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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身形,很快地消失在冰天雪地中,谢云岳此刻的心情,正是,去时雪满云山路,峰回路转不见君,也是一样的无限惜别。
山道旁不远,有一座荒毁了的山神庙,他缓缓走了进去,须臾,又走了出来,换了一个形貌奇丑的少年。
天交未正,打磨厂一带虽在风狂雪飞之中,却极为热闹皆因其他镖局客栈林立,茶楼饭庄鳞次节比,武林中人多喜趋之聚会。
其时正值太平盛世,茶楼酒馆中,每见托鸟笼,玩铁蛋哼戏曲者,似若超然物外,桃源中人。
且说打磨厂南街尾有家清风楼饭庄,靠窗楼座上坐定位少年,面相奇丑,眼小唇掀,苍白无神,正在拈杯举箸,虽在吃,可默默若有所属。
这家酒楼上气氛可有点特别,楼下豪笑盈耳,楼上则鸦雀无声,这不是说楼上坐的都是文人雅士,显得异常肃静,相反的,整整四张大桌面坐满了武林豪土,更奇的是一张桌面端坐四个僧人七个老道,另外还空着两张桌面,杯箸齐全,意味着尚有一帮人尚未到达。
这不是绝对没有谈话声,只是窃窃私语。面色凝重。
在他们未到达之前,店东上来催请原有的来客迁至楼下但这个奇丑少年,说什么也不肯走,先来先坐凭什么要让,店主强他不过,只好说声得罪,竟自走了。
不少武林豪士频频向这个奇五的少年注目,露出好奇之色。
肃静无哗的庄穆气氛保持不了多久,突然楼梯咚咚步履凌乱声,纷纷走上七八人,为首的一个是面如重枣,红润如玉,淡白短须五旬上下的老者,身材极为魁伟,左肩插着一柄光亮雁翎力,右肩斜系着一板八支三棱尖叉,长度不足五寸。
见他一走上来,望着那坐着僧道的七人桌面上,发出声如洪钟的大笑,道:“少林神僧法一上人也来了,真是意料不到的惊喜,可见无论什么人,真正做到着破世情,五蕴皆空的是绝无尽有。”说完又是一阵豪笑。这话可真是极其讽刺能事。四僧之右手第一人,是个清俏矮瘦的高僧,闻言只起立一下,双手合十,低眉垂目,朗诉了一句佛号,又复端坐。
那奇丑少年闻得有少林僧人在内,不禁用目掠了一眼,突然眼中一亮。
原来后上之老者身后数人中,竟有一名娇艳如花,明眸皓齿的少女。
奇丑少年只望了她一眼,又正襟危坐端杯自饮。
自后来的老者一到,气氛更为肃静,连一根针坠地,都会发出嗡然巨响,楼下的豪笑声也渐渐隐没无闻。
忽有一中年大汉步向奇丑少年的桌上走来,不带起丝毫声响,无疑他是轻功造诣不俗之人。
他立在奇丑少年面前,脸上泛起冷漠的笑容,道:“尊驾如酒够饭饱,暂请离开这儿吧,因咱们有要事聚商,不欲外人闻及,尊驾请多包涵。”这话在武林人物口吻下,却实是极其难事得的诚恳有礼。
奇丑少年缓缓抬起头来,眼色亦是一样冷漠,面上毫无表情道:“好说,小的尚有一事不明,望请指教,请问这家是否确是清风酒楼饭庄?”
中年大汉见他问的好奇,一时也会不过意来,点点头,道:“这里正是清风楼饭庄,尊驾回这话是何意?”
