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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罗斯族是大渝人和山精的后代。”尽管明知可能开罪凯丽，不过凌轩真的好奇，忍不住这样提问。
“那是你们大渝人讲的，我们罗斯人是神鹰的传人。”凯丽说这话时，明显为自己的出身感到骄傲。
“原来如此。”凌轩觉得心头疑惑又少了一个。
失去家园后，罗斯人一直渴望回到自己世代居住的土地，三十多年来一直不懈地为此努力。就在两年前，罗斯人的族长罗斯。凯德曾经带着自己不满十五岁的小女儿，不远千里赶到东京去，晋见孝康皇帝。希望大渝能出面与永兴国交涉，帮自己的族人讨回公道。
大渝朝廷对这种边远部落的小事本没什么兴趣，孝康帝看在罗斯人丰厚贡品的份上，勉强接见了罗斯。凯德，本来只打算敷衍一下对方。万没料到，罗斯。凯德在晋见的时候还带着一个聪慧灵动的小女孩。
“那就是我。”提到这段掌故，凯丽巧笑嫣然，颇觉得意。凌轩却很有些尴尬。
孝康帝一见凯丽，大为激赏，就像山珍海味吃腻了之后，吃吃野菜干粮会觉得其味无穷一样。他拥有太多娴雅守礼的妃子美人，现在看到这天真活泼，带着山野兴味的少女，觉得自己早已沉寂的激情又被刺激了出来。
于是他满口答应了罗斯。凯德的要求，不过有个条件，他要迎娶凯丽，“朕册封你的女儿为丽妃。”孝康帝的话不容置疑，他以居高临下的恩赐态度对罗斯。凯德下了道圣旨。
“我老爹当时就一口应承了。因为知道如果不答应，我们都回不了族里了。”凯丽道，停了一会儿，她又笑道：“所以，按照名分，我是你的丽妃姨娘，轩哥哥。”她显然很喜欢看到凌轩发窘的模样。
“原来如此，怪不得秦令威秦大人认出了你。那么你们是如何离开的呢？我父皇没防着你们逃走吗？”凌轩深深认识到练就一层厚脸皮在这种时候有多重要，他尽量面不改色。
“因为有碧丝，碧丝带信给我哥哥。哥哥便让神鹰来接我们回家了。”凯丽笑道：“我们门外的禁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可是他们防不到天上去。”
“原来如此。”凌轩觉得很神奇。“你哥哥劫走叶凌，也是用的同样的法子。”
凯丽叹了口气：“我哥哥样样都好。可惜太自以为是，他以为施恩于叶凌，帮叶凌登上王位，叶凌就会把伊南山还给我们。”
永兴国国王叶斌只有两个儿子，叶凌和叶奇，他们不但是同母所生，更是双胞胎的兄弟，因为几乎同时降生。二十多年来，两兄弟一直在争论，谁是首先落地的那一个。一般来说，公认的说法是叶奇比叶凌先生下来一刻钟，也就是沙漏中沙子落空一格的时间，刚够以个人把口里含着的茶咽下肚里。叶凌从来不认为这么短短的时间，就可以让自己放弃继承王位的权利。
但是包括皇叔叶谋全之内的怒涛族长老都支持叶奇。“我见过叶奇，他比叶凌要矮，而且没有叶凌结实，他比叶凌瘦弱多了。”凯丽评论那两个王子。
“你为何会见过他们？”凌轩觉得奇怪。
“因为永兴和大渝开战，凯林哥哥认为这是我们要回伊南的好时机。只要应用得当，在大渝和永兴之间选择一个对象，全力帮助他，我们就可以得到我们想要的。所以我和哥哥一起去过永兴。”凯丽道。
“而你哥哥选择了叶凌。”凌轩有些明白了。
“哥哥说，帮助弱者，才算施恩，叶奇和叶凌中间，叶凌的势力较弱，所以我们该帮叶凌。”凯丽道。
“你哥哥真是文武全才。”凌轩由衷感叹。
