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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的,唱戏的,做鬼儡戏的,全叫他自己带来,还别忘了带烟花巧匠。”另一个笑道:“你别尽叮嘱我,你叫的川菜大师傅若是到迟了一天,大伙儿全跟你过不去。”那人笑道:“嘿,这还差得了?”说着一拱手,纵马奔远。
黄蓉缓缓入城,心下更是嘀咕:“早听说张大胯子是汉口一霸,交结官府,手段豪阔,附近山寨豪客都赏他面子,怎地这人一句话便能叫得他来,岂难道又是这‘恩公’所使么?他们大张旗鼓,到底干什么?”突然间心头一凛,叫道:“是了,是了!必是如此。”回进府中,问郭靖道:“靖哥哥,咱们可是漏送了一张帖子?”
郭靖奇道:“怎地漏送了帖子?咱们反复查了几遍,不致再有遗漏的啊。”黄蓉道:
“我也这么想,咱们生死得罪了那一位好汉,便是没多大名望的脚色,以及明知决不会来的数百位归休退隐的名宿,也都早早送了英雄帖去。可是今日所见,明明是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心中不愤,也要在襄阳城中来一次英雄大宴,跟咱们斗上一斗。”郭靖胸襟宽廓,反而喜道:“若是这位英雄与咱们志趣相同,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咱们便推他作盟主,由他率领群雄,共抗蒙古,咱夫妇一齐听他号令便了。”黄蓉秀冒微蹙,说道:“但瞧此人作为,又不似为抗敌御侮而来,他发了名帖去邀请信阳赵老拳师、乌鸦山聋哑头陀、汉口张二胯子等一干人来。”郭靖又惊又喜,拍案而起,说道:“此人若是能将赵老拳师聋哑头陀等邀到,襄阳城中声势又壮,蓉儿,这样的人物,咱们定当要好好交上一交。”
黄蓉沉吟未言,知宾的弟子报道荆紫关陆冠英、碧瑶迦夫妇率领弟子和徒众到来,郭靖黄蓉迎了出去,旧友重逢,自有一番亲热,不必细表。当日各路豪杰纷纷赶到,黄蓉应对接客,忙得不亦乐乎,对昨晚所见所闻,一时也不暇细想。
翌日便是英雄大宴,群英聚会,一共开了四百来桌,襄阳统率三军的安抚使吕文焕亲自向各路英雄敬酒。筵席间众人说起蒙古残暴,杀我百姓,夺我大宋江山,无不扼腕愤慨,决意与之一拼。当晚便推举郭靖为会盟的盟主,人人插血为盟,誓死抗敌。
郭襄那日在羊太傅庙中与姊姊闹了别扭,说过不去赴英雄大宴,果然赌气不出,独个儿在房中自斟自饮,跟服侍她的丫鬟说道:“大姊去赴英雄大宴,我一个人舒舒服服的吃酒,未必便不及她快乐。”郭靖、黄蓉关怀御敌大计,这时那里还顾得到这女孩儿在使小性儿?郭靖是压根儿便没知悉,黄蓉略加查问,知她性情特异,也是只一笑了之。
众英雄十之八九都是好酒量,待得酒酣,各人逸兴横飞,有的便在席间显示武功,引为笑乐。黄蓉终是挂着女儿,对郭芙道:“你去叫妹妹来瞧热闹啊,这样子的大场面,一个人一生未必能见得上一次。”郭芙道:“我才不去呢。二小姐正没好气,要找我生事,没的自己去找钉子碰。”郭破虏道:“我去拖二姊来。”匆匆离席,走向内室。过不多时,郭破虏一人回来,尚未开口,郭芙道:“我说过她不会来,你瞧不是吧?”黄蓉见儿子脸上全是诧异之色,问道:“二姊说什么?”郭破虏道:“妈,真是奇怪!”黄蓉问道:
