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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杯然抬头望向她,不自觉以手抚摸其头道:“这点小事,这么多年亏你竟然还记得。”放下手又道:“我当时与鹿丹儿二人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回到家乡,却才发现家人不知何时举家搬离,不知去向!我们当时骤然走投无路,举目无亲,当真不知所措。”
谢琴音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回来找我?只要有我在,凭着我二人的情谊,便是没有腰牌又能怎样?”
蒙杯然心虚低声道:“实不相瞒,因为那是我对你哪里还有昔日情谊,我根本早已对昔日全力卖命祆教恨之入骨!只因那时我凭着仅有的记忆回到家园,却见我家祖屋破旧不堪,落满灰尘,待的向左右四邻打探才知,原来就在当年我的死讯报到家里的当日,我蒙家一家老老小小竟然在当晚便不知所踪!我从前曾经听教中人说起,教规中有这样一条:所有祆教一旦入教,便需将家人名姓一一报来,倘若日后有半分不忠或判教的行为发生,便必然将要面对全家老小被屠杀的境地!因此想来我的家人应该不是搬离,而是因为我出征办事不利,已然被教中人屠杀殆尽!”
谢琴音脸色一变,正色道:“我谢琴音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这条教规所指乃是为了那些朝三暮四,见利忘义之徒所设,对于战死的弟兄,向来都是被看作是祆教的英雄,教规又怎么让他们在九泉之下难以安息?当年对你家的抚恤可是我抢来亲手办理的,我又怎么会如此无情无义?我清楚记得当时,只抚恤金一项我便吩咐人足足给了五百两,再加上其它旁的物事,早已多出旁人百倍,又怎么会有半点不尽心,而让自己唯一的朋友在九泉之下走的不安心呢?”
蒙杯然听闻也不由得一怔道:“你说的当真都是真话?那……那我家里人为何……为何还要走?”
谢琴音摇摇头道:“这个我当真不知,许是你家里人得到这样一笔银钱,从此吃喝不愁,为了过的安逸些,便去了别处也未可知。”
蒙杯然思索片刻,终于点点头道:“也许吧。可惜我未能早一日得悉真相,否则又怎会落得今日一步错,步步错的下场?”叹口气又道:“当时我二人走投无路,举目无亲的情况下,鹿丹儿却急中生智忽地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便是由她在一旁佐证,由我假冒杨用回金碧辉煌宫做少主!我那时只是不想眼看着二人就这么饿死,眼看着如此机会,自然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谢琴音平静地道:“如今看来,杨伯伯对你宠爱有加,宫中上下对你也敬仰万分,你做杨用当真做的不错!”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两重天
蒙杯然黯然道:“不错那又如何,外人无论如何伪装终究还是外人。虽然在这里,爹爹可以让我尝到久违的父爱,宫中上下人等可以让我知道原来众星捧月是怎样一种妙不可言的滋味,那些少年时做梦也不敢相像的荣华富贵就这样活生生地摆在面前,但是就在我当真将这里当成我的根,全心全意为这里付出自己的一切之时,蓦地那个正牌的真名天子就这样出现了,他没死,那么我现在的一切便再也不是我的了!”说着,忽地紧紧抓住谢琴音的手道:“大小姐,你知不知道,我为替杨家报仇,为替杨家夺回传家之宝,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我……”忽地只见蒙杯然一个巴掌拍向自己的脸颊道:“我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牲!我……我联合那鹿丹儿施下苦肉计,无所不用其极地勾引你之后,又甜言蜜语地诱你带着教中至宝私奔,甚至在将你带回杨家这三年来,默许着鹿丹儿在你的药中做手脚,眼睁睁地看着往日英气勃勃的大小姐,沦落到如今这副病重的模样,这一切都是为了杨家,为了一个叫杨用的名字!”蒙杯然忽地低下头低声问道:“你……你可恨我?”
