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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哈哈大笑,说道:“我的马丑人也丑,原本相配。两位武兄的坐骑,想来神骏得紧了。”武修文道:“咱哥儿俩的坐骑,也不过比你的癞皮马好些,芙妹的红马儿,那才是宝马呢。从前你在桃花岛上,一定见过的。”杨过道:“原来郭伯伯将红马儿给了姑娘。”
四个人一面说话,一面行走。郭芙忽然指着西首,道:“瞧!我妈又传棒法去啦。”
杨过转过头来,只见黄蓉和一个年老乞丐,远远向山坳中并肩走去,两人手中都提着一根杆棒。武修文道:“鲁长老也真够笨的了,这打狗棒法学了这么久,还是没学会。”杨过听到“打狗棒法”四字,心中一凛,脸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反而转过头来望着别处,假装观赏风景,全不听他们说话。只听郭芙道:“打狗棒法是丐帮的镇帮之宝,我妈说这棒法神妙无比,乃是天下兵刃中最厉害的招数,自然不是十天半月中学得会的。你说他笨,你好聪明么?”武敦儒叹口气道:“可惜除了丐帮的帮主,这棒法不传外人。”郭芙道:
“将来若是你做丐帮帮主,鲁帮主自会传你。这棒法连我爹爹也不会,你却不用生羡。”
武敦儒道:“凭我这块料儿,怎能做丐帮帮主?芙妹,你说师母怎会选中鲁长老接替?”郭芙道:“这些年来,我妈也只挂个名儿,丐帮大大小小的事儿,一直就是交了给鲁有脚长老办着。我妈听见丐帮中这许多噜唆的事儿就头痛,她说何必这样长期的有名无实?不如叫鲁长老做了帮主是正经。等到鲁长老将打狗棒法学会,她就正式传给他啦。”武修文道:“芙妹,这打狗棒法到底是怎样的?你见过没有?”郭芙道:“我没见过;咦,我见过的。”说着从地下检起一根树枝,在武修文肩头轻轻打了一下,笑道:“就是这样!”
武修文大叫:“好,你当我是狗儿,你瞧我饶你不饶你?”伸手作势,要去抓她。郭芙笑着逃开,武修文追了过去。两人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了原地。郭芙笑道:“小武哥哥,你别再闹,我倒有一个主意在此。”武修文道:“好,你说。”郭芙道:“咱们去偷看瞧瞧,看那打狗棒法竟是个什么宝贝模样。”武修文拍手叫好,武敦儒却摇头道:“若给师母发觉了,定讨一顿好骂。”郭芙愠道:“咱们只瞧个样儿,又不是偷学。再说,这样神妙莫测的武功,你瞧几下就会了么?大武哥哥,你可算是了不起。”
武敦儒给她一顿抢白,只是淡淡一笑,无言可答。郭芙道:“昨儿咱们躲在书房里偷听,我妈骂了人没有?你就是一股劲儿胆小。小武哥哥,咱们两人去。”武敦儒道:“好子,算你的道理对,我跟你去就是。”郭芙说道:“这天下第一等的武功,难道你就不想瞧瞧么?”他们三人平时对打狗棒法早就甚是神往,耳闻其名已久,到底是怎么法力折群雄,却从来没有见过。郭靖曾跟他们讲黄蓉在君山丐帮大会之中,如何用打狗棒法力折群雄,夺得帮主之位,三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现在郭芙倡议去见识见识,武敦儒口中反对,心里早就是一百个的愿意,只是他为人狡猾,事先把领头的份儿推在旁人头上,万一事发,黄蓉须怪不到他。
郭芙道:“杨大哥,你也跟咱们去吧。”郭芙眺望远山,似乎正涉遐想,全没听到他们的话,郭芙又问了一遍,杨过才回过头来,满脸迷惘之色,问道:“好好,跟你去,到那里啊?”郭芙道:“你别问,跟我来便是。”武敦儒道:“芙妹,要他去干么?他又看不懂,笨头笨脑的弄出些声音来,岂不教师母知觉了?”郭芙道:“你放心,我照顾着他就是。你们两个先去,我和杨大哥随后再来。四个人一起走脚步声太大。”
