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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玉叹道:“我原本也不知道那四个和尚就是他的徒弟。”
王飞道:“四个和尚?”
段玉道:“也不知为了什么,铁水要他门下的四个和尚去找花夜来,当时我既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也不知道花夜来是贼.只觉得这四个和尚凶得很。”
王飞道:“所以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去打抱不平了!”段玉红着脸,道:“我的确太鲁莽些了,但那四个和尚也实在太凶”顾道人叹了口气,道:“铁水本来就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他手下的徒弟当然也跟他差不多,但是你……你什么事不好做.为什么偏偏要去管花夜来的闲事?”
卢九一直很注意的听着,此刻忽然道:“你可知道铁水是为了什么去找花夜来的?”
段玉摇了摇头。
卢九换了条新丝巾,轻轻咳嗽了几声,才缓缓道:“他是为了我!”段王又怔住。
卢九道:“我有个儿子,叫卢小云。”
段玉道:“我听说过。”
卢九道:“哦,你一向在中原,怎么会听说过他?”
段玉呐呐道:“因为家父告诉过我,说我一定会在宝珠山庄遇见他,还叫我在他面前问候你老人家。”
他并没有说谎,却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其实段老爷子是叫他特别提防着卢小云.因为到宝珠山庄去求亲的少年人之中,只有两三个是他的劲敌,卢小云就是其中之—。
卢九却完全相信了他的话,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次我就是要他到宝珠山庄去拜寿的,你想必也是为了这缘故,才到江南来?”
段玉道:“是。”
卢九道:“但他到了杭州之后,却突然间失踪了!”段玉诧道:“失踪了,前辈怎么知道他失踪了呢?”
卢九道:“这次本是我陪他一起来的,因为我要来会铁水。可是四天之前,这孩子出门之后,就没有再回去过。”
他又咳嗽了几声,才接着道:“就在那天,有人看到他跟花夜来那女贼在一起。”
段玉道:“铁水叫人去找花夜来,为的就是要追问令郎的下落?”
卢九道:“不错。”
段玉说不出话来。
卢九忽又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找顾道人?”
段玉道:“不是为了赌钱?”
卢九道:“除了赌钱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
段玉道:“什么原因?”
卢九道:“为了找你。”
段玉又一次怔住。
卢九道:“昨天我听说有个不明来历的少年人,帮着花夜来,将铁水的四个和尚全部打下水,然后这少年就跟花夜来—起走了,下落不明。”
顾道人道:“所以,你就来找我打听这少年的行踪来历?”
卢九道:“这—带地面上的事,还有谁比你更清楚的呢?”
顾道人道:“但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开口呢?”
卢九笑了笑道:“无沦谁都知道,要来求你的人,好歹都得先陪你赌个痛快。”
顾道人也笑了,道:“想不到我这赌鬼的名声,竟已传到赛云庄了。”
卢九凝视着段玉,轻轻地咳嗽着,道:“你刚才若没有跟我们赌钱.现在我只怕早巳对你出手了,就因为赌钱时最容易看出一个人的人品,所以我才相信你是个很诚实的年青人,所以我才相信你绝不会说谎。”
段玉苦笑道:“想不到赌钱也有好处的。”
他沉吟着,忽又问道:“令郎是在四天之前就已失踪了的?”
卢九道:“不错。”
段玉道:“这四天来,前辈—直没有找到花夜来?”
卢九冷冷道:“她行踪本就一向很飘忽,否则又怎能活到现在。”
段玉道:“但昨天她却忽然出现了。”
卢九道:“就连我都从未想到,这女贼居然也敢去游湖。”
段玉叹道:“昨天我刚来,她就出现了,这倒实在巧得。”
顾道人也叹了口气,道:“天下凑巧的事本来就很多。”
王飞道:“也许这就叫无巧不成书。”
段玉道:“直到现在为止.卢公子还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卢九默然道:“完全没有。”
段玉道:“所以这件事还是没有解决。”
卢九沉吟着.道:“但我却可替你去向铁水解释,因为我信任你.铁水也信任我。”
他笑了笑,接着道:“这人在世上假如还有一个朋友,恐怕就是我了。”
段玉苦笑道:“只不过,这件事既然因我而起,我总也不能置身事外的。”
王飞立刻道:“不错,你至少应该替卢九爷找出花夜来这女贼来。”
段玉垂首道:“昨天晚上,我的确是跟她在一起的。”
王飞道:“在什么地方?”
段玉道:“在湖畔一栋小房子里。”
王飞道:“现在你还能不能找到那地方?”
段玉道:“我可以去试试看。”
王飞跳起来,道:“我们现在就去。”
段玉忽又抬起头.道:“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卢大哥身上带着的?”
他说话的时候,已取出了那串珍珠和玉牌。
卢九动容道:“这是哪里来的?”
段玉道:“在一个花盆里?”
段玉红着脸,吞吞吐时的,终于还是将昨夜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卢九每个字都听得很仔细,听完了长长叹了口气.忽然拍了拍段玉的肩,道:“你的确是个好孩子.不但敢说实话,而且勇于认错。
我在你这种年纪时,就未必敢将这种事说出来!”他叹息着.又道:“现在我就算找到犬子.也不会再叫他到宝珠山庄去了。”
段玉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卢九道:“因为他实在不如你,我若是朱二爷,也一定要把女儿嫁给你。”
(八)
这一带虽较荒僻,却更幽静,湖滨零星的建筑有一些很精致的小房子,绿瓦红墙,带着小小的庭园.远远看过去就象是图画一样。
走过柳荫时,段玉忍不住道:“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乔三爷的。”
王飞道:“他见过乔三?”
