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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是“枪王”赵烈。
四十年前,徐东海就已是剑王了,那时他也正好四十岁。
“四十不惑”,古人、今人都这么说。
可惜四十岁的剑王徐东海就大大地“惑”了一回,差点把命都“惑”没了。
徐东海跑到洛阳看牡丹,没想到看出一肚子的气来,——洛阳最有名的“天香园”,居然将大名鼎鼎的“剑王”堵在园外不让进去。
“天香园”的牡丹莳养得极其精妙,“天香园”的牡丹株株健壮,朵朵娇艳。“天香园”的牡丹神品最多,“天香园”的牡丹不可不看。
洛阳牡丹甲天下,“天香园”的牡丹盖洛阳。
到了洛阳的人,如果不看看“天香园”的牡丹,实在跟白跑一回没什么不同。
徐东海当然也想看“天香国”的牡丹。
“老子是徐东海,‘剑王’徐东海!”
徐东海指指悬在腰间的剑,用很傲慢的口气报自己的字号。
“天香园”守门小伙子口气更大、更气人:“我说我是玉皇大帝你信不信?”
徐东海气得鼻子都歪了:“等你少了一只耳朵时,大概你就会相信了。”
徐东海抽出他的剑。剑光灼目,剑气迫人。
守门的小伙子看看他的剑,脸上一下白了:
“你要干什么?”
徐东海冷笑:“我要进去,进去看看‘天香园’,的牡丹是不是比女人还好看。”
守门的小伙子嗓子有些哑;“那你拔剑于什么?”
徐东海又冷笑;“因为你不让我进去。”
守门的小伙子颤声道:“不是我不让,是我们少爷……”
“是我不让。”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从园内错转了出来,神色镇定:“我叫令狐逸,‘天香园’的少主人。”
徐东海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徐东海若是真想杀死某个人就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看。看够了,然后出剑,收剑,剑人鞘,转身就走。
徐东海的剑从未失败过,否则他就当不成“剑王”
了。
令狐逸也只好不说话,等着他来杀。
徐东海着够了,剑飞快地递出。
目标是令狐逸的咽喉。
下面该是收剑。
剑却已收不回来。
令狐逸的一只手抓住了徐东海的剑刃。
徐东海不再收剑,刹那间他失了“剑王”的身份。
他只是瞪着令狐逸,好像刚才没看过对方似的。
令狐逸收手,很有礼貌地一侧身子:“欢迎光临天香园。”
徐东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剑入鞘,转身就走。
四十岁的人本应没什么火气了,这才是“四十不惑”
的真正含义。
徐东海就输在火气太盛上。令狐逸成名后如是说:
“他并没有看不起我,他只是火气太盛。火气太盛的人,剑气霸道,但也脆弱。”
令狐逸自此成名。
徐东海也还是“剑王”,因为使剑的人里,还找不出一个可以与他抗衡的。
只是徐东海自此绝不入洛阳,也绝不看牡丹。
现在的枪王叫刘过。三十年前的枪王叫赵烈。
赵烈有幸被推举为枪王时才十岁,正是血气最旺的年纪。而且,赵烈的性子很烈。
烈到能一气刺杀三十多个敢笑话他个子太矮的绿林好汉,烈到能在已死去的仇人身上再补扎十枪。
然而赵烈也有不烈的时候。只要身边有漂亮的女人相伴,赵烈就变成了面条,变成了水。
若是他看中的女人叫他去死,或许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撞死。
他看中的女人叫香香,一个美得出奇也疯狂得出奇的女人,除了没叫赵烈去死,她什么都干过。
有一天赵烈喝得半醉,正和香香发狂的时候,香香突然推开了他,冷傲地道:
“我要嫁人了。”
赵烈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好像没听懂。
香香抬起衣裳,掩住了胸脯:“他叫令狐逸,洛阳‘天香园’的主人。”
赵烈还是没有听懂。
香香冷笑:“他很有钱,人也很俊,武功也好,而且,他岁数比你大,对女人很有经验,也很体贴人。”
赵烈点点头,好像听懂了。然后他慢慢下床,穿好衣服,拎着铁枪就走了。
香香冷笑:“你干什么去?”
赵烈站住,但没有回头。半晌才道:“天下女人有的是,你要嫁人,我只好再去找一个。”
香香的心一下凉透了。
可赵烈并没有去找其他女人。他去了洛阳,找到了“天香园”主人令狐逸。
令狐逸看着眼珠血红的赵烈,不出声。
他看出赵烈来意不善,但不知道赵烈会为什么来意不善。
赵烈问:“你认不认识香香?你是不是要娶她?”
令狐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香香?”
赵烈暴跳起来,一枪搠了过去:
“你敢不认?”
令狐逸闪开了:“我真不……”
赵烈又是一枪扎向他心窝。
令狐逸身子一侧,贴着枪杆闪到了赵烈对面,握住了赵烈的两只胳膊:
“我想你上什么人的当了,我根本不知道香香是谁。”
赵烈很顺从地低下眼睛,令狐逸松开手后退。
赵烈突然大叫:“你比我高大英俊,武功又比我好,财产也比我多,你为什么不去娶香香?”
