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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风却如目空一切,对这罕异的老人,视而未见,没有诧异,只是点了点头。
“请。”
谢长风轻轻向后撩了撩衣袍,双足便要跨上小舟,身后却有一女声冷哼传来:“谢长风,你给我站住。” 空谷新鹂的声音似曾相识,谢长风的身形顿了顿,缓缓转过头来。
眉目间有淡然色,有傲然色,有睥睨色,鹅黄女衫的黄袖一如当日。
“是你?”谢长风的声音里无喜无悲,便如于山涧见得一滴溪水,平淡而自然。
黄袖的善睐明眸中似乎划过了一丝惊喜,一点哀怨,甚至是一丝羡慕,但……也许什么都没有。她道:“谢长风,你不能去扬州。”
“浮云悠闲自在,又何必问游子天涯事?”谢长风像是吟唱一首旧歌。
※ ※ ※
再见姬凤鸣的时候,吴飞泓极其的尴尬。因为这个时候,他正在常州某个无名客栈的浴桶里思想他的三位妻子,面上情状要多不堪有多不堪。然后,姬凤鸣就笑盈盈地出现在浴室之内,只要破碎的窗户随着风摇曳,似乎在抗议这个美女的野兽行径。
“吴大侠,小女子又回来了。”姬凤鸣说这话时,面上的笑容似乎更加灿烂起来。
吴飞泓笑嘻嘻地抚掌道:“哎呀!敢情姬美人是思念我吴某人,硬是要嫁给老子吗?”说这话时,这贱人面上的表情绝对不止淫荡那么简单。淫荡中还有着俏皮,俏皮中有着哀怨,哀怨中似乎有着惊喜。后世的西门庆被评为天下第一淫贼,绝对是笑笑生晚生了几百年没有见到今日吴飞泓大侠的绝世风采的缘故。
姬凤鸣闻得这话面上先是一喜,随即却叹了口气,幽幽道:“凤鸣也想啊!只是那三位妹妹,一定会吃醋的……所以啊……我手下的弟子……”有时候话点得太透反不如说半截来得效果显著。姬凤鸣深明此道,是以这话说得很是含糊。
“这几个丫头老子早玩腻了,姬美人能帮我处理掉,实在是再妙不过了。”吴飞泓半真半假地说,那神情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孩子故意掩饰自己心中大喜的可笑。
“真的啊?哎哟!那太好了!凤鸣这就来伺候吴郎啊!”姬凤鸣眉目含春地上来投香送玉。
这声“吴郎”直把吴飞泓叫得全身鸡皮疙瘩乱飞,心道:“这丫头简直是个……”虽然是在心里骂她,但最后两个“淫妇”二字终于还是没有吐出来,难道自己竟真的有些喜欢她?吴飞泓赶忙镇定了心神,装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抱向姬凤鸣。
如果雪亮的长剑直扑向咽喉算是拥香抱玉的代价的话,天下愿意承受这样代价的人大概还没出生!但事实上吴飞泓大侠不亏是江湖侠少的偶像,陆游学习的楷模,立时就成了敢于吃螃蟹的第一人。姬凤鸣的青霞剑刺向他咽喉的时候,他的面上依然挂着怜香惜玉的温柔一笑。
如果事情在这个时候不发生一点变故的话,吴大侠一定可以为江湖再传一段佳话。“所谓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吴飞泓大侠当日为了验证这个著名的公理,毅然赴死,实在是勇气可钦可佩!姬凤鸣为了天下清净,舍身除害,为天下少女解除后顾之忧……”这段话本该出现在小黄说书话本之上,但却因为一点点小小的意外而没成就吴飞泓一世的英名。
那个浴盆,可怜的浴盆,那个伟大的浴盆,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先兆地裂开了,里面的水如铺天盖地飞向姬凤鸣。当然更糟糕的不是这个,姬凤鸣虽然有舍身饲虎的高尚情操,却毕竟是个黄花闺女,见到一个赤身男子的裸体,本能的将双眼一闭,整个人循着感觉飘出了窗外。
一段风流佳话,就被这不牢靠的浴盆给破坏了。后来陆游的继任者稼轩先生在提到天下七大武器的时候,将浴盆排到第一,其实典故就是出在这。至于稼轩所说“这种武器方便携带,式样平常不易引人注意,而居家旅行之必备……”等我们就给他个面子,只当听到笑话,一笑而过就是。
却说当夜吴飞泓见到姬凤鸣飞出窗外,急忙裹了一件袍子,从另一边的窗户掠出,飞一般的赶到三女下榻的另一间房。
满脸惊奇的申兰丢下手中的黑白棋子,上来没有说话,先摸了摸同样惊奇的吴飞泓的额头,第一句话是:“吴大哥,你没有发烧啊?”
风疏影的话却是:“好啊!吴大哥什么时候学了波司人的穿戴啊?”
“……”稳重的柳凝絮只有无语。
窗外却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吴郎!妾身到镇江等你。”
……
下面的情形,实在惨不忍睹。
※ ※ ※
“师姐曾经有书与我,你自己看吧!”黄袖出奇的没有强硬。
“可是要说她一旦遇险,不让我相救?”谢长风淡淡道。
黄袖点了点头:“这是上次她采石矶脱身后所书。你自己看吧!”说时递上了那封信。
“不必了。我一直的知道她。”谢长风叹了口气,“当日她是顾忌她的身份……她一直不愿意让我陷险。但是……”谢长风看着黄袖的眼睛,淡淡道“如果是你心爱的人身陷险境,你可会坐视?”
黄袖的眸子中似有泪光闪动,她转过身去,幽幽道:“自然不会。只是……今日之你……当真还有力气救出她吗?”
