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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突然大声道:“赶车的,什么时候能到宣城?”
车夫在外叫道:“明天傍晚。”
少女被吵醒了,睁开惺松的睡眼,懒洋洋地道:“老板,你怎么还不睡?”
被称作“老板”的中年人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她,微笑道:“你睡吧,我不困。”
少女嗯了一声,扭了上来,腻在他怀里,媚声道:“你不睡,我也不睡,我陪你说话。”
中年人伸出左手,搂着她的细腰,柔声道:“你不睡也可以,但不许胡闹。”
少女吃吃笑了起来,伸手就去解他衣扣:“我保证不胡闹。”
中年人捉住她的小手,低声道:“这可不同在家里,凡事小心些。”
少女的眼睛一下睁大了:“你不是说,这次是来买山货的么?怎么会……”
中年人似乎感到了她的惊恐,忙将她搂紧了些,安抚地道:“不会出事的,但小心无大过,对不对?”
少女叹了口气,软软地倒下,咬住了他耳朵,恨声道:“那你怎么还……还不让我……
胡闹?”
中年人苦笑了一下,道:“赶车的就在前面,你好意思让他听见?”
少女的身子更沉更软了:“那我就……不说话,也不……出声。”
中年人在她丰臀上轻轻拍了一下,悄声道:“还说不出声?你哪次不叫得让别人以为我又在杀猪?”
少女不依不饶地扭动起来:“胡说八道,我从来没叫过,那只是……只是哼哼!”
中年人微笑道:“如果那只是哼哼,你叫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少女开始亲他、咬他,含糊不清地道:“你要……想知道,就……就……”
一座很大很气派的庄园里,有一方窗口还亮着灯。
一个白袍白衫的青年公子正坐在灯下,让一个娇憨可人的少女为他修剪指甲。
他的相貌虽不算俊美,但方面浓眉,也自有一种刚毅不凡的气度。
要不,那修指甲的少女怎么会时时偷看他呢?
他的手却很美,皮肤洁白细腻,泛着淡淡的润红,手指修长灵巧。
他专注地盯着那少女手中的小刀,看得那么认真,连站在门口的一个中年仆人几次低声唤他都没听见。
过了很久,少女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站起来,躬着好看的身子,退进帷幕后面去了。
青年公子举起双手,仔细看了看,才满意地吁了口气,微一转头,就看见了那个中年仆人。
他的神色一下变了,声音里也冲满了杀气:“谁让你进来的?”
中年仆人扑嗵一声,跪下了,颤声道:“公子,奴才有要事禀报。”
青年公子冷冷道:“禀报?也轮不到你向我禀报吧?”
中年仆人连连磕头:“是,是是!”
公子缓缓道:“小环?”
方才那个为他修指甲的少女应声而出,恭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公子很不耐烦似地道:“你代我问他。”
少女眼中的欣喜之色一闪即逝:“是。”
她转向中年仆人,柔声道:“羊大叔,你有事禀报公子?”
中年仆人连声道:“是、是!”
小环的声音沁人心脾:“羊大叔你也知道,要禀报事情,必须一级一级往上传的,你怎么能越级进入公子的卧房呢?”
羊大叔颤声道:“可……他们都……不在!”
公子的肩头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有转过身来。
小环的脸色也变了:“不在?王郎呢?”
羊大叔道:“王五管家去……去杀李……李抱我,还……还没回……回来。”
公子的身子一下僵住了。
小环也吃惊地叫了起来:“怎会呢?……海俊也没回来?”
羊大叔道:“没回……来,只是同去的八管家说,七管家被……被苏三抓……抓……抓住了。”
公子还是一动不动,但阴森的杀气已布满整个房间,让羊大叔感到一阵阵发冷。
小环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道:“八管家呢?”
羊大叔道:“八管家让小的来禀报公子,自己已赶到飞燕楼去了。”
公子突然站了起来,仰天一阵大笑。
羊大叔一下吓得瘫倒在地,嘶声道:“公子,奴才实在……实在……”
公子止住大笑,朗声道:“羊得利,你到帐房去领二十两银子,就说是我赏你的。”
羊大叔又惊又喜,浑身也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来,一骨碌爬了起来,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公子又开始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愉快和兴奋。
小环柔顺地低头站着,等着公子说话。
公子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停在小环的嘴唇和胸脯上。
小环的头一下低得快抵到胸脯了。
“小环。”公子柔声道:“过来。”
小环颤抖着走了过去,站在公子面前。
公子慢慢伸出右手,抬起了她的下颏,微笑道:“小环,我真的有那么可怕?”
小环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不住抖动。
她用梦幻般的声音喃喃说道:“不,公子不可怕。”
公子柔声道:“那你为什么总躲着我,一看见我就发抖?”
小环悄声道:“婢子是……怕公子不……不喜欢我。”
公子的声音更低更柔了:“这么说,你喜欢我?”
小环使劲点头,泪水已浸湿了睫毛。
公子的右手微微一带,小环的身子就软软地倒了过来。
第二章 飞燕楼
三更天,飞燕楼居然还没打烊。
虽然楼中已没有一个酒客,可从掌柜到大师傅,所有的人都还在自己该呆着的地方,干自己该干的活。
难道他们是要等某个贵客?
