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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突然亮起了灯火。
“请!”女人的声音在催促。
既来之,则变之,即使这间小小房间里有毒蛇恶兽在等着也不能示怯,何况事实上没有选择的余地。东方白徐徐侧身,面向房门,房门是虚掩的,看不到房里的情况,只有灯光从门缝透出,定定神,缓步上前,手半抬,隔空以真力把房门推开,一看,脚步不由钉住了。
房里一桌一床,桌上有灯,床上有个人蒙头而卧,此外什么也没有,对方要自己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不进去?”女的又出声。
“要在下看什么?”
“床上的人!”
“人?”东方白一怔,“什么人?”
“你看了就知道。”
“人,天天看,时时瞧,有什么好看的?”
“非常好看,你进去揭开被子就知道。”
揭开被子,被子里蒙的是男是女?
是老是少?
是丑还是妍?
为什么躺在床上蒙在被子里等着人去揭?这当中究有什么蹊跷?一连串的疑问在东方白的脑海里打旋,进房、掀起被子,后果将是什么?他经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情况,但没有比这一次更令他困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进入房间。
面对着床,他有些犹豫,掀开被子很容易,但掀开之后是什么情况便无法想象了。
如果是刀剑相对,明知凶险他也会坦然应付,可是身当这种诡谲的场面,任他功力通玄仍然免不了踌躇,人,所恐惧顾忌的是未知的事物。
“东方白,为什么站着不动。”女声又响起。
“……”东方白无言。
“堂堂无肠公子,对别人残忍,对自已可相当顾惜。”语意充满了不屑。
“……”东方白向床前挪近两步。
“想不到你胆小如鼠,放心,掀开被子看看,不会有任何凶险,要你命的时辰还没到。”接着是一声冷笑。
要你命的时辰还没到这话是什么意思?看样子对方的目的是要自己的命了,什么理由呢?东方白并没动气,反而更镇定,这种诡谲的情况只有沉稳才能应付,想不透的事用不着白花脑筋,眼前的问题是掀开被子,也许谜底就在被子里,假设被子里藏着阴谋,如何使凶险减低到最小限度?……
心意连转之间,他有了主意,身形朝床尾一个横移,用极快的手法抓起被角,朝床头方向倒撤回去,他这样做的目的是如果床上人预谋猝袭,在被子倒卷的不意情况下,定然会措手不及而影响原定行动,他便有应付的余格。
被子翻飞开去,床上人赫然呈现,但没动静。
被翻人现只是一瞬,东方白也在这瞬间换了位置,动作的迅俐着实惊人。
定神一看,全身的肌肉突然抽紧,目光也直了。
床上是个人没错,但只是具备人形,实是一堆烂肉,血液已经凝固泛黑。
这种惨象,即使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徒看了也会心寒。
是什么人竟然用这种残忍无伦的手段杀人?
被杀的是什么人?
东方白一向冷静超逾常人,可以说已经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界,可是现在也免不了感到一阵心悸,但他明白这只是开端,还有不可期的下文,所以他在极短暂的一阵悸动之后。又回复了平素的冷静。
从残留的须髭看来,被零宰碎割的是个男人,年纪应该是中年以上。
照尸体的情状判断,人是被杀之后移来此间的,因为地上床上都没有血迹。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为什么巴巴地引自己到此地来看这具残尸?
“东方白,你看清楚了?”女人的声音又传来。
“看到了,但不清楚。”
“哼!你还有什么不清楚?”
“这死人跟在下有什么关系?”
“你杀了人不敢承认?”
“什么?”东方白意外地一震,转过身,面对房门,竭力保持情绪的平静,沉声道:
“你指在下是凶手?”
“你本来就是!”
“什么证据?”
“要我一一指出来,你才肯承认?”
“说说看!”
沉寂了片刻,女声再起,冷厉得像利刃快刀。
“听着,第一,停留在徐家集的你是唯一的生人。第二,你曾经到听竹居拜访过不为老人,而死者被杀的地点就在听竹居到徐家集的路上。第三,死者是拔尖的剑道高手,鼎鼎大名的‘太行之鹰’苏飞,只有你无肠公子有能耐杀得了他。”
东方自心想,自己到徐家集来的行止,对方摸得一清二楚,看来她们对每一个外来人都会加以密切监视,这顶杀人的帽子怎会扣到自己头上来呢?对方所列举的理由,全是莫须有之词,当下自顾自笑了笑。
“这样就能证明在下是凶手?”
“还有!”
“噢!还有什么?”
“南阳‘金狮子’刘陵跟你决斗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你对付他的手段和现在床上人一模一样,你救得了么?”
东方白打了一个寒颤,他想起来了,这是两年前的事。自己初履南阳,巧救了一个准备在路边自尽的老人,细问之下,知道这老人是江湖卖艺的,儿子不幸得急症死亡,带着媳妇继续这行当,到了南阳才三天,媳妇便被当地的恶霸“金狮子”刘陵的手下抢了去,还把老人打个半死,老人在投诉无门之下只好走绝路,自己一时激于义愤,约斗南阳无人敢惹的金狮子,一剑折服了对方,救出老人的媳妇。
当时自已抱着不为己甚的宗旨,没要金狮子的命,不料第二天便传出金狮子惨死的消息,自己也被冠上了“无肠公子”的外号,这公案至今是个谜,想不到对方竟以此判断自己是凶手。
这是无法解释的事。
“在下没杀人!”他只能说这么一句。
“就凭你一句话?”
“足够了!”
