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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全是同式的紫衣紫巾,也同样在颈项间挂着一面弯月形的镌镂着暗花的银牌,这样
的装束,表示他们身属“青龙社”,而且是“青龙社”中执掌刑律的人员。
他们的形状实在很凄惨,一个在喉颈间裂开一条可怖的血口子,伤痕之深,几乎割断了
这人的脖颈,另一个腹腔洞开,肠脏外溢,大量的血,喷溅在四周,染洒得那些灰白色的山
石点点斑褐,而鲜血的颜色变成了褐黑色,可见他们遭遇到这要命的厄难,业已有点辰光了。
现在,山谷中并不寂静,数以百计的“青龙社”弟兄正环布周围,他们个个神色阴晦,
表情悲愤,他们都在注视着他们的魁首燕铁衣──燕铁衣正半跪在那尚未断气的手下头侧,
几乎把耳朵贴上了这人的嘴巴。
大家心情都这般的沉重,生离死别的悲伤加合着无尽的气愤,那垂死者吸着干裂的双唇,
血糊糊的肠脏在蠕动着,叫人看了鼻酸肠牵!
燕铁衣不只是倾听,也时时俯在这人耳边询问些什么──时间并不长久,他终于轻轻伸
手,抚合了那双凸瞪不闭的眼睛。
“青龙社”的第二号人物──大领主“魔手”屠长牧这时走上一步,低沉的问:“死
了?”
燕铁衣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僵立着凝望山谷的另一端,岩石嵯峨叠布中,那一端沉蔼迷
蒙,暮色幻映着一片无情的晦涩。
轻叹一声,屠长牧谨慎的道:“魁首,是不是先回去再做计议?”
燕铁衣叹了口气:“回去也待不上片刻,好日子已经过完了,什么样的好辰光都不会永
无终止。”
屠长牧苦笑着道:“但总不该又是从血腥开始吧!”
唇角微微抽动着几下,燕铁衣探了探手,独自往前走去──现在只有他一个明白,这一
次意外,不但又将是从血腥开始,更可能是一场连着一场的血腥,就如同往昔某几次的灾祸,
连睡梦中都能叫那惨厉的呼号给惊醒了。
※ ※ ※
银灯的光辉原本是灿亮又明丽的,只是这时候却没来由的显得暗晕,晃漾的光芒映照围
着圆桌而坐的几张人脸,人脸也变得如此的阴沉了。
嘘了口气,燕铁衣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在得报之后立时赶往现场,只一打眼,我就明
白下手的人必是极厉害的角色,刑堂的章正庭和徐飞都不是弱者,可是从当时的情况看,俱
皆一击致命,没有什么太激烈的搏斗模样。”
“青龙社”的二领主“金铃主”应青戈忧心忡忡的道:“魁首,还有大执法阴负咎的下
落,这才是最重要的,章正庭和徐飞叫人家摆平了,莫不成阴负咎也照样着了道?就算阴负
咎亦栽了斤斗,但人呢?他们把人弄到那里去啦?”
三领主“九牛戟”庄空离比较沉得住气,他低缓的道:“刑堂司事徐飞临终之前,想必
有些线索提供给了魁首,只不知徐飞所说的够不够完整,能否指引我们找到凶手并查获阴负
咎的下落?”
燕铁衣双目微合,神色极其萧煞:“徐飞告诉了我许多极有价值的线索,却也使我颇为
迷惑与困扰,从他断断续续的陈述里,我已可大概串连成一个事实的经过,问题在于其中有
些语句,未免玄异得有点离谱,叫人难以确信或是定断。”
屠长牧接口道:“请魁首明示,我们大家研议一下!”
燕铁衣道:“有点近似神话里的故事,更像是梦魇中的呓语──我怀疑徐飞在告诉我这
些的时候,是否尚有理智及思维力!”
