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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越过殿堂,直向侧面的一道门户里行去,步经一段栏缺干颓的小廊,扶着樊盛的一名大汉已抢出一步,将一扇尘封网结,破烂不堪的冰花格子门推开,“吱”的一声刺耳磨响,这扇破门却几乎被推倒。
这间屋子,想是原来这山神庙的主持或庙祝什么人居住的,虽然如今已经过一审刻意清扫,却仍然有一股子腐潮之气,只有几把破椅子,一张残缺木桌,另外一付以兽皮钢条制成的圈椅摆在一边,圈椅十分宽大,铺设着锦垫,这,大约是樊盛他们自己携来的了。
两名大汉扶着樊盛坐在圈椅上,又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按着椅子,像是生怕他们当家的坐不稳摔下来一样。
长长吐了口气,樊盛道:“各位,因陋就简,一切多有委曲了。”
朋三省拖了一把破椅请徐美媚坐下,他一边道:“那来这么多客套?谁不晓得樊家帮栽了跟斗,现下还顾得了这许多么?宥个地方躲雨避风已是不错了………。”
徐美媚轻轻坐下,向朋三省笑了笑,潼:“感谢你,朋大哥。”
打了个哈哈,朋三省道:“你客气啦………。”
负着手,龙尊吾在室中踱了两步,缓缓的道:“樊兄。”
樊盛忙道:“龙兄请说。”
龙尊吾神色肃穆,道:“樊兄与我不是外人,有许多话,也不用再赘述了。”
樊盛知道龙尊吾所指的是这次劫数的起因问题,他摇摇手,诚挚的道:“龙兄你我相交时日不长,但却交心交命,肝胆相照,士为知已者死,就是这一句话,龙兄知道便结了………。”
太息一声,龙尊吾沉默片刻,又仰起头道:“关于这次聚集樊家帮所余人马,准备报仇雪恨,从创基业之举,我已与朋老哥商谈过,并订下一个概略的腹案,这决定,只得樊兄同意,我们就可以放开手去干了。”
樊盛低沉的道:“尚请龙兄明示。”
龙尊吾缓缓的道:“这腹案十分简明,由我及朋老哥率领帮里可战之兵,在详为筹划之后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袭袭对方,攻其不惫斩其不察,以求一举消灭敌人,收回故地!”
樊盛双目一瞪,急道:“但我呢?”
龙尊吾低低的道:“樊兄重创未愈,身体虚疲,便请在此养息,一切重担,由朋老与我分承互抗。”
苍白的面孔浮起一片激动的红晕,樊盛不肯的道:“龙兄垂爱之意姓樊的深为感激,但却万万不可如此而行,无论如何,樊某也要参与此战,与各位及手下孩儿并肩杀,安危同共,樊家帮蒙辱于我手,雪耻亦须由我手,否则,樊某尚有何颜领袖一干弟兄?”
踏上一步,龙尊吾婉和的道:“樊兄心意,我也早已代为顾虑到了,但此乃实际问题,不是空谈可以解决的,试想,樊兄目前创伤仍重,谋思行动俱皆极为不便,如若樊兄真个坚持参与此战,乱兵之中,刀枪无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便不说雪耻不成,就是樊家帮能否存在,也未敢断测了………。”
怔窒了一下,樊盛仍然摇着头道:“理是有理,可是龙兄,我不能眼看手下孩儿在与敌拚战自已却退留于后,龙兄我不能如此………。”
蓦地响起一声叱吼,朋三省一个箭步抢了上来,一只独眼瞪得活像枚鸡蛋,他气呼呼的,口沫横飞的叫道:“你不能,你不能,就是这句你不能,但你想想,你跑去干什么?如今你他妈连站也站不起来,却跟着大伙儿一道去挨刀挨枪么?我们要就事论事,光他妈钻牛角尖算是怎么回事?”