可夜已这么深了,天又下着雨,什么样的贵客会在这时候上门呢?
李抱我停在飞燕楼门口,皱着眉,仰着头,就是不肯进去。
放飞刀的人道:“已经到了,你为什么还不进去喝两盅,祛祛寒气?”
李抱我还是不吭声。
放飞刀的人更奇怪了:“你在看什么?”
李抱我冷冷道:“灯笼。”
于是放飞刀的人也仰头看灯笼:“灯笼怎么了?”
李抱我道:“有字。”
放飞刀的人怔了一下,苦笑道:“开店的门口总归是要挂个灯笼,让人远远一看就知道是开店的,而且灯笼上当然要写店名,这又有什么呢?”
李抱我冷冷看着他,慢吞吞地道:“我不识字。”
放飞刀的人一下呆住,他万万没想到,李抱我居然说自己不识字。
李抱我的武功神妙莫测,高明之极。
可不识字的人,又怎么修习高深的武功呢?
放飞刀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飞燕楼中已有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笑了起来:“我开的是飞燕楼。两位进来喝杯酒吧?”
听声音,那绝对是个很诱人的女人。
李抱我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声音也更不友好了:
“我怎么闻来闻去,总感到有点燕双飞的气味呢?”
放飞刀的人脸色一下变了。
楼中女人娇声道:“燕双飞开的是燕子楼,跟飞燕楼可不相干。”
李抱我叹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
他一脚就跨了进去。
飞燕楼的二楼是雅座。
雅座里有人。一个女人。穿藕色长裙的女人。
她的岁数似乎已是中年,但她那种成熟的魅力只怕更令男人难以自持。
她从一张软椅上款款立起,微笑着走向李抱我,柔声道:“我叫阮飞燕,飞燕楼的老板兼老板娘。”
她的每一步走动,都足以使任何一个男人口干心跳,魂迷神驰。
她站在李抱我面前,亲切地凝视着他,似乎在等他介绍自己。
李抱我冷冰冰地瞪着她,很不耐烦地道:“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看你卖弄风情的。你是卖饭的,只管端饭上来好了,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放飞刀的人脸色又变了。
李抱我的话,实在很没礼貌。
可阮飞燕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迷人了:“你可真会开玩笑,卖弄风情是小姑娘们干的事情,我已经快四十岁了,还有什么风情可卖弄的?”
李抱我语塞,冷冷哼了一声,扯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了。
放飞刀的人坐在他对面,大声道:“阮老板,有好酒先端两坛上来,菜就由你上了。”
李抱我冷笑道:“我不喝酒。”
放飞刀的人似乎很诧异地道:“你不喝酒?你不是说要喝酒,才跟我来的吗?”
李抱我道:“我没有说,是苏三说的。”
阮飞燕道:“苏三?哪个苏三?”
李抱我哼道:“世上有一个苏三就够了,还能有几个?”
放飞刀的人叹道:“其实苏三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今晚他居然没有杀我!”
李抱我冷笑:“你以为他是好心?”
放飞刀的人道:“不是好心是什么?”
李抱我冷笑道:“什么都不是,他不杀你,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杀过一个人。”
放飞刀的人不说话了。
阮飞燕笑道:“不杀人的人难道不是好人?”
李抱我道:“你问问苏三就知道了。”
阮飞燕笑了:“苏三?这里哪有苏三?”
李抱我道:“他正伏在屋檐上偷听、偷看。”
话音刚落,苏三就已坐在他身边的一张椅子上了。
没人能看清他是怎么进来的。
甚至连烛光都没闪动。
放飞刀的人两手一下握紧了,阮飞燕却娇声笑了起来:“你就是巧八哥苏三?”
苏三没理她,只是怒气冲冲地瞪着李抱我,咬牙切齿地道:“老子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李抱我不说话。
苏三气愤地叫道:“我好好地躲在那里,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非要点破干什么?”
李抱我站起身,对阮飞燕道:“这个人想喝酒,想疯了。说话语无伦次的,你端酒给他喝吧!”
阮飞燕笑道:“那么你呢?”
李抱我往楼梯口走:“我回客栈睡觉。”
苏三一下跳了起来:“你干什么?”
李抱我已经下楼而去了。
阮飞燕看着苏三,苏三瞪着阮飞燕。两人都不说话。
放飞刀的人已不知何时走了,偌大的雅座里已只剩下了这两个人。
苏三突然转开了眼睛,坐回椅中,冷冷道:“叫海俊。”
苏三又问:“海俊是谁?”
阮飞燕悄声道:“任独立的七管家。”
苏三一下又跳了起来,似乎很吃惊地叫道:“任独立?‘落花’任独立?”
阮飞燕脸色苍白,眼中也已闪出了惊恐的光芒。
“是的,就是他,任独立。”
读过宋词的人,都知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一千古名句。
闯江湖的人,却对这两句诗有截然不同的理解,对他们来说,这两句诗代表了两个人。
两个傲睨天下群雄的武林大豪。
“落花”任独立。
“微雨”燕双飞。
任独立无论出现在哪里,总会成为众人注目的对象,成为众人谈论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