段玉道:“若不是他的指点,我又怎么会找到顾道长那里去?”
顾道人道:“想不到他居然对你不错,这人脾气一向古怪的。”
段玉苦笑道:“这点我倒也同意.本来他几乎要把我淹死的了。”
顾道人笑道:“那也许只因为他知道铁水大师的脾气,先让你吃些苦头后,铁水大师看到你也跟他徒弟一样下过水,火气也许就会少些了。”
段玉道:“但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呢?”
顾道人微笑道:“这一带湖面上的事,他不知道的还很少。”
王飞也笑道:“难道你从未听说过,西湖也有两条龙,一条是这老道,一条就是乔三。”
顾道人大笑道:“龙是不敢当的,只不过是两条地头蛇而已。”
卢九用丝巾掩着嘴,轻轻咳嗽着,道:“你从那房子出来后,就遇见了乔三?”
段玉道:“我还走了一段路。”
卢九道:“走了多久?”
段玉沉吟着,道:“不太久,我出来的时候,天已亮了.走到这里,太阳还没有升起。”
卢九道:“你走得快不快?”
段玉道:“也不快,那时……那时我正在想着心事。”
卢九道:“这么样说来,那屋子离这里一定并不太远了。”
段玉道:“好象是不太远。”
卢九道:“现在你不妨再想想心事来,用早上那种速度,再沿着这条路走回去。”
段玉点点头,他忽然发现这种老江湖做事,的确有些他比不上的地方。
于是他就又(奇qIsuu。cOm書)开始想心事了。
想什么呢?
他想得很多,想得很乱,后来竟不知不觉的忽然想起了华华凤。
这大眼睛的小姑娘现在到哪里去了?
她在这件事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仔细想起来,她出现得也很巧.好象一直在跟着段玉似的。
难道她也有什么目的?
但无论如何,她对段玉总算还不错.她甚至已经会为段玉吃醋了。
一个女人若已开始为男人吃醋,那就表示她对这男人至少并不讨厌。
想到这里,段玉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也就在这时,就看见了那道墙头上还种着花草的矮墙。
墙头上种着含羞草和蔷薇,沿着墙脚走过去,就可以看到一扇朱红的窄门。
这当然是后门。
段王也记不清是不是从这扇门走进去的.但却记得的确是从这道墙上跳出来的,他的赤脚还仿佛碰到了蔷薇的刺。
他在门外停下脚步,观望着。他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那时他走得很匆忙,也没有再回到这里来的意思。
只不过在墙头上还种着花草的人家并不多,这点他至少还很有把握。
卢九道:“就在这里?”
段玉沉吟着,道:“大概是的。”
卢九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段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迟疑片刻,终于举起手拍门。
无论如何,光天化日之下,他总不能就这样闯入别人家里去。
他也没有想到,里面居然很快的就有人来开门了。
开门的是个豆寇年华的秀发少女,穿着身月白轻衫,长得很美,笑得也很甜。
杭州果然是个出美人的地方。
段玉正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谁知道少女既没有问他是谁,也没有问他是来找谁的。
她根本什么话都没有问,只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就又转身走了进去。
这少女莫非就是花夜来的贴身丫环,莫非认得段玉?
但段正却已记不得自己是不是见过她了.只好跟着她走进去。
门里面是个小小的花园.有条铺着青石板的小路。
段玉记得今天早上正是从这条小路走出来的,那时路上还有很冷的露水。
现在他就算还没有十分的把握.至少已经有八九分了。
现在他只希望花夜来还留在这里,等着他将东西送回来。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花夜来一直将他当做个老实人,老实人当然绝不会占了别人这种便宜,就—去不回的。
那少女的身形已消失在花丛中。
月季花和红蔷薇都开得正饱。
暮春雨后的阳光.正懒洋洋的照在花上。
这种天气,谁愿意关在屋子里?花夜来莫非正在园中赏花?段五走过去.怔住。
他没有看见花夜来.却看见了和尚!
(九)
花丛间绿草如茵,一个光头和尚,正大马金刀地跌坐在—个圆桌般大的蒲团上。
他颧骨高耸,狮鼻海口.顾盼之间,棱棱有威,眉目间不怒时也带着三分的杀气。身上只披着件黑丝宽袍,敞开衣襟,赤着足.手里的金杯在太阳光下闪闪地发着光。满园的春色都似已映在金杯上。
一个比开门的少女更美的女孩子,正跪在蒲团前,为他修剪着脚上的指甲。
这少女竟是完全赤裸着的。
在夕阳下看来,她的皮肤比缎子还光滑,胸膛圆润坚挺,—双手柔美如春葱。
这满园的春花,也比不上她一个人的颜色。
有人来了,她只抬起头来轻轻一瞥,就又垂下头,专心为她的主人修脚.脸上既没有羞涩之意,也没有惊慌。
除了她的主人之外,别的人在她眼中,完全就象是死人—样。
段玉的脸已红了,也不知是该进的好,还是该退的好。
黑衫僧却已仰面而笑,大笑道:“老九,你来的正巧,我刚开了瓶波斯来的葡萄酒,已经用井水浸得凉凉的,过来喝—杯如何?”
除了卢九外,别的人在他眼里,也完全和死人差不多。
卢九居然微笑着走过去,对这种情况,竟似也见惯了。
段玉、王飞、顾道人,三个人怔在那里,真有点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