“可是老爹不同意，老爹说怒涛族是我们夺取我们家园的仇人，我们无论如何不该帮他们中的任何人。”凯丽继续道：“不过老爹也不打算帮大渝。”凯丽似笑非笑地看着凌轩，意思是说：“原因你明白的。”凌轩只当没看见。
“但是大哥在族中很有声望，虽然老爹不同意，他还是带着一千多战士加入了叶凌的军队。”凯丽感到为难：“他一旦决定的事情，谁都无法让他改变主意。”
“这的确很难办。”凌轩也觉得为难。
第四节
十月初九，凤舞平原，阳光虚弱地透过厚重的云层散落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原野寂静无声，一丝风都没有。
凌轩与凯丽并马立在营账口。凌轩轻拍着胯下的坐骑，这匹白马自从到达凤舞平原预定的战场后，就似乎一直在不安。凯丽担心地望着凌轩道：“轩哥哥，马儿不安，此战可能会有危险。有时候，动物的直觉比人更可靠。”
凌轩摇头道：“凯丽，如果在军账中，你这时候说这样的话，是要被处斩的。”
凯丽很少见到凌轩态度如此严肃，但仍然坚持道：“可是这里不是军账，而且我的确也感觉到危险，你看，所有的鸟兽都惊慌地逃走了，这是可怕的凶兆。”她美丽的大眼睛带着忧戚之色：“轩哥哥，不如下令撤兵，和叶谋全另约战期吧。”
“凯丽，我们不可能为了这种理由退兵。况且，我们不是也做了万无一失的安排吗？我本来最担心你哥哥，不过现在可以放心了，不是吗？”凌轩努力说得耐心，不想凯丽在战前太紧张。其实每一个新兵士第一次上战场都会紧张不安，何况凯丽只是个年轻姑娘，她虽然大胆，但想必还不太适应战场的气氛。
提到自己的哥哥，凯丽笑得有些坏心眼儿，她道：“这次要让这骄傲自大的家伙吃点儿苦头了。”她回过头望着凌轩又问：“轩哥哥，我这样做算不算出卖我哥哥？”
凌轩脸上的表情很有些淘气：“你又不是第一次出卖哥哥，我不也被你出卖过一次吗？现在轮到凯林了，一人一次，很是公平。放心吧，出卖哥哥是做妹妹的特权，哥哥通常不会介意，所以妹妹也大可不必太介意了。”凌轩认识凯丽这么久，第一次在口舌上占据上风，看到凯丽目瞪口呆的模样，觉得很是痛快。
傍晚的凤舞平原忽然起了浓雾，浓雾阻隔了视线，令相距不过百步开外的人都相互看不见。叶凌站在自己精美的绸布大账中，来回踱步，目光不时瞟向大账的入口处，神情显得有些焦急。
“王子殿下，”虎虎生气的脚步声中，一个威风凛凛的壮汉走进了大账。
“凯林，怎么样了？”叶凌急迫地迎上去。
强壮的罗斯族首领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望着眼前这个有些心神不宁的王子，心中暗自嘀咕：“若论才能和气度，这人似乎也不配做一国之主。不过叶奇只有更差些了。”凯林以俯视的眼光和心情看待着王子，不过表面上的态度还算尊重。
“叶王爷不肯再分兵给王子殿下指挥了，他要我们直接到主阵与大军会合。”凯林把刚刚与叶谋全会面的结果如实告诉叶凌。
“岂有此理，不让我参加军务会议，又不肯再给我兵马，分明是想在明天的会战中要我好看。”叶凌气得脸色发白：“父王病重，王叔又一心要扶助叶奇登上王位，凯林，我该怎么办？”
凯林平淡地回答王子六神无主的问话：“王子殿下，目前我们虽然只剩下不到一万人马，不过别忘了，你还有燕都四万红巾部队的支持。只要明天的会战中，我们能取得一些战果，那么回到燕都之后，叶王爷和长老们也不好太过偏袒叶奇。到时候，一切都有转机。”
叶凌垂头丧气道：“战果？我们这些残兵败将，能有什么战果？那凌轩可也不是好惹的。我看我们还是到王叔的主阵去吧。”