“怎么啦?”郭破虏道:“二姊说,她在房中排英雄小宴,不来赴这英雄大宴啦。”黄蓉微微一笑道:“你二姊便会想些匪夷所思的门道,且由得她。”郭破虏道:“妈,二姊真的有客人哪,五个男的,两个女的,坐在二姊房里喝酒。”黄蓉眉头一皱,心想:“这女孩儿越来越加无法无天了,怎能邀了大男人到姑娘家的香闺中纵饮?”“小东邪”的名头可一点儿不错,但今日喜气洋洋,不能为这种事责罚女儿,扫了几千英雄好汉的豪兴,儿子年轻脸嫩,不会应付生客,于是对郭芙道:“还是你去。请妹子的朋友一齐到大厅来喝酒,大伙儿一同高兴高兴。”
郭芙好奇心起,瞧瞧妹子房中到了什么客人,她素知妹子不避男女之嫌,什么市井酒徒,兵卒厮役都爱结交,心想今日所邀的多半是些不三不四之辈,不听母亲吩咐,当即起身,走向郭襄的闺房。离房门数丈,便听得郭襄道:“银姑,叫厨房里再送两大坛子酒来。”
那丫鬟答应了,只听得郭襄又道:“吩咐厨房再煮两只羊腿,切廿斤熟牛肉来。”丫鬟应声出房。又听得房中一个破锣般的声音说道:“郭二姑娘当真豪爽得紧,可惜我人厨子以前不知,否则早就跟你交个朋友了。”郭襄笑道:“现下再交朋友也还不晚啊。”郭芙皱起眉头,往窗缝中一张,只见妹子的绣房中放着一张矮桌,八个人席地而坐,席上杯盘狼耤,传杯送盏,逸兴横飞。迎面一人肥头肥脑,敞开胸膛,露出胸口一排长长的黑毛,那人左首,是个文士,三绺长须,衣冠修洁,手中折扇摇摇,显得颇为风雅。那文士的左首坐着四十来岁的女子,五官倒生得清秀,但脸上刀疤剑疤,总有三四来处。侧面坐着一个身材高瘦的带发头陀,一顶金冠闪闪发光,口中咬着半只肥鸡,吃得津津有味。其余三人背向窗子,瞧不见面目,看来两个是白发老翁,另一个是身穿黑衣的尼姑。郭襄坐在这一干人中间,俏脸上带着三分红晕,眉间眼角,微有酒意,谈笑风生,显是心中极为得意。
不多时厨子送了酒肉进房,各人放怀大吃,而吃喝得最多的竟是那个黑衣尼姑。郭芙心想,瞧他们这般高兴,便是邀他们到大厅去,看来也是不去的。只见一个白发老翁站起身来,说道:“看来酒饭都有八成了,今日便吃到这般为止,待姑娘大寿正日,咱们再来大醉一场。小老儿有一点薄礼,倒教姑娘见笑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放在席上。
另一个老翁道:“百草仙,你送的是什么啊,让我瞧瞧。”说着打开锦盒,不禁低呼了一声,道:“啊,这枝千年雪参,你却从何处觅来。”说着拈在手中。
郭芙从窗缝中望进去,见他拿着一枝尺来长的雪白人参,宛然是个成形的小儿模样,头身手足,无不具备,肌肤上隐隐泛出血色,实是希世之珍。众人啧啧称赞,那百草仙甚是得意,说道:“这枝千年雪参疗绝症,解百毒,可说得上是有起死续命之功。姑娘无灾无难到百岁,原也用它不着。但待到百岁寿诞之日,取来服了,又再长命一百岁,却也无伤大雅。”众人幸鼓掌大笑,一齐赞那老翁善颂善祷。
那肥头肥脑的人厨子从怀中掏出一只铁盒,笑道:“我送给姑娘一个小玩意,只博姑娘一笑,那可不能跟百草仙翁的宝物相比。”揭开铁盒,只见盒中跳出两个铁铸的胖和尚,长约七寸,你一拳,我一脚,对打起来。各人看得纵声大笑,但见那对铁娃娃拳脚之中居然颇有法度。显然是一套“少林罗汉拳”,一直打了一盏茶时分,铁娃娃中机括使尽,倏然而止,两个娃娃凝然而立,竟是武林高手的风范。众人瞧到这里,不再发笑,脸上竟是都有忧色,那脸有疤痕的妇人道:“人厨子,你别为了挣面子,却给郭姑娘惹祸啊?这是嵩山少林寺的铁罗汉,你怎地去偷来的?”人厨子笑道:“嘿嘿,我人厨子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去少林寺摸鸡摸狗。这是少林寺罗汉堂的首座无色禅师命我送来的,他老人家说,到姑娘大寿正日,决能赶到襄阳,来跟姑娘祝寿。哪,这才是我人厨子的薄礼呢!”
