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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之晨,河水中冒出腾腾的雾气,让整个河面成为一片乳白。远眺对岸,茫茫然如仙境一般安宁。
“柳光派来的是谁?“
他问方凤仪。他领着一万骑兵赶来支援,对于先经过苏国官兵冲击,紧接着又迎来柳光控制的陈国官兵进攻的方凤仪而言,李均在这危机之时将倚为臂助的孟远派来支援,让他深为感动。余州此时,也同样要用人得紧啊。
“细作来报,敌将是陈国前将军霍匡。“方凤仪道。谈到霍匡这个名字,他颇有些不解。
“方兄有此人的资料么?“孟远也同样觉得奇怪。柳光敢于将独当一面的重任交与这个霍匡,那此人就不应是泛泛之辈。虽然他的官职“前将军“在武将中是比较高的了,可从来就未曾听人说起过此人。
“据说此人本是一县令,不懂武学。“方凤仪皱着眉道,“以往也只不过在他那县里治治匪,未曾指挥过大战。“
“甚至连马都不会骑。“旁边一将插言道,“他上阵打仗,从来都不骑马,是坐在一顶八抬大轿之上。“
孟远看了那将一眼,见那将服饰是莲法军的样式,知道是随甘平来投的莲法宗将领。他们在陈国与柳光大战败走,对于敌情自然要了解得多,因此孟远问道:“那此人指挥作战如何?“
那名叫左思敬的莲法宗将领脸上露出颇为忌惮的神色,道:“这霍匡指挥作战,倒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每次只要他出现,我军便会败北。“
孟远怔了怔,颇觉得好笑地道:“也就是说此人运气特好啦?“
左思敬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在不足一月的激战之中,莲法宗程恬部下的众多文武将领一一阵亡,他也是甘平自低级军官中提拔而起的年轻人,如若硬要他将对方用兵之道说出所以然来,确实是难为他。
“唔。“孟远沉吟了一会,他自然不会真以为霍匡仅凭运气好便可以被柳光提拔出来,战场之中,只凭运气是无法活得长久的。身为将才,他深知“善战者无赫赫之名“的道理,这霍匡虽然既无名气又无特点,但更有可能是深藏不露的将才。
“这几日霍匡并无异动,似乎是给桂河难住了。“方凤仪道。经过和平军与苏国官兵的大战,桂河两岸能够用来渡河的大小船只尽数落入和平军之手,对岸的十万陈国大军想要渡河,几乎是不可能。
“河对岸有多少我方的细作?“孟远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有十六人。“
“十六人……“孟远心中稍宽,如此应该不会漏了霍匡的行踪才是。那霍匡在河对岸静止不动,究竟是何意?
“莫非霍匡本意便是将我们牵制在此处?“吕无病道。
“正是!“孟远猛然省悟,“霍匡本意只怕就是将我军牵制于此,以便柳光对余州的攻掠。若是我军露出空隙,他也会毫不客气见机行事!“
“那我军便在此与之对峙不成?“左思敬很自然地用上了“我军“一词,自与方凤仪相识之后,他便发现方凤仪原来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
“他不来攻,我便攻过去!“孟远吐出这几个字,用力一挥手道:“方兄,将船只准备好,今夜我要渡河!“
“孟将军,这不太好吧?“方凤仪略有些迟疑,李均之令,是他们能守住枫林渡,让清桂有个安全的后方便可,而出击之事,似乎不在李均授权范围之内。
孟远坚定地道:“无妨,我先过河为前锋,突入敌阵中后你为我后应,若是我战不利,你便来救我,若是顺利攻破敌阵,你乘势掩杀!“
“请以我为前锋!“吕无病从孟远脸上看出了不容更改之色,他只得婉转提议道:“将军身负李统领厚望,全军上下皆唯将军马首是瞻,不可轻身涉险。“