凯林心里叹气，看上去骄傲的王子，实际却是个经不起风浪的人，实在令人失望。凯林有点儿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王子殿下，若是现在与王爷会合，你以后就只能听命于王爷了，而王爷是必不会支持你继位的，殿下可是决心放弃了吗？”
“我当然不想放弃，论才能，论气度，论人品，叶奇哪一样能和我比？”叶凌十分激动。“但是现在我无兵无权，不放弃又能如何？”
“王子殿下，你难道忘了，我们虽然没了人马，但是我们手中还有一支特殊的军队，这支军队比起任何人马不但毫不逊色，而且更加有威力，凭借它们，我们一样可以取胜。”凯林道。
“对呀，我几乎忘了。”叶凌狂喜：“就让王叔和长老们见识一下我军的厉害吧。看看到底是叶奇还是我叶凌更有资格继位。凯林，只要你帮我登上王位，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凯林平静道：“我只要王子殿下答应过我的东西就足够了。”
灯火通明的中军大账内，除了凌轩和凯丽外，没有第三个人，多少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凌轩最后一次帮凯丽检查她的装备。
“你真的只要三百骑兵吗？”凌轩的话问出口，自己发觉很可笑，同样的话他已经问了三次了。
“是，三百够了。”凯丽笑得很满足，“不过，你要是打算给我更多的兵力，我也不反对，只是可能因为人马太多，吓跑了我哥哥，那你可就白忙一场了。”
凌轩见她笑容甜美，娇美不可方物，心神一荡，忍不住，凑到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轻声道：“能否引到你哥哥并不要紧，在我心里，你可比他重要百倍。”
凯丽一惊，摸着凌轩吻过的脸颊，呆呆问道：“轩哥哥，你才刚说什么？”
凌轩颇感不好意思，道：“我随口乱讲，你别放在心上。”
凯丽道：“我喜欢你随口乱讲的话，你再说一遍我听。”凌轩微笑不语。
凯丽略觉失望，道：“轩哥哥，那我就走了，我若是被永兴人抓了去，可再听不到你说话了。”
凌轩明知她在撒娇，仍忍不住一阵心惊，柔声道：“凯丽，你要当心。记得不要太深入敌人的营地，千万别受伤，早些回来，若是引不出你哥哥，咱们另想其它的法子，你千万不可冒险。”
凯丽本来一直笑着点头，听到后来，也不笑了，只怔怔地瞧着凌轩，两人这般四目交投，凝视良久。忽听账外传来战马的嘶鸣，凌轩一惊，跳起来道：“你这就去吧，也该去了，小心些，我会来接应你的。”凯丽道：“是。”却忽然跳起身，香唇在凌轩的左脸上微点了一下，转身奔出账外，奔到门口，又回身说道：“轩哥哥，我好欢喜啊！”这才疾风般奔了出去。
这一刻，凌轩忽然感觉平生从未经历过的快乐，他痴痴站在大账口，看见凯丽跳上战马，微侧着头，向自己示意告别，双颊红晕映着火炬的光辉，更加明艳动人。他听见自己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重复不停地说：“凯丽，我也好欢喜，好欢喜啊。”
秋天的晚风仿佛一只奋力挣扎的大手，努力想撕破由迷雾和黑暗织成的双层屏障。
叶凌和凯林正在绸布大账内讨论明天的会战，一个兵士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
“报，大事不好了，有敌人偷袭。”
叶凌变了脸色：“是大渝军吗？”
那兵士迟疑道：“好像不是，好像是叶王爷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