掀开铁盒的夹层,露出一只黑色的玉镯来。
但见这黑玉镯乌沉沉的,也不怎么出奇,人厨子从腰间霍地拔出一柄厚背薄刃的鬼头刀,对准玉镯一刀砍了下去,当的一声,鬼头刀弹了起来,黑玉镯竟是丝毫不损。众人齐声喝了声采。接着文士、尼姑、头陀、妇人等均有礼物送给郭襄,无一不是争奇斗胜,生平罕见的珍物。郭襄笑吟吟的谢着收下,郭芙越瞧越奇,一转身,奔回大厅,一五一十都跟母亲说了。
黄蓉一听,心中惊讶的却比郭芙更甚,当下向朱子柳招招手,三人退到了内堂。黄蓉命女儿将适才所见,再说一遍。朱子柳也是诧异万分,道:“人厨子,百草仙竟会到襄阳来?那黑衣尼姑多半是杀人不眨眼的绝户手圣因师太,那文士的折扇上画着一个无常鬼,嗯,难道竟是转轮王张一氓?”他一面说,黄蓉一面点头。朱子柳却连连摇头,说道:“此事决计不会,想郭姑娘能有多大年纪,除了最近一次,素来足不出襄阳数十里方圆之地,怎能结识这些三山五岳的怪人?再说,嵩山少林寺的无色禅师,他面壁修为已近十年,旁人专诚上山去见他一面都不可得,怎能到襄阳来给这小女孩祝寿?嗯,定是小姑娘串通了一些好事之徒,故意虚张声势,来跟姊姊闹着玩的。”
黄蓉沉吟道:“但圣因师太、张一氓这些人的名头,咱们平时绝少提及,襄儿未必知道,便要捏造也造不来。”朱子柳道:“咱们过去见见,以礼相会。他们既是二姑娘的朋友,到襄阳来绝无恶意。”黄蓉道:“我也是这般想,只是圣因师太、转轮王张一氓这些人行事忽邪忽正,喜怒不测。咱们虽然不惧,但缠上了也是够人头痛的,眼前大敌压境,实在不能再分心去应付这些怪人……”突然窗外一人哈哈大笑,说道:“别无歹意,何必头痛”八个字,声音已在十余丈外。黄蓉朱子柳郭芙一齐抢到窗边,但见墙头上一个黑影一闪,身法快捷无伦,倏忽隐没。郭芙纵身欲追,黄蓉一把拉住,道:“别轻举妄动,追不上啦!”一抬头,只见天井中公孙树树干上,插着一把张开了的白纸扇。
那纸扇离地四丈有余,郭芙自忖不能一跃而上,叫道:“妈!”黄蓉点了点头,轻轻纵起,左手在树干上略按,借势上翻,右手又是一按,身子已在四丈高处,拔出纸扇,落下地来。三人回到内堂,就灯下看时,见纸扇一面画着一个伸出舌头的白无常,笑容可掬,双手抱拳作行礼之状,旁边写着十四个大字:“恭祝郭二姑娘长命百岁芳龄永继”黄蓉翻过扇子,见另一面写着道:“黑衣尼圣因、百草仙、人厨子、九死生、狗肉头陀、韩无垢、张一氓拜上郭大侠、郭夫人,专贺令爱芳辰,冒昧不敢过访,恕罪恕罪。”这几行字墨潘未干,写得乃劲峭拔,朱子柳是书法名家,赞道:“好字,好字!”黄蓉道:“那决不是假的了。咱们瞧瞧襄儿去。”
朱子柳年纪已长,也不用跟小女孩儿避什么嫌疑,当下一齐来至郭襄房中。只见两名丫鬟正在收拾杯盘残菜。郭襄道:“朱伯伯、妈、姊姊,你们瞧,这是客人送给我的生日礼。”黄蓉和朱子柳看了那千年雪参、双铁罗汉、黑玉镯以及绝户手圣因师太、转轮王张一氓等所赠珍异礼物,心中暗暗称奇。郭襄开动机括,让一对铁罗汉对打,大是得意。黄蓉待一套“罗汉拳”打完,柔声道:“襄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跟妈说了吧。”
郭襄睁着圆圆的眼睛,笑道:“几个新朋友知道我快过生日啦,送了些好玩的礼物给我。”黄蓉道:“这些人你怎生识得的?”郭襄道:“我是今日第一天才相识啊。我独个儿在房里喝酒,那个韩无垢韩姊姊在窗外说道:‘小妹子,咱们来跟你一起喝酒,好不好?’我说:‘再好也没有了!请进,请进!’他们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