谢琴音点头道:“恨!恨你未看清我是怎样的人,也恨我怎的在看到你颈后三颗红痣,一门心思认定你就是小杯子后,在全心全意等待着你第一句真话来临之时,你却仍然大小姐,大小姐的叫我,难道……难道我便如此不配做你的朋友么?”
蒙杯然神色一凛,苦笑道:“我这种人,不过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子,还配谈什么资格?”顿了顿又道:“我真的是做梦也没有想到那杨用竟然还活着,他活着,我做这许多事,便都是为了一个根本不属于我的爹,不属于我的家,突然之间没了任何的意义!”
谢琴音叹口气道:“那满堂娇的牡丹便是鹿丹儿?果然绝代佳人,貌美如花,当年吸引了多少祆教有头有脸的人物为其争风吃醋,拜倒在其石榴裙下?只是为何小杯子竟然会对如此佳人变心?”
蒙杯然大吃一惊道:“你是如何知晓我们的事?”
谢琴音笑道:“你的一举一动便是我生活的全部,你身上哪怕只是一点点变化我立刻便可看得清清楚楚,你这次一走便是三个月,这几日你如此心绪不宁我又怎会瞧不出,更何况方才你对说起她语气很是厌恶,直呼名姓,两下一综合,我还看不出?”
蒙杯然顿时语塞,片刻终于道:“我…”
谢琴音道:“怎么,小杯子,你现在仍然想不通么?你已经鸠占鹊巢十年,饱享荣华富贵,如今有点舍不得放下?”
蒙杯然叹气道:“这十年来我每日提心吊胆,生活得小心翼翼,身心早已疲惫至极,或许不想离开只是不想自己一下子又到了什么都没有的田地。”
谢琴音释然笑道:“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就算你不喜欢我,不会给我名分,不要紧,我这辈子只想跟着你。你日后若做农夫,我便做村妇;你若到镖局做个趟子手,我便在镖局做厨娘,做仆妇,总之我一辈子跟着你!咳咳!”只是方才说了这许多话,忽地一时之间有点上不来气,不觉咳起来,片刻才道:“只是不知我这身体还能赖着你多久,希望我死后你不会再次寂寞才好。”
蒙杯然感动地将其拥入怀中,此刻顿时也是双目盈泪道:“我现在才知道错了,我根本就是个低三下四的穷小子,这么多年却一直在妄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老天爷睡醒了,终于要将这一切收回!”忽地抬起泪眼,看看此刻对面一脸病容,看来命不久已的谢琴音,不禁又是一阵心酸,紧紧抱住谢琴音道:“若非我惊悉杨用还活着,若非鹿丹儿对我朝三暮四,今日只怕我也未必会反省自己这许多年所作所为!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好好地报答你,但是你的身体恐怕……恐怕来不及了!”忽地脑中灵光一闪,停了停道:“不!也许未必,这个世界上也许还有一个人救的了你,我们这就启程去求那个人……”
就在这时忽地门外一个声音道:“找什么人?二位可有用的着妾身的地方么?”话音刚落,房门却应声而开,门外婷婷站着一人,手中端着个药碗,却正是鹿丹儿。只见其此刻虽然面带笑容,双目却早已曝露了心事,此时正流露出摄人心魄地寒冷。
屋内的蒙杯然看到鹿丹儿手中所端的药碗,顿时大怒,腾地一下子站起来道:“你到底还想怎样,她都这般模样你难道还不满意?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带着你的药碗立刻离开,否则就怪我不念往日情谊,对你不客气!”
鹿丹儿此刻冷笑道:“好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这才不到一个时辰,你竟然就这般出息了!”忽地扬手将药碗中的汤药哗啦洒在地上,接着道:“今天的药不喝便不喝,反正她也没有几日好活了,倒也不差这一剂汤药,不过倘若你的心上人再不说出那玉匣子的下落,你们明日便可一起到阎王那里去做对鬼夫妻了,我的奔马毒可是没有解药的哦!”
蒙杯然坚决道:“休想!那玉匣子是杨家的传家宝,我不会交给你这个恶女人去骄奢淫逸!”
