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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天里,日子是恁般的平静又祥和,没有丝毫波澜或惊兆,就似一池如镜的春水,更
缀着点儿淡淡的芬芳及幽幽的甘甜,有些像蜜掺合着辰光,荡漾的涟漪,则在人的心底。
江昂的创伤,在大夫仔细的调治下,颇有起色,痊愈之期,已是指日可待,江萍的神彩
便越见开朗焕发,连带着使燕铁衣的心境也愉畅多了,他乐见江昂早日康复,乐见江萍的笑
靥如花,自然,也乐见自己的归期能以提早。
燕铁衣刚从江昂居住的“竹雨楼”出来,午后的阳光偏晒着;相当燠热,他正想回到
“小西轩”歇一会,迎面已见到倚栏俏立,盈盈含笑的江萍。
江萍今天穿著一袭淡青滚洒着白色花边的衣裙,满头秀发往后梳理,用一根淡青色的丝
带札挽着,容颜光致,艳丽逼人,她以那双澄澈晶莹的双眸注视燕铁衣,眼波流动里,蕴蓄
着多好的柔媚,好多的温馨。
站住脚步,燕铁衣微笑道:“你今天特别的美,江姑娘。”
江萍嫣然一笑,抿抿唇:“平时我一定很丑了,燕大哥。”
燕铁衣道:“那里,时时刻刻,从任何一个角度看来,你的姿容仪态都是无懈可击的,
只是现在,更有一种飘逸脱俗的气质,宛似水中青莲,点尘不染……”
江萍“噗嗤”一笑道:“你大概心情很好,燕大哥,所以今天看着我比较顺眼;和你相
处这些天,我可从没听你夸过我一句呢。”
燕铁衣笑道:“心中赞美,未曾形诸言词罢了。”
眨眨眼,江萍道:“我几乎有点飘飘然了。”
二人相对笑了起来,燕铁衣道:“你是来看令兄的吧?”
点点头,江萍道:“上午出门去选了些绣花样式,没来看大哥;他今天感觉得怎么
样?”
燕铁衣道:“好多了,日日俱见起色,像这样调理下去,令兄康复之期当在不远,依我
看,至多再有十天半月,就能够活动如常了。”
江萍轻声道:“有燕大哥在这里,我大哥心宽神定,才是他身子渐次痊愈的最大原
因……”
燕铁衣道:“姑娘高抬我了,你该谢谢那位替令兄调治的郎中才是。”
江萍笑笑,道:“大哥现在精神还好吧?”
燕铁衣道:“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下,如今该是睡得正酣之际。”
江萍朝门里望了一眼,道:“那,我就不进去找他了,燕大哥,你要到那里?”
燕铁衣道:“正想回房小憩一下,有事么?”
略一犹豫,江萍道:“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燕铁衣迟疑着道:“如果我们两人都不在,万一发生什么突然变故,只怕不及应
援……”
江萍笑了:“别这么紧张兮兮的,燕大哥,好多天来,又几曾见过一点惊兆?我就不相
信事情会有这样巧法,偏在我们离开的片刻时间里出岔子,况且,我们又不走远,只在附近
河边上溜溜,即使万一有了事,也能够很快赶回来接应。”
话既这样说了,燕铁衣还有什么可推托的?何况,他原本也不想有所推托,天下事,尚
有什么比和一个投缘的异性偕游更令人愉快而旷怡的呢?
于是,他耸耸肩:“好吧,我们出去走走,但家里得先招呼一声。”
江萍显得十分高兴,她匆忙奔向“竹雨楼”侧边的一排小舍,隔着窗口朝里面说了几句
话,又乳燕投林般轻盈的奔了回来,神情欢欣的道:“我已向江坤交待过了,叫他好生侍候
大哥,照应门户,并且转告大哥,我们过一会就回来。”
燕铁衣道:“我们只是到河边散散步而已?”
微微一怔,江萍道:“是呀,莫非你还另有计较?”
