
“杀了,他们追随彭远程为逆,又背叛彭远程,这等不忠不仁之辈,留着也是祸害,全部坑杀,但念在他们送来了一个大礼,善待他们家小。”
对于李均这冷冰冰的坑杀二字,魏展又觉得有种麻嗖嗖的感觉自心底升起,他看了李均一眼,应了声“是”。
彭远程的首绩被提到了余阳城下,此时大局已定,余阳的彭远程余部在郭云飞的带领下尚在顽抗,而其余城都纷纷倒戈。在看到城下和平军带来的,确实是彭远程的首绩之后,郭云飞大吼一声晕倒在地,士兵手忙脚乱将他救醒。他环顾四周,没有一人脸上有半点轻松表情。
“我身受彭帅重恩,临行托我以大事,故此我不可降。”郭云飞缓缓道,“诸位上有老下有小,若是与我一起死在这城里,置家小于何处?因此,诸位还是降了吧。”
左右人等相互苦笑,他们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如今彭远程已死,他们便是覆巢危卵无路可逃。除了降,确实是虽无他法。
“且慢,郭先生!”见郭云飞缓缓向城内走去,众人知他欲去自尽,一将心中不忍,道:“彭城主虽死,彭夫人尚在,我们何不以夫人为主,将这城中大事托以她定夺?夫人虽然足不出户,但颇有见识,闻说城主起兵之时,她曾再三苦谏,城主不纳忠言,故有此败。”郭云飞心中一动,道:“你说的不错,我若死了,彭城主夫人与两子何人来照料?诸位且在城头等着,我去听侯夫人吩咐,若是没有意外,我当劝夫人献城以换取平安。”
“不必了,夫人已经听说城主之事,夫人说她一介女流,因深闺弱质而不能在战场上为夫报仇,因两子尚幼而不能随亡夫于地下,其余事情,她都已无心去问,一切任凭郭先生定夺。”彭家的老仆恰好赶来,转达了彭夫人的话语。
接到最后一个叛城余阳也开城投降,彭远程的干将郭云飞与彭夫人都在余阳听侯处分之时,李均陷入了深思之中。从他内心来说,恨不得将为彭远程叛逆出谋划策的史泽与郭云飞二人都千刀万剐,如今史泽已经死在乱军之中,而郭云飞则任凭宰割,正可让他解胸中之恨。至于那个从来未见过面的彭夫人,自己对彭远程恨之入骨,理应在她身上进行报复。
但理智告诉李均,此刻若是报复,余州的仇恨种子便将顽强地埋下去,甚至迁延到下一代。他长长叹了口气,身为一军主帅,考虑问题便不能单从个人好恶出发,有些事情,即便个人是不喜欢,也不得不去做。
“魏先生,你去余阳传我之令。”必需有个足够分量的人去余阳收复人心才是,李均毫不迟疑地选择了魏展,“以郭云飞代理余阳城主,一应官员人等,都暂且不动,过些时日按其才能表现再定其位。”
“那么彭远程家小呢?”魏展没有放过这一点,问道。
“呵呵……”李均低低苦笑,道:“若是我说将彭远程妻子卖到妓院之中,你可相信?”
“若是如此,那魏展便请辞去了。”
李均有些疲倦地挥挥手,道:“我想也是如此,若是连彭远程的妻儿我尚且容不下,这天下之大,我的仇人之多,如何还能立足?彭夫人遣回彭氏宗族,令族人好好等她。彭远程的两个儿子……”
谈到彭远程的两个儿子,李均沉默了一会儿,斩草不除根,乃是妇人之仁,自己当初在大屠杀中幸免,才会携着这满腔仇恨而长大,若是放过彭远程的两个儿子,日后谁知他们会不会为父报仇?
“如果要报仇,就让他们来好了。”沉吟了会儿,李均忽然微微一笑,“若是他们能打败我,那我就没有资格谈什么雄图霸业,若是他们找我报仇不成反被我杀,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报怨的了。”
魏展深深施了一礼,带着对李均未在孤儿寡母身上进行报复的敬意,赶赴余阳处理善后事宜。他走的当晚,李均见到了凤九天自狂澜城派来的信使,信使除去带来了江润群等人的头颅外,也带来了凤九天的一封密信。
对于江润群等人的头颅,李均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除了传首示威之外,这堆垃圾再也没有任何用处。他当夜在烛下,连夜看凤九天的信件,那信中写道:
“九天上白:统领安好。半载以来,风云变幻物是人非。统领远征陈国于外,彭贼图逆余州于内。数月之间,统领折肱股之将如肖林、苏晌、尚怀义等二十余员,损精兵锐卒五万余人,流民数十万户,今虽余州稍安,然将老士疲,民心思乱,诚山雨欲来而风满高楼之势也。”
“九天日夜夙思,深知此三者皆统领心中之痛,痛定思痛,若不能取前车之鉴,终难逃覆辙之祸。故九天不昧得罪,上书言五事,望统领详察之。”
“第一事者,向者余州初平,统领置基业而不顾,劳师远征,九天等虽竭力劝谏,终不能变统领心意。统领行事,虽能多听部属幕僚意见,然则与统领同者便喜,与统领异者则辩,此非成大事之道也,愿统领于今以后,兼听并容,敢自责己过,如此有错则改,则我军必不会再遇如此绝境。”
“第二事者,统领之志,岂在余州一地?在余州一地,以统领军略武功,不难平定昌盛,若统领意在天下志取神洲,则需军政双略文武齐修,勤勉不辍,方可成大事。九天未尝闻有凭英雄武略便可成大事者,四海汗勇武军略,天下无双,然其疏于政略,身死国亡,此千载之鉴也。今统领取余州以来,军务无论大小,事必躬亲,政务无论缓急,推以他人。闻战则喜,闻政则烦,如此岂能长久?自古而今,未闻穷兵默武而不失其国者,统领当以古为戒,以慰天下百姓拭目以待之心。”