额上的青筋也暴起来了,汗渍隐现,朋三省又叫着:“看看我们这几块料,包括你小子在内,我们那一个是背义弃信之徒?那一个是贪生畏死之辈?樊家帮上上下下,任谁也晓得他们的瓢把子是条铁铮铮的好汉,任谁也晓得你姓樊的待你一干弟兄有如骨肉,他们更明白现下你的处境如何,还非要他妈硬去充英雄扮勇士不可?真是死脑筋!”
艰辛的吞口唾沫,樊盛喃喃的道:“可是………大哥,可是……。”
猛一跺脚,朋三省暴吼着:“可是个鸟!你说说,你到是说说,你跑去干吗?去送死,还是去陪葬?有我这为兄的与龙老弟在,还比不上你一个饭桶么?要押阵,要冲杀,我们再么怎歪种也不见得输过你吧?”
一摇手,阻住了又待开口的樊盛,朋三省再叫道:“并不是你的兄弟没有你便都成了废物,他们个个晓得你对他们的爱护与关怀,个个全知道你对此战期望之大,你不在场,他们亦会奋勇杀敌毫无反顾,现在,你还有什么歪理讲?”
长长的怔着,良久,樊盛太息道:“罢了………。”
一拍手,朋三省道:“对,这才对,退一步么,呃,自然幽雅,任什么事也不能斤斤计较,何况其中还按着一个“礼”字!”
樊盛苦涩的一笑,道:“反正,大哥你怎么说怎么是吧………。”
朋三省炳哈笑道:“这才是做弟弟的道理,那有净板着脸和兄长抬的哪?”
一侧,龙尊吾道:“樊兄,贵帮能战之兵尚有多少?”
沉吟着算计了一下,樊盛道:“连轻伤的一起算上,还有六百人左右。”
宠尊吾又道:“重伤的有多少?”
缓缓地,樊盛沉沉的道:“约一百八十多人………”负着手踱了几步,龙尊吾道:“比较行的人手,哦,我是说功失强,抓得起的人还有几个?”
樊盛低声道:““大皮索”孙成,“圈环刀”朱大业,“人熊”焦桐”,“金瓜”苟望波,“矮脚神”白崇贤,“瓜皮”韩正,“瘦猴”潘华………。”
数了一数,笼尊吾道:“只得七人?”
面孔上浮漾着凄怆,樊盛衰切的道:“胡毛子已在前日大明城血战中死去,他原已瞎了左眼,再找着他的时候,他半边脸孔都已血糊糊的了……。”
咽了口气,他又道:““三眼书生”杜青内伤未愈,又受惊累,至今人已全成了一块死肉,丝毫不能动弹………魏孝与周子祈也全已战死………。”
朋三省在傍插口道:“孙成、朱大业、焦桐、苟望波、白崇贤、胡毛子、杜青、魏孝与周子祈九个人,是小樊手下的九员最为得力的大将,号称“九轰雷”……”顿了顿,他又道:“大板牙韩正与潘华比“九轰雷”差了一头,不过也还可以应付,是以在目前只有用他们来凑合一下了。”
龙尊吾低沉的道:“够了,就这些人已可倾命一搏!”
惨然一笑,樊盛道:“六百残兵,七员疲将,这就是樊家帮如今全部的力量,想起来也实在令人伤感………。”
朋三省重重一哼,道:“楚三户而灭秦,少唐一派中兴,这种比较你怎么说?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樊盛塔然无语,龙尊吾更是心如刀绞,他强颜一笑,追:“够了,这些人马已足,对方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霸才………樊兄,我今只有一句话奉告尊前………。”
樊盛低哑的道:“请说。”
双目中寒芒闪闪,面孔的肌肉紧绷,龙尊吾沉稳而有力的道:“若是此次不能一举击渍敌人,恢复樊兄基业,我龙尊吾便不做归还之想!”
一言出口,全座惊骇,惊骇之后,跟着便是一片沉寂,血淋淋,腥澶的沉寂!