令狐逸苦笑:“我根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我为什么要去娶她?再说,我已经有妻室了。”
赵烈转身就跑。
令狐逸摇摇头,叹了口气,朝围观的人道:“这个人醉了,而且醉得相当厉害,要不我就被他平白无故地杀死了。”
可谁也不相信他的话,因为瞎子都能看出来,令狐逸实在胜得轻松滞洒,而赵烈的确也没有醉。
“不,他醉了。”令狐逸反驳别人的观点:“他确实醉了,醉在心里。是因为女人,一个叫什么香香的女人。”
可不管怎么说,一招之内,枪王束手就擒,这是事实。
于是令狐逸就变成了“令狐一招”。
至于枪王赵烈,自此之后就消失了,从江湖中彻底消失了。
只是听说开封府最美的一个女孩子吞金自尽了。那女孩子的名字好像就叫香香,她自杀的原因很清楚——
她疯狂地爱上了一个浪子、一个叫赵烈的浪子,可这个浪子居然负心,居然不肯娶她。
只有令狐一招在众人一致的对赵烈的诅咒中保持沉默;只有他知道赵烈为什么不肯娶她。
“你比我高大英俊,武功比我好,财富也比我多,为什么不娶香香?”
这是赵烈对令狐一招讲的最后一句话。
赵烈虽然很烈,但很自卑。
和令狐一招交手的第三个人是谁,很多人都不知道。
那个人是怎么败的,也很少有人知道。问令狐一招,令狐一招只是微笑,什么也不说。
那一战是在夜半打的,地点是在白马寺。结果是令狐一招胜,而且也是一招取胜,不多的几个观战人都这么说。
那个人的兵器很奇怪,是一把怪伞,一把黑白相间的怪伞。
这一点知道的人不少,而且也都明白,这把伞有点邪门。除非你已修炼成了陆地神仙,否则你最好不要去惹那把伞。
因此,自然而然地就会有人联想到:“这个年轻农夫,和那第三个人一定有某种联系。”
既伞相同,打伞的人自然也该存在某种亲密的关系。
令狐一招当然也想到了一点。
而且,他是第一个想到这一点的人,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的这一点。
令狐一招在看雨,莫雨村在剔牙。
看过莫雨村剔牙的人,大多会不想吃饭,实在没人剔牙的姿式比他的更让人恶心了。
莫雨村左手拿着一面镜子,右手执着一根牙签。他的嘴咧着,两排灰黄的沾满黄黄白白的食物屑的大牙呲着。他对着镜子,剔一下,吸一口气,粗红的舌头伸出来舔一舔又缩回去,然后再剔。
他是在对付一根刺进牙缝里的细鱼刺。这根鱼刺已经折腾地半个时辰了,还是没有屈服。
令狐一相看着窗外蒙蒙的细雨,长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窗户,坐在了莫雨村对面:
“雨村,你看这人会不会是‘离魂门’的?”
莫雨村右手一抖,牙签刺破了牙床,出血了。
“你这么想?”
令狐一招沉重地点点头:“据我所知,离魂门门主的标志,就是这把伞。”
莫雨村看着镜子,发现自己嘴里已是血糊糊的了,伸出舌间舔了一圈,道:“可是离魂门自荆傲雪死后,好。
像解体了。”
令狐一招摇头:“不可能。这把伞肯定是离魂门的,也就是上次荆傲雪用的那把伞。”
莫雨村叹了口气,不再努力和鱼刺斗气了,放下镜子,懒洋洋地道:“也许不是呢?”
令狐一招道:“武林中以伞为兵器的本来就没几家。
而且那几家也不会有这种伞。”
莫雨村吐出一口血沫,吐在地毯上:“或许他们就想造这么一把伞来逗人玩呢?”
令狐一招极力不去看地毯上的那口痰,但眉头已微微皱了起来,眼神也有点严厉了:
“我想,没有人会开这种玩笑,也没有人敢开这种玩笑。除非他是个疯子,除非他不想要命。”
莫雨村笑笑,笑得满不在乎:“这样吧,小弟我先去伸量伸量他的武功,看看他的来路,你看怎样?”
令狐一招大喜:“如此有劳贤弟了。”
“自己兄弟,客气什么?”莫雨村嘻笑自若:“老哥,若是他的确是荆傲雪的后人或是弟子,是不是干脆将他……嗯?”
莫雨村做了个切菜的手势。
“最好做得谨慎一点。”
“老哥,放心好啰!”莫雨村笑嘻嘻的,突然张口,又大大地吐了口血糊糊的痰。
这回令狐一招没皱眉头:
“林记饭铺,是不是也有点……?”
很显然,令狐一招要那个年轻农夫的命。而林谦和却将他拉进了林记饭铺,而且还一住好几天不出来,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和令狐一招过不去吗?
“老哥是说,连林老板也一起……”
莫雨村又做了一个切菜的动作。
莫雨村平生信条只有一句话——谁敢挡路,就让谁走走黄泉路。
令狐一招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上次荆傲雪来叫阵时,住的好像也是林记饭铺。”
莫雨村大笑:“真巧!”
令狐一招苦笑:“是巧。”
莫雨村笑道:“看来那饭铺就是离魂门设在洛阳的据点。”
令狐一招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了。
“老哥放心,小弟会干干净净地解决了那个傻小子的。离魂伞只不过是他们的一种标志,并非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那个傻小子即使会武功,也绝对高明不了,杀了他易于反掌。”
令狐一招能一招制住荆傲雪,那把伞就是叫作离魂伞,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莫雨村不怕。
令狐一招笑笑:
“我不过是有点担心,杀了他会不会有什么麻烦。离魂门的人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如果……”
莫雨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