听了他的话孟远哈哈笑了起来:“无病,你几时见过我躲在后方了?这次我要固执一回了,你们且放宽心,我自然会谨慎从事!“
拗不过孟远,无病与方凤仪只得悬起颗心,为孟远的连夜突袭作准备了。
这一夜乌云蔽月,桂河之上夜风如刀。孟远令人以粼粉涂于船后,以为后面的船只指路,五千精兵乘风破浪,悄无声息地接近对岸。
河岸边静静的没有人声,河水拍击河岸的响声遮住了船行之声,孟远凝神向岸上瞧去,只觉树木在黑暗中如一群怪兽,森然欲舞,
“且慢。“身旁战士意欲上岸之时,孟远伸手止住了他们。他侧耳倾听,树林之后隐隐有军中更鼓之声,一切都极正常,看来那霍匡并未察觉和平军的攻来。
“太安静了,太正常了。“孟远在心中默默想。他之所以要强渡夜袭,并非他贪功,而是他深知若是自己能攻破霍匡,进入陈国,出现在柳光身后,对于正处在柳光无与伦比的压力之下的余州,将有多大帮助。但若是在此败阵,不唯对李均毫无臂助,只怕还会连带将这新夺来的苏国清桂丢去。若是如此,只怕自己便是自尽谢罪也于事无补。
“不可能,左思敬说这霍匡指挥作战虽然不是奇计叠出,却也能抓住时机,他如何会这般大意?“
在心中自问了一句,孟远颇觉踌躇,若是就此回军,只怕要为无病及方凤仪等嘲笑,不战自退也不利于军心士气,若是上岸,若是中了埋伏,这五千精兵只怕尽要化为灰烬。
“将军,何时上岸?“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战士跃跃欲试,副将见了他们在黑暗中仍闪亮的眼睛,便催促地问道。
“且再等一等。“孟远用力握住大刀刀柄,冰冷的刀柄传来了夜的寒意,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努力使自己从犹疑不安中镇静下来,此刻最需要的便是冷静地判断了。
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在深幽的夜色里更显响亮,便是哗哗的流水声也无法遮住。孟远忽然一甩手,船行来虽然无声无息,人不能察觉得到,但岸上树林中的寒鸦归鸟,却应发觉和平军的来袭,这些寒鸦归鸟悄然无声,便只证明一件事情。
“传令给后船,立即返回!“
他决然道。身旁副将诧异地望着他,而做出这个决定后的孟远却长长出了口气,似乎在心中与一个强大的对手对决过。
命令借着粼光被传了回去,和平军的船只纷纷启锚回航,正这时,岸上传来惊雷般的战鼓声!
“杀!“
一瞬间火把齐举,将整个河岸照成白昼,跳跃的火光下,是陈国官兵兵刃上的闪闪寒光。孟远只不过倒吸了口冷气,火箭便如骤雨般扑天盖地而来。
“盾牌!“孟远大喝道,在一片杀声中,他的命令无法传到其他船上,但其余船上的和平军都自然地树起了盾牌。人虽然并未给箭射中,船却难以躲闪,熏了油的火箭落入木船之上,片刻间便在船头也燃起了烈焰。
“灭火!“除去用盾牌拨挡敌人火箭的将士,其余人大多都开始救火,正这时,岸上的陈国官兵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霍将军!霍将军!“
孟远在船头举目望去,只见在火把之中,一顶八抬大轿如鹤立鸡群,轿四周没有帘幕,轿中之人看不真切,但可以察觉他并没有着盔甲,而是一袭长衫。他应就是霍匡了。
那霍匡在轿中挥了挥手,陈军上下竟然一瞬间静了下来。
“敌将听了!“轿中传来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虽然清楚,但中气却并非很强。孟远心中一动,知道这霍匡果真是文官出身,并不长于搏杀之道。
“你且向上游方向看看!“霍匡声音中略带自负之意。
孟远依言向河上游望去,不由勃然色变!