三位“青龙社”领主的形色都不禁愕然,
他们彼此互望,又把目光集中在燕铁衣的脸上,三个人都是那么盼切的等候着燕铁衣快
说下去。
燕铁衣轻轻的道:“血红的龙在奔腾的赤雾中翻绕,乌黑的鹰翼凌空展扑,那金闪闪的
虎头便突兀的噬来,卷起沙石有如狂飚旋回的是一条狞怖的怪蛇,光秃的头颅在急速的掠动,
骤风劲气呼啸涌激,各色的光彩交织中有隐隐的长号,佟双青的面孔忽然变得一片青蓝,有
鲜艳如血的朱砂掺合在那片青蓝里,扩散映幻得宛如厉鬼,大执法在怒吼,在咆哮,大执法
也卷入那片迷漫的光彩里,天全黑了,远近望出去都是一片黑。”
一个字一个字从燕铁衣的嘴唇中吐出,很轻微,却很清晰,然而音调的大小并非与其内
容有着正比的轻重,纵然这么轻细得生恐惊吓着什么人似的语声,却也包含着这般可怖的邪
恶意韵,有着至极的魔祟感觉……。
灯光微微摇曳,灯光映照下的那三张面庞,更显得僵木灰暗了。
经过一阵如死的沉寂后,屠长牧长长吐出一口气,大大摇头道:“这是些什么鬼话?完
全不着边际又脱离现实情况,我看徐飞在告诉魁首这些的当口,确然已经神智不清了……”
庄空离思量着道:“是透着怪诞,不过,一个重伤濒危的人,各种感官及思考能力必有
异常的变化或衰退,不能同寻常状况相比拟,我在想,当时处于弥留情景下的徐飞,一定是
将某些人物,景物,甚至声响加以扭曲与幻化了,在他这般玄奥得近似呓语的描述中,亦可
能有着部分的事实存在。”
屠长牧皱着两条疏眉道:“但赤龙飞腾,金虎噬人,又是蛇带狂飚,又是黑鹰展翅,这
未免玄得离了谱,飞禽走兽还沾着各色彩光,另有些头颅在掠动──我真不知道他是说的些
什么,更不明白他到底看到了些什么?”
应青戈也悒郁的道:“这件事不知又和那佟双青扯上了那门子关系?我记得佟双青明明
是一张白净的大脸,怎么会变成了青蓝?又在青蓝中掺合着如血的朱砂?假若徐飞不是明明
受害而死。我一定认为他是做了场恶梦或是脑筋出了问题。”
燕铁衣平静的道:“佟双青是不是以前我们派在‘杭州’陶昂那里的‘铁手级’大头
领?”
应青戈道:“不错,自从公孙荒木那档子变故之后,原来的‘铁手级’首席大头领沙双
峰遭了难,便由这佟双青擢升。”
燕铁衣道:“我记得他是突兀脱离‘青龙社’的,据陶昂派来的专差说,佟某事先并无
禀报,事后亦无音信,但他的衣物行囊却与他一起不见了,显然他是自己离开的!”
庄空离忽然叹了口气:“佟双青干得好好的,为什么又不声不响的脱离了组合,我想我
猜得出来……”
应青戈颔首道:“可是为了他父亲?”
庄空离道:“八九不离十,佟双青的父亲佟云山是我们‘江陵’大首脑李明手下的司帐,
总管整个‘江陵’堂口的银钱帐项,因为讨了个二房,那做小的又是出身风尘,岂懂得居家
过日子之道?手头又宽又烂,开销奇大,佟云山的薪俸不够开支,就只有拿着堂口的钱往里
垫,后来被李明发觉,申斥了一顿之后调了他的差事,佟云山亏空的九千两银子也由李明自
己掏腰包赔了。”
敲了敲脑门,屠长牧若有所思的道:“不对,我记得佟云山后来又被发交到刑堂。”
庄空离沉沉的道:“麻烦就出在这里,本来这件事凑合着过去也就算了,却不知是什么
人多嘴多舌,把风声传到了阴负咎耳中,负咎的性子你们全明白,他当即大发雷霆,硬把佟
云山押了回来,坚持依律惩治,李明赶到求情,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我也去找负咎关说,
他一样碰了我一鼻子灰,到末了佟云山被痛苔二十藤鞭又拘禁了六个月,到他刑满的那天,
佟双青亲来迎接,回‘杭州’打了个转,就与他老父一起失踪了!”