奇丑少年确哈哈大笑道:“说是饭庄,就有话好说了,有道理先来先坐,你凭什么赶我出去,你们聚会,什么地方不好聚,偏要来这清风楼饭庄,嘿嘿,真是岂有此理。”
中年人登时被顶撞得面如猪肝,青紫呈现,似这种锋利的言语,当着武林群豪之前,那还塌得下这个台?暴然大怒,喝道:“你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嘎地一掌,便向奇丑少年肩头拍去,去势犹如风吹落叶,看去徐缓,其实急疾无比,还带着嘶嘶破空啸声。
奇丑少年微微一笑,陡出左掌,竖起两指迅快地往那中年人“腹结穴”划去,视来掌竟若无睹。
正是善攻者攻其必救,中年大汉猛吃一惊,打出右掌仅差两分就要拍实奇五少年肩头,他可不想两敌俱伤的念头,手腕一沉,突然敛去。
哪知奇丑少年哈哈一笑,右手飞出,确已扣住中年大汉右腕,一勒一撩,只见大汉身形径往后来老者席上飞去。
后来的老者一长身,便将中年大汉接住,面色微变。
艳丽少女秀目中吐出两道冷箭,注射在奇丑少年脸上,柳眉很快皱了两皱,付道:“怎么武学如此精湛的少年,生得这样丑呢?”暗暗代这少年抱屈,为什么上天雕塑一个这么极不匀称的模型。
坐在那张席上的僧道,不禁为之投目。突然不知谁人暴出语声:“想不到展翅豹子苏同,今儿个当真的长了翅膀嘛!”
群豪顿起一阵哄笑声……
那老者接下被奇丑少年掀来大汉后,虽然当时微变面色,瞬间,又回转到一脸和气春风,对奇丑少年丝毫不加理会,立起朗声大笑道;“今天承各位前辈朋友瞧得起小弟,应邀来这清风楼,小弟不胜感激,为什么小弟不在敝堡举行,因武林朋友误会,说我”阴阳追风“穆行易,在沙河堡内设有阴谋,所以小弟拣在清风楼,以示诚谨”。说此一顿,又道:“小弟穆行易来迟失礼,先敬各位一杯酒,聊致歉意。”说着,拈起酒怀一饮而尽。
奇丑少年虽在默默饮酒,耳朵可留了神,料知道这种聚会,事情显得不平凡,而非似“阴阳追风”穆行易口中说得那么轻松无事。
果然靠在那张桌面上立起矮胖白面老者,两只火眼迸出棱芒,举掌猛拍了一下桌面,嘭的杯箸跳起跳落,怒容满面立起,喝道:“穆堡主,我们来此是为了解决争执,而不是饮酒来的,趁此盛会,请各位朋友评评公道,我火眼金珠林蒙在芒砀山上巧获一册”无相金刚掌经“,路过密云县,不想被鼎鼎大名,威震燕云的‘阴阳追风’穆行易;穆堡主率领手下窃去,林某发觉得快,一追踪郊外,才得追上,可是穆堡主坚不承认他是在林某身上窃去,而是拾获,于是发生争执。”
说此一顿,火眼望着僧道这张席上,怒视了一眼,接着道:“在争执不下时,忽见武当松柏道人飘然而至,各位知他说些什么话?他说:”这本东西是他遗失的“。想不到天下闻名的武当七道,竟说出这段自甘下流的话来。”
此话一落,那边席上一个体如瘦猴的道人,发出两声干笑,敢情那就是武当松柏道人。
几张桌面上的武林群豪均向松柏道人投了一眼不屑的眼光。
武林中巧取豪夺的事,屡见不鲜,他们认为这不失英雄本色,对“阴阳追风”穆行易这种行为是无可厚非的,反而对武当松柏道人无中生有作风,触犯了江湖大忌,故而直觉认为是下流,欺诈,尤其是松柏道人在武林中名望,地位,更不应该如此做。
群豪见松柏道人也不辩白,只干笑了两下,更认为他理有亏。
火眼金蛛林蒙见此情状,更觉得意,因为半数以上的人从他们眼光中,表露了无限同情,遂振振有词又道:“林某当时就请问松柏道人,这”无相金刚拿经“分明是禅门故物,怎么跑到牛鼻子家里去了?”此言一出,群豪哈哈大笑,坐在“阴阳追风”席上的艳丽少女,直笑得花枝乱颤。爱美是人之天性,奇丑少年不禁对她注视了两眼,那艳丽女发觉这个奇丑少年盯向她,笑意倏地忍住,面带薄嗔。
火眼金蛛林蒙自觉越说越有理,大家笑了,自己也为抚髯哈哈大笑,接着道:“松柏道长。”当时答道:“贫道怎不知是禅门中故物。这本无相金刚掌经是嵩山少林藏经楼中,七十二种绝技之一。十八个月前不知为推窃去,为此少林派下多人,仆仆江湖搜寻此经下落,武当虽是道教,但三教同源,红花绿叶白藕原是一家人,为保持武林正气,总当尽力尽心,贫道云游四海,在衡山中一名贼人尸体内发现此经,真是大出意外,于是取出,欲交回少林,不料在密云县郊外失落,想必为林施主抬获,乞求赐还,成全一件无量功德。”这话表面上头头是道,待林某反问他在衡山何处发现贼人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既然拾获掌经,由湘境转鄂至豫赴嵩山不是近得多吗?为何来在密云县,舍近图远,这种迹近小人行为,不但林某有所不因,恐怕诸位亦不以为然“。说着炯炯双目盯着松柏道人。
这时七道四僧低眉垂目,极似参禅入定,一声不响,谁又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呢?
