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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谷主瞧出潇湘子存心戏弄,再斗下去,樊一翁定要吃亏,当下缓步离席,说道:“一翁,你不是这位高人对手,退下吧。”樊一翁听到要师父吩咐,大声答应:“是!”钢杖一挺,正要收招跃出,潇湘子叫道:“不行,不行!”身子离椅飞起,往他钢杖上直扑下去。只听喀喇一响,一张极坚固的椅子被钢杖打得粉碎,杖身却已被潇湘子左手按住,左足踏定,同时大剪张开,已将樊一翁一丛极长的胡子挟在刃口之下,只要剪片一合,这一丛美髯就是不保了。
那知道樊一翁留下这把长长的胡子,其实是一件极厉害的软兵刃,用法与软鞭、云帚、链子锤是同一的路子,只见他脑袋微晃,胡子倒卷,早已脱出剪口,反过来将刀卷住,脑袋向后一仰,一股大力将剪刀往上扯夺。潇湘子大叫:“啊哟,老矮子,你的胡子真是厉害,我潇湘子可服你了。”一个胡子缠住剪刀不松,一个的手脚按住钢杖不放,一时纠缠不决,潇湘子哈哈大笑,只叫:“有趣,有趣!”
突然大门口右影一晃,一个人影迅捷异常的纵了进来,双掌齐出,突往潇湘子背后推去。谷主喝道:“是谁?”眼见这一下偷袭又快又猛,似乎得手,潇湘子左掌回转,往敌人肘底一托,却将他掌力化解了。那人怒道:“贼厮鸟,快来拼个你死我活。”杨过等向他一望,惊奇不已,同声叫道:“潇湘子!”原来这进门偷袭的人却也是潇湘子,何以他一人化二?又何以他向自己的化身袭击?众人一时都是茫然不解。
再定神看时,与樊一翁纠缠的那人明明穿著潇湘子的服色,衣服鞋帽,半点不错,但脸孔虽然也是殭尸一般,面目却与潇湘子原来的相貌不同。后来进厅那人面目不错,却穿了谷中众人所服的绿衫草履。
杨过与金轮法王心思敏捷,转念之下,已猜出了五成,只见穿绿衫的潇湘子双手如鸟爪一般,又向拿剪刀的潇湘子背心抓去,口中叫道:“施暗算的称什么英雄好汉?”樊一翁斗见来了帮手,那人穿的虽是谷中服色,相貌却不认识,微感惊讶,绰杖退在一边,但见两个殭尸一般的人砰砰彭彭,斗在一起。
杨过此刻早已猜到,持剪刀那人定是偷了自己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又掉换了潇湘子的衣衫,混到大厅中来胡搅,只因潇湘子平时的面目就和死心一般,初时谁都没瞧出来。他凝神看了片刻,认明了持剪刀那人的武功,叫道:“周伯通,还我的面具剪刀。”说着跃到厅心,伸手去夺他手中的大剪。
原来此人正是周伯通,他一个没有留神,被水仙幽谷的四弟子用渔纲擒到谷中。但他生性虽然顽皮,却是神通广大,四人微一疏忽,登时被他破网逃出,以致四弟子受谷主责罚,身遭烧烤之厄。他躲在山石之后,存心要在幽谷中闹个天翻地覆,却见杨过等一行六人到来。那晚他暗施偷袭,点了潇湘子的穴道,将他移出石屋,除了他的衣服自己穿上。
只因他轻功了得,来去无踪,潇湘子固然在睡梦中着了他的道儿,连法王等也是浑然不觉。
他换过衣服之后,回到石屋中在杨过身畔卧倒,顺手偷了他背囊中的剪刀与面具。次晨众人醒转,竟然均未发觉。