武氏兄弟心中老大不愿,但素知郭芙的言语违拗不得,若是有一句话不依顺了,保管有十几日不跟你说话,总要千求万求,才引得她开颜为笑。兄弟俩当下快快先行,郭芙叫道:“咱们绕近路到那大树上躲着,一时三刻我妈定是不会知觉。”武氏兄弟遥遥答应,加快脚步去了。
郭芙瞧瞧杨过,见他身上衣服破烂得厉害,说道:“回头我要妈给你做几件新衣,你打扮起来,就不会这般难看了。”杨过摇头道:“我生来难看,打扮也没用的。”郭芙轻轻叹了口气。杨过道:“你叹什么?”郭芙道:“我心里烦得很,你不懂的。”杨过见她脸色娇红,秀眉微蹙,确是一个绝美的姑娘,以容貌而论,比之陆无双、完颜萍、耶律燕等要美上三分,心中微微一动,说道:“我知道你为甚么烦心。”郭芙笑道:“这又奇怪了,你怎会知道?真是胡说八道。”杨过道:“好,我若是猜中了,你可不许抵赖。”郭芙伸出一根白白嫩嫩的小手指抵着右颊,星眸闪动,嘴角蕴笑,道:“好,你猜啊。”
杨过道:“那还不易猜。武家哥儿俩都喜欢你,都讨你好,你心中就难以取舍。”郭芙被他说破心事,芳心砰砰乱跳。这件事她自己知道、她父母知道、武氏兄弟知道、甚至师公柯镇恶也知道,可是大家都觉此事难以启齿,每个人心里常常想着,口中却从来没提过一句。此时斗然间给杨过说了出来,不由得她满脸通红,又是高兴,又是难当,又想嘻笑,又想哭泣,泪珠儿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杨过道:“一个儿是文雅稳重,一个儿是潇酒倜傥;一个儿脉脉含情,一个大献殷勤,一个儿教你终身有托,一个儿却能陪你解闷。两个人都是年少英俊、武功卓绝,当真是哥哥有哥哥的好,弟弟有弟弟的强,可是我一个人怎能嫁两个郎?”郭芙怔怔的听他说着,听到最后一句,啐了他一口,说道:“你满嘴胡说,谁理你啦。”杨过瞧她神色,早知自己已全盘猜中,口中轻轻哼着小调儿:“可是我一个身子啊,又怎能够嫁两个郎。”
他连哼几句,郭芙始终心不在焉,似乎并没听见,过了一会,才道:“杨大哥,你说是大武哥哥好呢,还是小武哥哥好?”她这几句话问得甚是突兀。须知她与杨过虽是儿时游伴,究竟多年未见,而且现下两人都已长大,这种女儿家的心事,怎能向他吐露?但杨过这人生性随和活泼,只要不得罪他,他跟你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片刻间令人如坐春风,似饮美酒,况且郭芙心中不知已千百遍的想过此事,确是觉得二人各有好处,平时玩耍说笑,她和武修文比较投机相得,但要办甚么规规矩矩的事,却又是武敦儒妥当得多,女孩儿情窦初开,平时对二人或嗔或怒,或嘉或愁,将兄弟俩弄得神魂颠倒,在她内心,却是好生为难,不知该对谁更好些才是,这时和杨过谈起,竟不自禁的问了出口。
杨过笑道:“我瞧两个人都不好。”郭芙一怔,道:“为什么?”杨过笑道:“若是他二人好了,我杨过遇有指望么?”他一路上对陆无双嬉皮笑脸的胡闹惯了,其实心中并无半分邪念恶意,这时和郭芙说笑,竟又脱口而出。郭芙一呆,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姑娘,从来没人敢对她说半句轻薄之言,当下不知该是发怒还是不该,板起了脸,道:“你不说也就罢了,谁跟你说笑?咱们快走吧。”说着展开轻功,绕小路急向山坳后奔去。杨过碰了一个钉,觉得老大不是意思,心想:“我挤在他们三人中间干么?自己走得远远的吧!”