于是,大家都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阵,屠长牧才道:“按说负咎身掌刑律之责,风纪规法有须谨慎维护,不能过
度松懈放纵,他照规矩行事,并不算错,毛病在于失之严苛,且太过刚愎,人情上就未免差
了。”
燕铁衣道:“现在我们且不讨论负咎的为人行事是否正确,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他的下落,
查明他的安危,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什么人掳劫或伤害了他,“青龙社”上下都必须讨还
一个公道!”
三位领主同时点头,目光又都集中在燕铁衣的脸上。
微微沉吟了一下,燕铁衣果断的道:“由徐飞的陈述,我们可以大概知道这样一个程序
──最少有五个人,不论他们的形像和武器有什么诡密之处,总不外具有这龙、蛇、虎、鹰
的征兆及青蓝色的面孔,而且其中很可能有一个以上的人是光头。他们用某一种我们尚不确
知的方法将阴负咎及徐飞,章正庭诱引到距此二十里外的荒谷中,加以狙击袭杀,而他们的
主要目标是阴负咎,徐飞与章正庭只是不幸遭受牵累,由于阴负咎的失踪,我判断他不一定
会遇害,如果对方的企图仅乃是杀死阴负咎,我们在发现尸体的现场也就可能找到他了!”
应青弋不解的问:“依魁首看,他们是为了什么原因如此对付阴负咎?”
燕铁衣道:“仇恨!青戈,必有仇恨!”
庄空离沉重的道:“会是佟双青?”
燕铁衣肯定的道:“必定与他脱不了关系。”
应青弋迟疑的道:“可是,凭佟双青那几下子,如何能够对付得了阴负咎?”
全无笑意的一笑,燕铁衣道:“那佟双青离开我们已经有七年了,青戈,七年是一段漫
长的时间,尤其对一个怀有某种意图的人来说,他尽有准备的余暇,士别三日,犹待刮目相
看,七年前后,人在各方面的进展自更不同,何况,他十分明显的还邀约了一批帮手,而且
个个都是功力绝高的帮手!”
庄空离的目光有些晦暗,他低声道:“如果他为了七年前佟云山那段公案,佟双青就是
大大的不该了,当年负咎固是过于严苛了点,却也是按规而行,佟云山身犯戒律,自该受罚,
充其量也只是二十藤鞭加上六个月监禁,这并非什么重责,佟双青若竟以此为深仇大恨,因
而伐伤同门生命,掳劫昔日长上,那就不可原谅了!”
燕铁衣道:“你说得不错,空离,但人的心性和观念是各自不同的,你认为当可一笑置
之的事,换了别人,说不定就以为是奇耻大辱,或许负咎坚持对佟云山的按律行事,在佟双
青的感受上就乃势不两立了!”
屠长牧粗声道:“这佟双青若是以此小隙而生出这般恶毒手段相报,则断不可恕!”
应青弋道:“业已是两条人命了,还有一条生死末卜!”
搓着双手,庄空离道:“魁首,我们应该马上行动才是,迟恐生变!”
燕铁衣道:“我已决定初更时分登道。”
屠长牧忙问:“那是谁跟去?往那里去?”
燕铁衣似是早已成竹在胸:“你们三位中,只能有一位偕行,刚出了漏子,我们不能把
偌大的堂口摆着,总得有人在家里坐镇才行,我看,长牧和我去吧?”
屠长牧笑道:“这原是最适当的选择。”
应青弋与庄空离都不再出声,因为他们深知他们这位头儿的个性,当他决定了,便不会
再有改变,纵然他的语气经常是带着征询的意味。
站起身来,屠长牧道:“我这就去收拾收拾,魁首,你可思量好了先往那个方向去追?”
燕铁衣道:“往西边,有个名叫“老鬼河”,或者是另一个名叫“大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