“哈哈哈哈,东方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门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在你既然用这种酷毒的手段杀了‘太行之鹰’,不管你杀人的理由是什么,你必须为你的行为付出十倍的代价。”
东方白不想辩白,事实上也无从辩白起。
“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把你生撕活剐。”
“可以,那要看你们的能耐,不过,在下可以请教一下你们的门户派别么?”东方白依然保持他的和平风度。
“多余。”
“在下再郑重声明一句,不是杀人者。”
“鬼才相信。”
“那就现身动手吧,否则在下就要告辞了。”
“哼!想走?做梦!”
“来见得!”东方白脚步一挪……
就在东方白脚步一挪之际,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有东西从头顶闪电般罩下,他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定定神,发觉自已已被罩在栅笼之中,这栅笼四周与壁齐,上面距头顶不及半尺,栅枝粗如儿臂。
房里会装有这种机关是始料所不及的。
突然的变故使东方白脸上失色,但瞬即回复正常。
铁栅罩地的余音久久方歇。
一条人影幽然出现在房门外。
房里的灯还亮着,透过铁栅,照见了门外的人,是个月白色劲装的少女,体态在婀娜中透出刚健,极美,像一朵盛夏的玫瑰,有一股灼人的娇艳,如果定要找出她美中不足之点,那便是眉宇间隐藏微露的煞气,也许,这便是江湖儿女的特色,可以解释为另一种美。
她就是刚才暗中发话的女子么?
她的美与祝彩虹相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同样诱人,但给人的感受不一样,一个是婉约,一个是刚健。
东方白似已忘了置身何地,在仔细欣赏对方。
“东方白!”声音依然冷厉,但就是刚才暗中发出的音调:“你现在是笼中之鸟,有一百样方法要你死。”
“是么?”东方白一副不在乎的神态:“姑娘准备用一百样方法中的哪一样方法呢?
‘
“还没决定,也许在七天之后。”
“为什么要七天?”
“嘿!”月白劲装少女笑了笑,笑态很美,但带着杀气:“当然有道理,七天,饥渴要不了你的命,你会活着,但三天之后,床上的尸体会腐烂发臭,你可以慢慢消受,七天之后,你会剩下半条命,那时便会有更好礼数侍候你,于是,你会跪求解脱,渴望死亡,于是……”
接着是一串轻脆但刺人的娇笑。
“是很有意思!”东方白像是在听别人的事。
“你不在乎?”
月白劲装少女反而有些错愕,她的话并没有引起预期的反应。
“在乎并不能解决问题。”
“你真的人如其号,没有心肠?”
“无肠岂真无肠,有肠未必有肠!”东方白挑了挑眉,展现出迷人的男人风度,井非故意,而是出于自然。
月白劲装少女脸上浮出一抹异样的表情,但一闪即逝,又回复原来的冷艳,不屑地披了披嘴,小鼻子皱了皱。
“很好,是会查看你有无心肠的。”说完转身移开。
东方白望着空虚的门外,眼前似乎还闪动着月白劲装少女婀娜矫健的身影,她是属于什么门派?什么身份?青衣少女被称为“女执事”,显见是一群可怕的女杀手,那她应该是杀手中的杀手了,还是个迷人的女杀手。
房间依然是房间,只是多了一重铁栅。
东方白静立了片刻,回到桌边椅上坐下,扇灭了灯火,窗外的月光已经消除,里外一片黑,床上可怖的残尸也随着被黑暗吞没,空气变成了死寂,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存在的只是他无形的意识。
静,绝对地静,但不是安静,而是冻结的空寂。
在空寂中东方白笑了,是一种自嘲,平白被误为凶手,无端地陷身栅笼,伴着具残尸,的确是件可笑的事。
他又想到了那道彩虹,璀璨迷流的彩虹,她现在当闪耀在听竹居里,伴着盲残的不为老人,何时才能再亲近到她?
彩虹是属于虚无的,但她却是实体的存在。
他不禁悠然神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始终没有动静,他想,对方既然是一个门派,这森林小屋当然不会是门户所在地,顶多是个秘密哨所,到目前为止,现身的只四个少女,仅有一个男的却是具尸体,这实在有些邪门。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他自语了一声,站起身来,步近门边,轻轻拨出长剑。剑身平贴上栅枝,运起真力,片刻之后,换另一根,如法炮制,又片刻,然后还剑入鞘,双手分撑被剑身贴过的栅杖,扳掰,粗如儿臂的铁枝应手而弯,变成了尺许圆洞,他逡了出来,又把栅枝扳直还原,人已立脚在房门之外的堂屋。
堂屋门外有灯光照来。
东方白不由发了急,如果此刻出门,非撞上对方不可,虽然无惧,但总是惹厌,势又不能重回铁笼。
灯光已移到门首,夹着轻微的脚步声。
东方白在情势所迫之下,迅疾地转进供桌后的屏帐。
两人进屋,其中一人持着小白纱灯,赫然是从徐家老店把他引来的那两名青衣少女,双双步近门边,那提灯笼高高举起。
“咦!”提灯的发出惊咦。
“人到哪儿去了?”另一个惊声接上,凑近铁栅朝里仔细察看:“没人,这可是怪事,铁栅好端端的……”
“你……看仔细了?”
“人又不是一根针,这房间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
“莫非……他会土遁?”
“少废话,快去报与公主知道。”
东方白在暗里心中一动,公主,谁是公主?此地又不是王侯府第,那来的公主?这到底是什么门派,竟然有这种古怪的称呼。
心急之间,忽听门外传进一个声音:“怎么回事?”
东方白的心顿时收缩,他听出来的正是那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