燕铁衣吃吃笑道:“不,我看你心情奋悦,逸兴遄飞,还以为我们不止是去散步,更有
什么盛大庆典要去参加呢。”
横了燕铁衣一眼,江萍佯嗔道:“燕大哥,你看你嘛,就会调侃人家。”
燕铁衣拱拱手,道:“不敢,逗趣罢了。”
一拋脑后的秀发,江萍双瞳中含着笑意:“我们还在等谁?”
于是,两人出门而来,由江萍在前引路,不往镇上走,反向郊外行去,没有多远,即见
悠悠河水,青碧如带也似蜿蜒东流,镇集临河迤逦,倒是别有风味。
江萍领着燕铁衣离开道路,沿着一条小径攀向靠河的一座矮岗,矮岗上下,全生长着郁
绿簇密的杂树蔓草,只有这条黄土小径,弯曲着延伸向上,没入岗顶那一片青翠掩映的林丛
里。
跟在江萍后面,燕铁衣有些迷惘的道:“不是说沿着河边走走么?怎的却攀山越岭起
来?”
江萍回眸一笑,细碎的香汗如珠盈额:“到了上面你就知道了。”
燕铁衣随手折了一片树叶咬在嘴里,边流览着四周的景致:“这座岗子上,莫非还有什
么不同寻常的风光?”
轻提着裙裾,露出脚下那一双青缎镂花的净素绣鞋来,江萍用同色的丝绢拭印着唇边的
汗渍,盈盈笑道:“这要看你的观点与兴致如何了,燕大哥,风光雅俗,也在于个人胸怀中
的包罗有无。”
笑笑,燕铁衣道:“如此说来,得要先看你的反应才行,否则,落个不识情趣,大不如
强做附庸风雅来得令人堪受。”
江萍微抚鬓角,道:“你倒是很谦。”
绿荫蕴翠的小径尽头,便是岗顶,到了岗顶往下看,景致豁然开朗,山岗的这一面,繁
生着细密的点点红白色的小花,由上而下,宛似铺设成一片花园锦簇的绣毡,间中杂陈奇岩
怪石,两株枝盖重叠的古松虬立如巨伞,松盖之下,则筑有一座八角小亭,亭内备有石桌石
椅,洁净明爽,碧水粼粼,波光晶莹的青河,便在岗脚下静静流转,远山群峰,越似淡淡烟
笼雾迷之中,轻风徐来,爽宜沁心,这的确是一个幽美恬静的好地方。
侧脸望着燕铁衣,江萍注意着他的神情:“燕大哥,感受如何?”
燕铁衣深深吸了口气,颔首道:“风光宜人,景色绝佳。”
江萍满意的一笑:“要真正领略青河的温婉秀美,只有在这里看它才是最为适当的;青
河的流水柔和平静,水色碧莹,但未免稍嫌单调,如果在河边岸沿,再衬托上一点什么相关
的景致,就更可收到牡丹绿叶,相互映美之效了。”
燕铁衣笑道:“姑娘胸中,竟是‘包罗’了不少诗情画意,细致深邃,更见境界不凡,
倒令我这个江湖老粗自惭形秽啦。”
江萍柔柔的道:“燕大哥这是谦虚,天下之大,谁不知道‘枭霸’燕铁衣胸罗万有,勇
冠三军?是一位文武全才的奇人异士,也是一位恂恂儒雅的雄主?我和燕大哥比较,从那一
方面来说,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燕铁衣打着哈哈道:“草莽陋夫,武林异端,实在是不值恭维,江姑娘这么一夸赞,反
叫我益觉汗颜了。”
江萍静静的道:“你会越来越有声望,越来越有发展,燕大哥,在你处身的圈子里,你
将有着更辉煌及更远大的前途。”
燕铁衣安详的道:“何以见得?”
江萍慢慢的道:“谦受益,满招损,这是古训,最重要的是,你有一颗仁厚宽恕,忠义
正直的心,这样的一个人,定会蒙天之佑,无往不利。”
燕铁衣笑道:“我倒还不知道自己竟有你形容的这般完美法,江姑娘,老实说,我也并
不奢求将来如何掌权夺势,如何求名近利,只要弟兄们能够安安稳稳的吃着这碗刀头饭,我
自己落个寿终正寝,别遭横死,也就心满意足了。”
江萍摇头道:“燕大哥,志气别这么小,你原该是个极有抱负的人!”