柳残阳《荡魔志》
第四十四章女儿心英雄种
东方的天际,宥一抹淡淡的鱼肚白色,而这抹淡淡的苍白便映融在仍是黑沉沉的穹幕边,空气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像一把一把的冰喳子往人身上糊贴,好冷,连呼出的气息也全是一团团白蒙蒙的烟雾了。
这座破落的山神庙之后。
龙尊吾独自一人负着手在沉思着,他的头发上沾着一颗颗亮晶晶的雾珠,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但他宛果觉,目光深沉的凝注极东的曙光,仿拂在思维三个艰辛的问题,一个纠缠得紧紧的结………。
转过庙墙的弯角,徐美媚焦急的东张西望着,她发现了龙尊吾,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却又面露埋怨之色的赶快奔了过来。
委委曲曲的,徐美媚低呼道:“尊吾………。”
龙尊于如梦初觉,迅速回身,见是徐美媚,他淡然一笑道:“你醒了?”
一跺脚,徐美媚恨恨的道:“昨夜你和朋大哥及樊叔叔商谈大计,硬逼着我去休息,我只是刚刚合眼天就亮了,等我再去找你,哼,那屋子除了樊叔叔在假寐之外连一个鬼影也看不着了,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你独自在庙后倘佯………。”
停了停,徐美媚又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道:“尊吾,你一个人在想什么?”
哈了口气,龙尊吾道:“在想,如何去对付那些敌人。”
徐美媚靠近了一点,轻轻的道:“说真话,尊吾,这些残兵败将,我不敢相信他们还有重复基业的希望,一个个都是如此疲倦,如此颓唐………。”
摇摇头,龙尊吾道:“但是,你没有看出他们内心深处所蕴藏的愤怒与仇恨,这些,比烈火还要炙热,比岩桨还要沸腾………。”
看着龙尊吾,徐美媚低细的遗:“我………我不愿让你去冒险。”
笑了笑,龙尊吾道:“你知道我必须去的,这没有迥转的余地。”
仰着头,满脸的乞求之色,徐美媚道:“尊吾,叫银城派人去,好吗?我即遣牟迟德回去召集人手前来相助,我,有这个力量………。”
又摇摇头,龙尊吾道:“美媚,银城之人,不错都听命于你父女,但是,他们都是父母生养的好孩子,他们也只有一条性命,设若我们退缩,我们推避责任,又怎好叫人家代替我们卖命。”
轻喝一声,他又道:“江湖上的日子是灰涩的,恩恩怨怨,定要自己一手承当,莫要别人来同情你,那样做,便不是讲究『道义』的材料了………。”
徐美媚沉默无语,眼眶里却有泪光莹莹,她别过头去,以手捂唇,低幽幽的,带着咽声的道:“可是………你应该想想我……我要担多少心,受多少怕………。”
龙尊吾叹了口气,道:“美媚,你既然以身相许,你就该明白你将永远跟随的人是生活在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中,那极少安逸,极少平静,日子,差不多是用一寸寸的鲜血涂染的………。”
穆然抬起头来,徐美媚哽咽着道:“我并不后梅,尊吾,我永不后梅………。”
勉强一笑,龙尊吾道:“那么,你就应支持我,安慰我,使我没有后顾之忧。”
一下子扑到龙尊吾的怀中,徐美媚低位着道:“尊吾,尊吾,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多么怕失去你………纵然我明白你的能力与艺业是如何高强,我仍不放心你,我实在怕,尊吾,这些事情一桩桩凑起来,古老的和新鲜的,却都那么恐怖、血腥………。”
用手轻抚着徐美媚那一头鸟黑似的秀发,龙尊吾缓锾的道:“你说得不错,但是,我们已经插入,就不可,也不愿拔出去了,这是他们的事,不过,也同样是我的事………”将面颊紧贴在笼尊吾的胸膛上,徐美媚伤心的道:“你只有这么点人,又大多带着伤……尊吾,我是太自私,但我不能没有你而过日子碍……”系了紧搂着她的双肩,龙尊吾低沉却有力的道:“美媚,你以为我们输定了么?”
徐美媚啜位着道:“至少不容易胜……”龙尊吾慢慢的道:“你错了,我们会胜的……”轻咽着,徐美媚像一个孩子似的依在龙尊吾怀里!
“我不要你安慰我,不要你讲一些大道理,我只要你平安,你健壮,要不,我跟你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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