鹿丹儿笑道:“你以为这样我便没办法?莫要高估自己,”冷冷一笑道“你想不想让你的挂名爹爹尝尝奔马毒的滋味?”言罢转身推门而出。
蒙杯然顿时脸色大变,回头看看谢琴音,只见后者道:“那东西早已回归二十年前的原位,根本便不在我房中。”杨用听闻,脸上显现感激的神色,对其道:“多谢,你在这里收拾好东西等我,我要跟去看看,片刻便回来,我要带着你去找那梅用治病。”
找我?梅用心道:看来当真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谢琴音这个病人看来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只是略略回想一番昔日为其所号的脉象,只觉得心中却一时没了把握,就在此时,忽地脑中灵光一闪,顿时便有了治愈的良方。
只见蒙杯然抹了抹泪又道:“本来前几日我们还擒住你妹妹谢鹤语,意欲拿她来逼你交出玉匣子的,不过就在不久前她却已经被人救走了,来人武功奇高,所使的兵器似乎是一柄道士所用的拂尘,不过我却连此人的面目都未能看清,想来决非泛泛之辈,你妹妹此刻应该没有危险了。”这才转身尾随鹿丹儿而去。
冷叔叔!是冷叔叔救了语妹!对了,还有娘,只是却不知他们三人此刻又在何处?转念又想刚刚听闻鹿丹儿的一席话,着实担心爹爹的安危,此刻急忙翻出院墙,紧紧跟上蒙杯然。
不大会工夫,梅用已然跟上二人,只见鹿丹儿与蒙杯然三转两转来到了杨蒙的卧房门外,一同唤醒早已上床休息的杨蒙。
蒙杯然犹豫片刻,望望一旁正不断暗示自己的鹿丹儿,终于咬咬牙不情愿道:“爹,方才她已经说出玉匣子所在。”
杨蒙听闻,甚是高兴,忙边穿衣起身边问道:“那贱人到底将东西藏于何处,这般隐秘,几年时间竟然都未找到。”
蒙杯然道:“她说已经将其物归原位,并不在她房中。”
杨蒙沉吟片刻道:“原位?原位!如此说来,此物必定在佛堂中,走!”三人鱼贯从杨蒙房中走出。
在走向佛堂的路上,杨蒙忽地问蒙杯然道:“那姓谢的女人你如何处置了?”
未等蒙杯然答话,鹿丹儿便酸溜溜接口道:“相公哪里舍得杀他,正准备着要明媒正娶呢。”
杨蒙听此言不由得脸色一沉,道:“用儿,此话当真?”
蒙杯然狠狠瞪鹿丹儿一眼,低头小声道:“她这几年在江湖上名声扫地,已经令祆教上下蒙羞,更何况身体也被丹儿弄得大不如前,更已将教中圣物亲手交还,不如……不如……两家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奇Qīsuu。сom书,反正她也没几日可活,就饶她一条性命吧。”看到杨蒙一张脸已然愈来愈铁青难看,也不禁一阵胆战心惊,最后一句声音已经细弱蚊蝇。
杨蒙闻此言,猛地停住脚步,直直盯住蒙杯然,忽地抬手便给他一个耳刮子,正色道:“用儿,这是你长这么大为父第二次打你,第一次是因为你目睹灭门惨案,被吓得神志不清,我打你帮你回神,这是第二次,同样是因为你现在神志不清,我打你还是为了帮你回神!”
蒙杯然低下头,不敢面对杨蒙锐利目光,喃喃道:“我……我”
杨蒙怒道:“你不要忘记是谁一夜杀了我们全家上下几百口人!是谁害的我们杨家只剩下我们父子相依为命!你竟然会对那种女人产生感情,好好反省一下!”说完大步向佛堂而去,鹿丹儿紧随其后,蒙杯然沉默半晌,终于还是跟上他二人。
始终在暗处亦步亦趋的梅用此刻却不禁向自己的脸颊上拂去,只觉得这一巴掌似乎也打到了自己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