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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山上。”
“是不是一座很高的山?”他问小高:“你住的地方是不是有一道请泉,一株古松?”
“你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是不是用山后所产的棉麻自己纺出来的?”
小高已经开始觉得很惊奇,这个人对他的事知道得竟比任何人都多得多。
“那座山是不是有个很喜欢喝茶的老人?”他又问小高:“他是不是经常坐在那棵古松下用那里的泉水烹茶?”
“是。”小商说:“有关你这口箱子的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他有没有告诉你有关我这个人的事?”
“没有。”
这个人盯着小高,灰黯的眼里又有寒光一问:“他从来也没有提起过我?连一点有关我的事都没有提起过?”
“绝对没有。”小高说:“他老人家只不过告诉我,世上最可怕的武器是一口箱子。”
“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没有。”
“有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
“没有。”
小高说:“卓东来曾经检查过我的衣物,想从我衣服的质料上看出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可惜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棉麻是他自己种的,布是他自己织的,衣裳是他自己缝的,那座山是座不知名的高山,除了他们之外,还没有凡人的足迹踏上去过。
小高微笑:“卓东来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查出我的来历。”
“你的剑呢?”这个人问:“有没有人看过你的剑?”
“有儿个。”
“几个什么人?”
“几个死人。”小高说:“看过我这柄剑的人,都已死在我的剑下。”
“你这柄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有的。”
“有什么特别?”
“这柄剑的剑脊上有一道很奇怪的痕迹,看起来就好像是泪痕一样。”
提着箱子的这个人,眼中忽然露出种任何人都无法解释的表情,仿佛很悲伤,又仿佛很欢愉。
“泪痕,泪痕,原来世上真的有这么一柄剑。”他喃喃的说,“杀人的剑上为什么会有泪痕?世上为什么要有这么样一柄剑?”
小高无法回答。
这本来就是个很奇妙的问题,也许根本就没有人能回答。
小高终于忍不住问他:“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这个人闭着嘴,什么话都不说,却忽然以拇指弹中指,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小高立刻就听到了一阵车轮滚动和马蹄踏地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已经有一俩黑漆马车停在这条陋巷外。
提着箱子的人已经提着他的箱子走过去,打开车门.坐入车厢,然后才问小高:“你上不上未?”
——这辆马车是从哪里来的?
小高不知道。
——这辆马车要往哪里去?
小高也不知道。
可是他上去了,就算他明知这俩马车是从地狱里来的,要载他回地狱,他也一样会上去。三
车厢里宽敞舒服而华丽,车子走得极快极稳,拉车的四匹马和赶车的车夫天疑都受过良好的训练,车轭车轮和车厢也无疑是特别设计出来的,就算在王公巨富的车房和马厩里,也未必有这么好的车马。
这个布衣粗食容貌平凡的人,怎么会拥有这么样一辆华贵的马车?
小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是他一上了车就闭起眼睛,一闭上限就睡着了。
那口神秘的箱子,就摆在他身边的座位上。
小高的心又动了。
——如果我偷偷的打开来看看,不知道他会怎么样?我只不过看看而已,就算被他发现,大概也没什么关系。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大得令人难以抗拒。
小高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
他的手极为灵巧,而且受到过极严格的训练,曾经在一次试验中,连续不停的打开了分别由十一位名匠打造的三十把好锁。
那些锁别人就算有钥匙也很难打开,他用的却只不过是一根铁丝。
箱子上的机簧,很快就被他找到,只听“格”的一声轻响,机簧已被拨开。
箱子的主人仍在沉睡。
——箱子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j为什么会是世上最可怕的武器?
这个秘密终于要揭露了,小高的心跳得更快。
他轻轻的慢但的掀起盖子,箱子里装着的好像只不过是一些形状奇特的铁管和铁件而已。大概有十三四件,每一件的形式和大小都不相同。
可惜小高并没有看清楚。
箱子一打开,他就忽然嗅到一种淡淡的好像桅子花一样的香气。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第四章 奇人奇地奇事
正月十八日。
一个任何人都不如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一件形状既不规则也不完整的铁件,怎么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
小高还没完全清醒,可是这个问题却一直像是条毒蛇般盘据在他心里。
等他完全清醒时,他就立刻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吓呆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只有在最荒唐离奇的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地方。
这地方仿佛是山腹里的一个洞窟,小高绝对可以保证,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会像他一样,被这个洞窟迷住。
他从未看到过任何一个地方有这么令人惊奇迷惑的东西。
从波斯来的水晶灯,高高吊在一些光怪陆离色彩斑烂的巨大钟乳间,地上铺满了手工精细图案奇美的地毯,四壁的木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奇门武器,有几种小高非但没有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
除此之外,还有丈余高的珊瑚,几尺长的象牙,用无暇美玉雕成的白马,用碧绿翡翠和赤红玛瑙塑成的花木和果菜,用暹罗黄金铸成的巨大佛像,佛像上还挂满了一申串晶莹圆润大如龙眼般的珍珠。
另外一张大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金樽玉爵和水晶瓶,满盛着产自天下各地的美酒。
四五个身穿蝉翼般薄纱的绝色美女,正站在小高躺着的软榻边,看着小高吃吃的笑,其中有一个金发碧眼、皮肤比雪还白的女孩子,笑得最天真,另外一个皮肤却悬深褐色的,就像是褐色的缎子一样,柔软光滑,莹莹生光。
小高已经完全被迷住了。
这些武器,这些珍宝,这些美人,都不是凡人所能见到的。
难道这个地方已不在人间?