微拂头巾,燕铁衣道:“但我也没有逾分的野心;江姑娘,你虽曾习武学艺,却并非江
湖中人,因此只怕不太明了江湖中事,在我们这一行里,我目前这点小小的局面,业已可说
近极而满了,仅这点小局面,便是洒了多少鲜血,赔上多少人命方才撑持起来的,黑道的基
业,说是用白骨叠架而成,乃是不夸张的一句话,我若想更扩展,再延伸,则必须侵犯他人
的地盘,抢夺同行的饭碗,如此,流血牺牲自所难免,这乃我不愿为者,固然我爱惜自己手
下的生命,可是别人的生命我也不忍轻易剥夺。”
顿了顿,他又道:“人生就是这么回事,自己能活下去当然好,大家都能活下去岂不更
好?名利之争,看得淡薄些,则日子便会过得有趣多了。”
注视着燕铁衣,江萍低徐的道:“我看得没错,燕大哥,你真是一个仁厚的人。”
燕铁衣微笑道:“仁厚或者还谈不上,只是有些时候多多少少也替别人想想,留一步转
圜的余地罢了。”
摔拋了一下脑后飞拂的黑发,江萍道:“我们下去到亭子里坐坐吧?”
燕铁衣道:“当然,原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于是,两人顺着一条曲折的窄径,行向座落在岗坡下半段,面临悠悠青河的八角亭——
越近亭前,便更觉风凉气爽,景色可人了。
柳残阳《枭霸》
第七十四章 心绾结 乍领柔情
凝望澄澈无波的流水,燕铁衣意态闲适的问:“这个地方,可也有个名称?”
双肘撑在亭中的石桌上,江萍圆润的下颔便搁在两腕的中间,她俏丽的一笑,道:“没
有正式的名称,镇上的人叫这里是‘江家岗’,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怡心亭’。”
“哦”了一声,燕铁衣恍悟道:“难怪这么一个清幽所在却不见闲人,原来竟是你家的
私产。”无所谓的笑笑,江萍道:“这也没有什么稀罕的,‘青河镇’上共有七条大街,有
三条街的房地产都是属于我家的。”
燕铁衣莞尔道:“的确是富豪人家,江姑娘,将来那一位年轻儿郎得以垂青,有幸相
娶,则便终生受用不尽了。”
表情阴涩了瞬息,又立时恢复原状,江萍笑得有点勉强:“燕大哥就会取笑人家,
我……我并不急着许人,更明白的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出嫁……”
燕铁衣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岂有终身独守的道理?况且,就算你不想嫁,令兄
也由不得你呢。”
哼了一声,江萍道:“大哥才管不了我这件事,好歹全由我自己作主!”
燕铁衣道:“你这种想法,不久就会改变的——在遇到一个真正知心知性,情谊相投的
人之后;当然,其中得有点缘分才行。”
似是有些烦躁,也有些怨恚,江萍道:“我们不谈这个问题好吗?燕大哥,你说说你自
己的事给我听,我希望能够多了解你一些。”
燕铁衣心里泛起了某种敏锐的感触,但他表面上却丝毫不露,语调平淡的道:“我自己
的事?其实我是个非常平凡又庸俗的人,我的事大多如你所知道的,我是个江湖黑道的强
梁,有一个叫‘青龙社’的组合属我指挥,在绿林中小有名位,此外,我惯使长短双剑,在
剑术的修为上,略略有点基础,如此而已。”
江萍很有兴趣的问:“燕大哥,你们‘青龙社’这么一大拨人,都是靠什么生活呢?完
全以打家劫舍或强取豪夺来渡日吗?”
燕铁衣道:“不,正和你所说的相反,我们不抢不夺,更明确的讲,我们只是一批生意
人,和一般生意人不同的是,我们较有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