第八章 玄机
第01小节
身为溪州留守的罗毅,当属和平军诸将中最为轻松者。孟远等在枫林渡与霍匡对峙,董成面对苏国二十万大军的压力,而李均则正在急急赶往会昌的途中。但不知为何,罗毅心中仍有些不踏实,他总觉得自己这边也不会安静许久。
见他双眉紧锁,似乎有些心事,已经颇为习惯于他轻松自在的侍女小玉小心翼翼抬眼瞄了他一下,微微蠕动了下樱唇,欲语还休。
罗毅敏锐地发觉了这一点,微笑着道:“小玉姑娘,你有何话说?”
小玉将眼眉深深垂下,不敢正视他,轻轻道:“没什么。”
罗毅佯怒道:“明明见你要说什么,让你说你却不说,是不是瞧不起我?”
“奴婢不敢!”小玉直直跪了下来,俏目再也不敢抬起,罗毅怔了一会,没料到近来已经不太回避自己的小玉,只因自己一句戏言便会如此。省悟之后他忙伸手去扶起小玉,道:“快起快起,我不过是一句戏言,小玉姑娘你怎会如此?”
小玉垂首不语,罗毅只得强扶起她,但只是一松手,她便又跪了下来。罗毅长长叹息一声,自知这些日来的努力,便因自己一句戏言而付诸流水。
“报!”
卫兵飞快闯进来,让罗毅从尴尬之中略微解脱,见那卫兵气喘吁吁,罗毅灵机一动,道:“小玉姑娘,为这位兄弟端杯水来。”
小玉应声而去,那卫兵只是摆手还未来得及拒绝,便被罗毅严厉的目光所止。
“报罗将军,有商船船长求见!”等小玉去后,那卫兵这才缓过气来,“似乎有紧急军情要见罗将军!”
“紧急军情!”罗毅心登地一下,自己的不祥预感似乎要应验了。“快去请进来!”
进来的是位夷人船长,瘦长的脸上有双精悍的眼睛,见了罗毅只是拱拱手道:“和平商号亚堂号船长姜若见过罗将军。”
“原来是自己人!”罗毅面露喜色,和平商号是李均创业之初接受姜堂建议组成的一个大商号,一面与狂澜城诸富商合作向非和平军统辖地方走私,另一方面却又公开与各国贸易,虽然在一些世家旺族之中有和平军“与民争利”之讥,却是支起和平军军饷战资大半边天的组织,罗毅虽然出身于看不起夷人也看不起商人的世家,但他自己作为那古老家族的叛逆者,对于这些为和平军作出默默贡献者,不敢有丝毫傲慢。
“客套话便不提了。”那姜若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道:“三日前我自狂澜城来这溪州途中,自海里救起一个人,他说是自倭国来的商人,途中遇上大队倭奴海盗,他跳水逃生,据他说这群倭贼正在某个小岛上集结,准备大举来掳掠沧海郡!”
“该死的倭狗!”罗毅愤然道,和平军的水师随李均回狂澜城去了,留在溪州的只有几艘小战船,罗毅手中兵马不过两千余人,加上被唐朋带去地方巡察的军士也不足五千,倭贼要是来攻,定是有备而来,区区五千人马,如何能抵挡得住他们?
片刻之后,他又奇道:“那商人是神洲人还是倭人?”
“是倒是倭人。”
“这倒奇了,倭人也掳掠倭人?”罗毅一皱眉,道:“这其中只怕有诈,倭人嘴中岂有真话?”
“倭人向来如此,见利必趋,不会管是否是自己人。”姜若冷笑着道,“那倭族商人心中痛恨他们抢了自己财货,这才肯合盘托出,料想其中不会有错。我将这消息传给将军,信不信在于将军。”
罗毅苦笑了,不知为何,今日自己说话总是得罪人,先是让小玉误会,如今又惹恼了这夷人船长,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