他转过身来,缓缓而行,心想:“武家兄弟直把郭姑娘当作是天仙一般,唯恐她嫁自己。其实当真嫁了,整天陪着这样娇纵横蛮的一个女子定是苦头多过乐趣,嘿,这般痴呆,也真好笑。”他此时暗笑旁人,那知一人堕入情网,万难自拔,纵然是大圣大贤,也是难以勘破此关,岂是轻易嘲笑得的?
郭芙奔了一阵,只道杨过定会跟来求告陪罪,不料立定稍候,竟没见他的人影。她心念一转,暗道:“这人不会轻功,自然追我不上。”当即向来路追去,只见他反而走远,心中好生奇怪,跑到他面前,道:“你怎么不来?”杨过道:“郭姑娘,请你拜上令尊堂,说我走啦。”郭芙吃了一惊,道:“好端端的干么走了?”杨过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我本就不为什么而来,也就不为什么而去。”郭芙素来喜欢热闹,虽然心中不瞧得起杨过,只是觉得听他说笑,比之与武氏兄弟说话另有一种新鲜味儿,实是一百个盼望他别走,说道:“杨大哥,咱们这么久没见,我有好多话要问你呢。再说,今晚开英雄宴,东南西北,各家各派的英雄好汉都来聚会,你怎么不见识见识呢?”
杨过笑道:“我又不是英雄,若是也来与会,岂不是教那些真英雄们笑话了?”郭芙道:“那也说得是。”他微一沉吟,道:“反正陆伯伯家中有许多不会武功之人,你跟那些帐房先生、管家的一起喝酒吃饭,也就是了。”杨过一听大怒,心想:“好哇,你是将我当作低三下四之人看待了。”他年纪虽小,却是个甚有城府之人,脸上丝毫不露气恼之色,笑道:“那可不错。”他本想一走了之,此时却将心一横,有意要做些事情出来,羞辱她一番。
郭芙自小娇生惯养,不懂人情世故,她这几句话实在并非有意损他,那知杨过生性敏感,无意中已大大得罪了他。她见杨过回心转意,笑道:“快走吧,别去得迟了,给妈先到,就不易偷看了。”她在前快步而行,杨过气喘吁吁的跟着,落脚沉重,显得十分的迟钝笨拙。
好容易将近黄蓉平时传授鲁有脚棒法之处,只见武氏兄弟爬在树梢,探头探脑。郭芙一跃上树,伸手下来拉杨过上去。杨过握着她柔若无骨、温软如绵的小手,不由得心中一汤,但随即想起:“你就是再美些,也那里及得上我姑姑半分。”此时郭芙的武功已极有根基,轻轻一提,已将他提上树干,她悄声问道:“我妈还没来么?”武修文指着西首,低声道:“鲁长老在那里舞棒,师母和师父走开说话去了。”郭芙生平就怕父亲一人,听说郭靖也来了,觉得有些不妥,但见鲁有脚拿着一根竹棒,东边一指,西面一搅,毫无惊人之处,低声道:“这就是打狗棒法么?”武敦儒道:“多半是了。师母正在指点,师父过来有事和师母商量,请她到一旁说话去了,鲁长老就独个儿这么练着。”
郭芙又看了几招,但觉呆滞,不见奥妙,说道:“鲁长老还没学会,没什么好看,咱们走吧。”杨过看了鲁长老的棒法,与洪七公当日在华山绝顶所传的一印证,果然分毫不错,心中冷笑:“小女孩儿什么也不懂,偏会口出大言。”
武氏兄弟对郭芙奉命唯谨,听她说要走,正要跃下树来,忽听树下脚步声响,郭靖说道:“芙儿的终身,自然不能轻忽,但过儿年纪虽还小,你也不能因他一时之错,就料定他难以成材。”又听黄蓉说道:“你顾念郭杨两家祖上累世的交情,原本是该的。但杨过这小子,我越是瞧他,越觉得像他父亲,我怎放心将芙儿许他?”
杨过、郭芙、武氏兄弟四人听了靖蓉夫妇这几句话,无不大惊失色,大家都不知郭杨两家上代有这许多关连,更是万想不到郭靖有意要把女儿许配给杨过。这几句话与各人都是有着莫大的切身关系,四个人隐身树上,再也不走。只听郭靖说道:“杨康兄弟不幸流落金国王府,误交匪人,这才落得如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