那潇湘子穴道被点,急忙潜运内力自通,但因周伯通点穴的手法厉害,直至四个时辰之后,四肢方能运转如意。那时他身上只剩下贴肉的短衫小衣,当真是恚怒交迸,见到谷中一个绿衫子弟走过,立即将之打倒,换了他的衣服鞋袜,赶到大石屋中来。只见周伯通穿了自己的衣服,正与樊一翁恶斗,那真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功运双掌,正欲一招就将他毙于掌底。战不数合,杨过上前夹攻。周伯通精于左右互搏之技,勤练数十年后,与在桃花岛上初见郭靖之时又自大有进境。他左掌一伸一缩,对付杨过,右手剪子或开或合,却将潇湘子逼得不敢近身。要知那剪刀张开了,剪刃之间相距二尺来长,若是给他挟中头颈,收劲一合,一个脑袋可就得和脖子分了家。潇湘子心中虽然狂怒,但他向来稳重,知道周伯通实在自己之上,不敢轻率冒进。
那谷主数十代深居幽谷,自得异人传授绝艺之后,武功一代传于一代。本来武林中有一陋习,师父传授弟子,因恐弟子日后不肖,甚而叛师反噬,常自留起数下绝招不教,数代之后,武功绝技渐渐失传,但家传武功却无此弊。父传子、祖传孙,定是毫不留招,而数代之中,必有一二辈聪明独特,于是对祖艺存菁去芜,更创新者,因此可以一代胜于一代。传到现今这谷主之时,武功已是大胜前人。他自以为若出谷去,凭此身定是独步天下,岂知周伯通忽来一闹。当见他与樊一翁相斗之时,已是暗中惊佩,待见他双手分斗二人,当真是手挥五弦、目送飞鸿,虽然一心二用,却是丝毫不落下风,不由得更是叹服。
又见潇湘子双爪如铁,出招狠辣,竟如拼命,杨过却是闲雅自适,举手投足之际,飘飘有出尘之想。那谷主暗想:“天下之大,固然是能人辈出。”当下负手背后,朗声说道:“三位且请住手。”杨过与潇湘子向后跃开,周伯通拉下人皮面具,连剪刀往杨过掷去,叫道:“玩得够了,我去也!”双足一登,身形似羽箭般往梁上窜去。
谷中弟子见他露出本来面目,无不哗然。公孙绿萼叫道:“爹爹,就是这老头儿。”
周伯通横骑梁上,哈哈大笑。这屋梁离地有三丈来高,厅中虽然好手甚多,但要一跃而上,却也难能。樊一翁是水仙幽谷的掌门大弟子,年纪还大过谷主,除谷主之外,要数他武功第一,今日连遭周伯通戏弄,为何不怒?他身子矮小,精于攀援之术,身形一纵,已抱住柱子,犹如猿猴般爬了上去。周伯通最爱有人与他胡闹,一见樊一翁爬上凑趣,正是投其所好,不等樊一翁爬到梁上,已伸出手来相接。
樊一翁那知他存的是好心,见他右手伸出,一指直戳他腕上的“大陵穴”。周伯通的武功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手腕上微有知觉,立即闭住穴道,放松肌肉。樊一翁这一指犹如戳在棉花之中,急忙缩手,周伯通手掌一翻,在他手背上拍的打了一下,声音极是清脆,叫道:“一箩麦,二箩麦,哥哥弟弟拍大麦!”樊一翁怒极,脑袋一晃,一丛胡子向他胸口甩去,周伯通听得风声劲急,知道厉害,左足一撑,身子荡了开去,左手攀住横梁,全身挂在半空,就以打千秋般一晃一晃。
潇湘子心知樊一翁决非他的对手,纵然自己联手而斗,也未必能胜,转头向尼摩星和马光祖道:“尼马二兄,这老儿将咱们六人全不瞧在眼内,实是欺人太甚。”尼摩星性子暴躁,受不得激,马光祖心地单纯,是非不明,听他说“将咱们六人全不瞧在眼内”,一齐怒吼,向横梁高跃,去抓周伯通双脚。周伯通左踢一脚,右踢一脚,每一脚全是踢向尼马二人的拳掌要害。
潇湘子向尹克西冷冷的道:“尹兄,你当真是袖手旁观啊?”尹克西微微一笑,说道:“潇湘兄先上,小弟愿附骥尾。”潇湘子一声怪啸,四座生寒,突然间纵身而起,高近三丈。但见他双膝不弯,全身殭直,双臂也是笔直的前伸,急往周伯通小腹上抓去,他所露这手身形武功,果与一个殭尸无异。谷中诸弟子见了这等情景,无不暗存惧意。