奇丑少年心想:”松柏道人说的,可能一半是真情,因为一年前在金华三英镖局,遇上少林法华大师,言及“无相金刚掌”法,虽未说掌经遗失,法华大师下山,多少即为此故,但此“无相金刚掌经”究竟是何人所得,三方各执一词这就难以辩明了,依自己测想,三方都有不尽不实之词,好在自己是局外人,无须为这问题烦忧,且听听他们如何说法。想着,不禁又投目在那艳丽少女睑上,这本是无意的,虽然如此,人的目光总是投在自己所属意的地方。
可是少女发觉他在看她,倏地粉面一沉,面寒似水,那秋水无尘地双目中似突蕴无穷杀机,奇丑少年暗暗好笑。
这时有一虎背熊腰的大汉道:“此事在下看法,松柏道长可能是本事之事未办妥,故尔携经路过密云,一俟办竣,再赴嵩山也未尝不可。林老英雄未免责人过甚。”
火眼金蛛林蒙两眼一翻,冷笑道:“徐老师说的轻松,如此说来,那么林某在茫砀山中,无意拾获掌经也是虚词么?”
那姓徐的大汉自知失言,面上一红,讪讪无言,但刚才他所说的话确有见地,自身的要务为先,如说是丢下自己的事不管,反对别人家事热心,这未免是不经之谈。
这时,沙河堡主“阴阳追风”穆行易响起了一阵爽朗的大笑,道:“各位老师被林兄一阵愤超的牢骚,听来谅必都有莫名其妙感觉,照理说,”无相金刚掌经“既是穆某得主,这番话应由穆某对松柏道长来说,都因林兄喧宾夺主地一嚷,令穆某立在旁边哭笑不得……”
话没说完,火眼金蛛林蒙气的“咚”的一拳,捶在桌子上,大怒道:“穆老师怎么说出这种无理的话来,掌经本是林某囊中之物,为你窃去,怎可说是林某喧宾夺主?”
穆行易谈谈一笑,眉目中间蕴含着阴鸷诡异,顾盼了群豪一眼,道:“所有的话,都是林老师偏激之说。穆某虽非人物,但也不至于效那妇人孺子,信口雌黄。”
这句话,挖苦得火眼金蛛林蒙体无完肤。
蓦地,火眼金蛛那张席上飞起一人,径往沙河堡主穆行易扑去,身形快速无比。
“滚回去”,一声大喝中,那飞袭之人身到中途,缓得一缓,突然撞翻出去,火眼金蛛林蒙眼明手快,将那人接下,可是那人满脸痛苦之色,以是受了一种无形阴劲。
奇丑少年看出发掌之人是个头发半秃,生相威猛的老者,在他发掌之后,仍终端坐在那里,神色自如。
火眼金蛛林豪气得面目变色,他看清了发掌之人是谁,好似心有畏怯,干瞪着两眼,做声不得。
死一样的沉寂,令人难耐,天色阴暗得有如黄昏,楼上只有暗淡的光线存在,映在众人静如止水的颜面上,格外阴沉,寒酷。
鼻息之声浓浊入耳清晰,弥漫着一阵使人窒息的空气。
奇丑少年发现刚才被他撩出的大汉,两道怨毒的眼光,频频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