如果这里就是地狱,那么这个世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下地狱了。二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孩子们只笑,不说话。
小高想站起来,却已经被一个小巧如香扇坠的女孩子按住了他的肩。
他不敢碰这个女孩子。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经常都能够抗拒诱感的人。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子,居然捧住了他的脸,对着他耳朵轻轻吹气。
小高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有变化了,很不雅观的变化。
他的身子忽然弯曲,从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部位往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方向弯了过去。
按住他肩、捧住他脸的两个女孩子,只觉得手一滑,被她们按住捧住的人已经不见了,再回头去找时,才发现他已经躲到很远的一个黄金佛像后面。
“你们千万不要过来。”小高大声道:“我这个人并不是个好人,你们如果真敢过来,我就真的要不客气了。”
他真的有点怕这些女孩子,但是她们如果真的过去了,他也不会觉得太难过的,也不会被吓死。
可惜她们都没有过去,连一个都没有过去。
因为就在这时候,这个地方的主人已经出现了。
一个英挺瘦削、身材很高的人,随随便便的穿着件黑得发亮的黑丝长袍,让一头漆黑的长发随随便便的披散在肩膀上。
他的穿着虽然随便,可是他这个人看起来却如同帝王。
尤其是他的脸。
他的脸轮廓极分明,线条极明显。
他的脸色苍白,完全没有一点血色,就像是用一块雪白的大理石雕出来的,带着种无法形容的冷漠和高贵。
看见这个人,女孩子们立刻全都盈盈拜倒,小高立刻大声说:“我知道你一定就是这里的主人。”
“我本来就是。”
“我既不认得你,你也不认得我,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小高叫了起来:“你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要你来,是你自己要跟着我来的。”
小高怔住,怔了半天才开口。
“是我自己要跟着你来的,难道你就是那个提着口箱子的人?”
“我本来就是。”
小高用手抱住头,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一个布衣机食容貌平凡的人,竟忽然奇迹般变成了一位帝王。
这种事本来只有在神话中才会发生的,却偏偏被小高在无意间遇到。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小高从佛像后走出来:“是个锋芒不露、提着口箱子流浪天涯的刺客?还是个远避红尘富逾王侯的隐士?”
小高问他:“这两种人是完全不同的,究竟哪一种才是你的真面目?”
“你呢?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反问小高:“是个对人世间每件事都觉得好奇的热血少年?还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无情剑客?”
“我是个学剑的人,一个人如果要学剑,就应该献身于剑,虽死无憾。”小高又问他:“你呢?你杀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钱财?还是因为你杀人时觉得很愉快?”
小高凝视着他:“一个人知道自己能主宰别人的生死时,是不是会觉得很愉快?”
黑袍人忽然转过身,走到大案前,从一个水晶樽里倒了杯酒,慢慢的喝了下去。
然后他才淡淡的说:“对我来说,这已经不是愉快的事了,只可惜我也像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也会去做一些自己本未并不想做的事。”
“这一次你为什么要杀杨坚?”
“为了朱猛,因为我欠他一条命。”
“谁的命?”
“我的。”
“朱猛救过你?”
“每个人都难免会有危险困难的时候,我也不例外。”黑衣人淡淡的说:“将来你也会有这种时候的,可是你永远都无法预料那时是谁会去救你,就正如现在你也不知道将来会有些什么人要死在你手里一样。”
“不是死在我的手里,是死在我的剑下。”小高说:“死在我剑下的人,都早已把性命献身于剑,就像我一样,如果我死在他们的剑下,我死而无怨。”
黑衣人忽然从壁架上取下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冷冷的看着小高:“如果现在我就用这柄剑杀了你呢?”
“那么我就会觉得很遗憾了。”小高说:“因为现在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已经多得足够让我杀了你。”
“哦?”
“你已经知道我杀了杨坚,已经偷偷的看过了我那口箱子。”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小高说:“我还是想不通那怎么会是天下最可怕的武器?”
“你想知道?”
“非常想。”
黑衣人忽然拔剑,冷森森的剑气立刻逼人眉睫而来,闪动的剑光竟是碧绿色的。
“这柄剑叫绿柳,是巴山顾道人的遗物。”黑衣人轻抚剑锋:“昔年顾道人以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纵横天下,死在这柄剑下的成名剑客。也不知有多少了。”
他放下长剑,义从架上拿起一柄宣花大斧。
“这是昔年黄山隐侠武陵樵用的斧头,净重七十三斤,”他说:“他用的招式虽然只有十一招,可是每一招都是极霸道的杀手,据说当时江湖中从来都没有人能在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