“第三事者,天下之大,广被四海,地穷八极。风土人情,皆有不同,山川地貌,各处有异。今统领帐下文武,虽皆为一时之选,用之却显捉襟见肘。以之治余州尚显不足,遑论天下?统领虽有募才敬智之言,却不招贤纳士之举,方今天下,群雄并起,旧日藩篱皆欲倾倒,来日栋梁尚未崛起。不唯主君选贤用能,贤能之士亦择主挑君。统领于招纳人才之上,若无言必行行必果之举,则才智贤者皆为他人所用,迁延时日,统领必将悔之晚矣。”
“第四事者,统领治政,了无常规,赏罚徭税,皆由统领一言而定,此非长治久安之道也。古人有云:国无常法则民难安,家无常规则人不定。当务之急,请统领下令制定律法,以正视听,以绝奸邪。律法定则民知对错,秩序定则民知缓急。惩奸罚恶,赏忠扬善,皆有法可依,升迁罢黜,皆有律可循。如此余州人心安定,百姓乐业,四方流民日夜兼程而来投,境内士庶旦夕惕惕而劳作,不出三年,余州便可得大治。”
“第五事者,统领昔日曾为和平军定下远交近攻之策,统领言者或无心,俞升听者却有意,每与九天论及此事,常击节赞叹统领方略高妙。既有方略,统领何不依而行之?九天以为,争雄天下兼并四方之策,不唯沙场之上铁马兵戈,尚有外交之中唇枪舌剑。柳光以公孙明之言语而挑动彭远程江润群等反,而统领以魏展之舌而全身退回余州,此皆外交之功也。统领善于用兵,故此遇事不到危急,便不思用军略以外之策解之,此虽为统领之长,亦为统领之短。愿统领自今而后,善用舌辩之士,以补军略之不足。”
“九天不才,为统领所重,愧无尺寸之功,唯此五策,请统领详察之。若统领以为其中有一二或可施行者,亦九天之幸事也。臣凤九天伏案叩首。”
李均反复将这信把玩良久,虽然措辞极为客气,但凤九天信件之中指责他过失之意,还是让他有咄咄逼人的感觉,他目光在凤九天最后落款上的“臣”字端详良久,忽然将这信远远扔在地上,在营帐中来回踱了半日,又走过去小心翼翼将那信拾起,再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叹了一声,将信扔在了桌案之上。信中策略虽然都针对他的弊端,字字珠玉句句良言,但他的心中,却仍难以按住那种被人揭开伤疤的痛楚。如果有外人在,他绝不会如此表露出来,但如今帐中只不过区区数人,都是他的亲信,因此他少年人的脾气难免会展露出来。二十刚出头的年轻男子,哪一个不火气旺盛?
但一只纤纤素手却伸了过来,将那封他扔在桌案之上的书信拿起来观看。李均一怔,纪苏此时应回营安歇了,自己方才看信看得仔细,满脑子里都是凤九天信中的内容,为何没有注意到帐中多出了一人来?
“啊!”顺着那手看去,李均看到墨蓉那亦喜亦嗔的脸,冲着他微微一笑,眼波儿流转之间,李均只觉得这帐中的火炬蜡烛,都失去了光彩。
两人缓缓伸出手,轻轻握在一起,营中卫士忍着笑知趣地溜了出去,出了帐幕之门时,他们怔了一下,纪苏怅然若失地站在那儿,眼中也在闪闪发光,见了他们,用手指在朱唇之边轻轻作了动作,示意他们噤声,然后缓缓离去。一时间,营帐内温暖如春,营帐外却觉得有着丝丝的寒意。
“你怎么来了?”良久,李均终于低声问道,那“墨姐”二字,不知不觉中便被省略了。
“听到你有了麻烦,我如何能不来?”墨蓉唇边浮过一丝有些苦涩的笑意,即便是李均没有任何事情,她便能永远不来了么?她将这个心思埋起来,然后道:“不过好象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李均只知忙不迭地回答,却不肯放开墨蓉的手。
“恭喜你啊,这个凤九天果然是个人物。”墨蓉抽回了自己的手,将那信交给了李均,半转了下身子,动作仍旧是那么轻盈潇洒。李均胸中涌起将她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揽入怀中的想法,但这个想法让他觉得害怕起来,他的手仿佛被什么法术定住了,一丝一毫也不能动弹。
“你好好看看这封信,然后想想该如何去做吧,我先去找纪苏妹妹聊聊。”墨蓉轻捷地迈着脚步,来到营帐门口,然后回头冲着怅然若失的站在那儿的李均再次一笑,“方才她好象就在外面啊。”
李均没有去思考墨蓉最后那一句中透出的深意,他只觉得遭受打击之后的挫折感,看了凤九天的信后的羞愧感,都在墨蓉的笑容之后减轻了,他觉得自己又有了信心与生气。望着墨蓉方才站着的地方,他呆呆出了会神,便展颜一笑,提笔在凤九天的信上改了一个字,然后自语道:“除去这一个字,什么都可以。”
改了这个字之后,他觉得心情畅快了许多,连着几日难以入眠的瞌睡,此时也来寻他了。他长长伸了个懒腰,将那信留在桌案之上,人回到了用一块布帘隔开的卧室内。
卫士进来吹熄了蜡烛灭了火炬,月光悄悄自营帐上开的一扇小窗中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