“你一路跟着我?”谢长风笑道,声音中没有诧异。如果是这样,那还有什么好隐藏。
“是。自镇江。”黄袖依然背立。此时长风过江,吹得她衣袂飘飘,谢长风心无萦怀,却也看得微微一痴。
谢长风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淡然道:“既是如此,你更该直到我必去的决心,已无可动摇。”
“谢长风,我师姐不希望你去送死。”黄袖终于转过身来,面上凄冷如霜。
“除非你杀了我!”谢长风依然面无表情。
一道剑光自黄袖的琴里飞出,如月,如梦。谢长风没有躲避,也无法躲避,一把长剑抵在了他的胸膛。
王老汉在舟上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场戏,直若世外之人。
“扬州有魔教一千弟子,黑道三千豪雄,高手如云,你以为凭你能救出师姐?”黄袖冷笑道,“你以为你还是当日问剑天下的谢长风?你以为你能杀得了萧野?你是左右供奉的对手?就算这些人你都能应付,姬凤鸣呢?”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必须去。”谢长风说这话时,没有半点慷慨激昂,直如闲话家常,告诉黄袖一个不起眼的事实:虽千万人,吾往矣!
黄袖持剑的手颤抖起来,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勇气能不能完成师姐的嘱托。这个谢长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他是个傻子?他是个情种?他的勇气是哪里来的?明知必死,他依然要去。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更何况他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怎可能忍受得了剑败宵小的耻辱?
她一直以为自己了解这个人,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但……师姐不希望你去。”黄袖说这话时有些无力。
“但,我知道我要去。”说毕此言,谢长风微微后退一步,转身登上那叶轻舟。
黄袖望着那人衣雪远去,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在心头升起,泪痕满面的她自语道:“师父!这种痛,难道就是爱吗?”
第五卷 英雄泪 第二章 君有豪情赌天下
吴飞泓一行人赶到镇江的时候,谢长风已经离去。江湖已经开始流传谢长风如何引天雷剑劈法通和尚。
那样的雷雨之夜,一样有人见到了一切。用萧野的话说就是:“这世上可有不透风的墙?”不错,世上本没有。江湖中的事,从来就是如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你无法忍受你的一顿宵夜第二日有可能成为街知巷闻的谈资,如果你想不通昨夜睡在你身边丽人的发式成为敌人攻击你的借口,如果你不喜欢自己长剑的款式、重量、性能会成为江湖中人耳熟能详的台词,那么……你可以退出江湖了。
这世间人的视线本来就交织成一张张的天网,无论你在何处,总会被有意或无意的眼神注意。人心惟危,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谁会对你出手,也许是街边一个不认识的小贩,巷北一个打了几次招呼的屠夫,你的敌人,你的朋友,甚至是你的父母妻儿……这就是江湖。
阳光会带来明媚,却也出卖一切的黑暗。世上所谓的秘密,只是在一定的时间内没被人发现而已。无孔不入地窥探,也许本是人的天性。那么……一段关于谢长风如何潇洒地引天雷杀法通的故事自一个那夜于太湖打鱼煮酒的太湖帮小混混口中道出,就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诧异的事情了。
闻得这个消息的吴飞泓先是不信,那法通的厉害自己虽然真正领教过,但当日差点就将凌若雨斩杀的事自己是亲眼所见的。谢长风武功虽强,但怎么也该和法通有所差距吧?至于引天雷之事,就更纯粹是胡扯了。当然侠客岛无根道人的武功自己是深为恐惧的,在那人的手下,自己连任何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但,他还不是被天雷劈死?
那谢长风是如何杀了法通的?
对于想不通的事情,吴飞泓的做法通常就是不去想。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
“小鹰!你看这件事的真相如何?”吴飞泓感觉可以征询一下手下人的意见,至于这些人到底是不是他的手下人,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据我鹰眼的敏锐观察,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至于是不是引天雷杀了法通,其实并不重要。”厉鹰说得什么有模有样。
“神鹰兄!这件事好象和你敏锐的观察扯不上什么关系吧?”旁边的莫游促狭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知道第三只眼吗?……就知道你没听过,来,来,看鹰大哥好好给你讲讲……”厉鹰有些滔滔不绝。
申兰看不过去了,却对吴飞泓道:“吴大哥,怎么你手下这些人都是这么废话连篇?”
风疏影笑道:“这就叫近墨者黑了。”
柳凝絮却立时正经道:“疏影,你的脸上好象很白啊?”
“人家只是比喻嘛!”风疏影不依。
……
三个女人一台戏,再加上两个废话连篇而油嘴滑舌的家伙,本来严肃的谢长风引天雷之谜大讨论,立时变了个调。
吴飞泓大声道:“都给我闭嘴。”这话似乎没什么效果,众人反是唧唧歪歪地更大声了。
“都给我闭嘴!”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然后,在镇江顺风客栈天字第一号厢房里讨论或者说切磋正欢的几人立时闭嘴了。
“吴郎!这样的效果,您满意吗?”姬凤鸣如鬼魅一般随着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唉!真想早点把你娶过来,帮我镇压一下这帮家伙!”吴飞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末了,问了一句:“这次又是你一个人来?看来真的是想为夫了啊!”最后这句话色迷迷的味道似乎重了些,连他自己都呛了一下。
※ ※ ※
那日,谢长风登上那叶轻舟,王老汉当即驾舟弃岸,优游于长江之上。
黄袖的伫立渡头的身影越来越朦胧,到最后,终于成了一个黑点,慢慢地消失不见。此时,谢长风方叹了口气,似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