周伯通见他双爪袭到,身子一缩,如狸奴般卷成一球,左手换成右手,潇湘子双爪落空,在空中停留不住,落下地来。本来任谁从这等高处落地,必定双膝一弯,腿脚方始不致受伤,但潇湘子全身犹似一块硬直的木板,足底在地下一登,又窜了上去。只见樊一翁在横梁上挥须斜攻,潇湘子、尼摩星、马光祖三人此起彼落,高跃仰攻。
尹克西笑道:“这老儿果真身手不凡,我也来趁个热闹。”伸手在怀中一探,斗见满厅珠光宝气,金辉电闪,原来他手中已多了一条软鞭。这软鞭是金丝银丝打成,上面镶满了珠玉宝石。须知以尹克西这等高强的武功,单凭一双肉掌,世间已是少逢对手,这条软鞭原不过是装模作样,自骄豪富而已。其实凭他这样的身手,若是心贪财宝,无往而不可,一般高手不是甘于贫贱,便是放浪江湖,如他这般以身拥重宝而沾沾自喜,武林中也算得是唯此一人了。此时他观看厅中形势,周伯通居高临下,若凭空手上袭,不易及身,当下挥动金丝珠鞭,向他下盘击去。
杨过瞧得有趣,心想:“这五人各显神通,围攻老顽童一人,我若不出奇制胜,不足称能。”心念一动,随手将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学着潇湘子般怪啸一声,拾起樊一翁拋在地下龙头钢杖,在地下一撑,身子跃在半空。这钢杖本身已一丈有余,再加上这一撑,杨过身子已与周伯通齐头,大声:“老头童,看剪!”大剪刀往他的白胡子上剪去。
周伯通大喜,侧头避过他的剪刀,叫道:“小兄弟,你这法儿妙得紧。”杨过道:“老顽童,我没得罪你啊,干么开我玩笑?”周伯通笑道:“有来有往,你可没吃亏,只怕自己占了便直还不知道呢。”杨过一怔,道:“什么有来有往?”周伯通笑道:“日久自明,此时何必多说?”眼见尹克西的金丝软鞭击到,当即伸手一捞。尹克西软鞭倒卷,欲待反击他的背心,身子却已沉了下去。周伯信道:“你这根死赤练蛇,花花绿绿的倒也有趣。”此时樊一翁的长须已挥了过来,他双手攀住横梁,全凭一把胡子击敌。
周伯通笑道:“这大胡子原来还有这等用处?”学他模样,也将颏下长须甩了过去。
但他胡子长度不及樊一翁的一半,又没在胡子上练过功夫,这一甩全不管用,刷的一下,却给对方的胡子打中了脸颊,脸上登时起了一丝丝红痕,热辣辣的好不疼痛,若非他内力深厚,这一下立时就会晕去,摔下地来。这老顽童吃了一记苦头,却不恼怒,心中对樊一翁反而生了钦佩之意,说道:“长胡子,我的胡子不及你,咱们可不必比了。”
樊一翁一招得手,却是见好不收,又是一胡子甩了过来。周伯通不敢用胡子去和他对碰,左手使出“空明拳”的拳招,虚飘飘的一拳打出,他胡子登时被拳风推动,向右甩去,适逢马光祖纵起身来向周伯通攻击,樊一翁的一丛长胡子正好拂在他的脸上,双眼瞧不清楚,又是痒痒的极不舒服,两手顺势紧紧抓住了胡子。樊一翁的胡子本来舒卷自如,但被周伯通一拳打得失却控纵之力,竟然落入马光祖掌中。他一惊之下用力回夺,却被马光祖使出蛮力,抓住了牢牢不放,身子下落时顺势一拉,二人一齐摔下地来。马光祖皮粗肉厚,倒也不怎疼痛,樊一翁正好摔在他身上,怒道:“你怎么啦,还不放心?”
马光祖摔得虽然不痛,给这矮子双足在小腹上一撑,却有点经受不起,也是怒气勃发,喝道:“我偏偏不放,瞧你怎么?”说着手腕打了几个圈子,竟将他胡子在臂上绕了几转。樊一翁劈面一掌,马光祖头一偏,那知他这一掌却是虚招,左手砰的一拳,正中鼻梁。马光祖哇哇大叫,回击一拳。要说武功,原是樊一翁高出甚多,苦于胡子缠在敌人臂上,难以转头,这一拳竟也被击中颧骨。一高一矮,竟在地上砰砰彭彭的打将起来,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