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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秀才咂咂嘴角,望着张老实笑:“下面倒是不忙,在下有一件事,要向你打听……”
张老实哦了一声,陪笑问道:“客官要打听什么事呢?”
穷秀才道:“在下要打听一个人。”
张老实睁大花白眼珠,楞道:“是什么人?”
穷秀才问道:“在下想请教店家,今天早晨,可曾看到有一个身穿黑衣服的姑娘,打这里经过么?”
张老实愣愣地想了半天,摇摇头道:“好像没有,小老儿天没亮,就起来升火,一直没有离开过,就不曾见有一位黑衣姑娘,打这里经过。”
两个布贩子本来还在谈天,这回工夫,却是连酒也不喝了,只是听着两人说话,显然他们听得有些好奇,都停下筷来。
穷秀才沉吟道:“这就奇了,我们这里就只有这么一条路。”
张老实道:“客官要打听黑衣姑娘,有没有经过,究竟有什么事?”
穷秀才道:“那是舍妹。”
张老实道:“想必是令妹走岔路了?”
穷秀才攒攒眉道:“可不是?舍下住在荷花塘,舍妹前天上大锡庄亲戚家来,本来说今天回去的,在下中午时分到大锡庄来接舍妹,据说她昨日傍晚就回去了,不知她去了哪里,真急死人了。”
张老实道:“这一带,除了这条小径,北通杭州,南通金华,有些叉路,也只是通向邻近村庄,照说该是不会走失的。”
穷秀才道:“舍妹从小难得出门,只要出了我们荷花塘,就不识走了。”
张老实搔搔头皮,忽然回头看看两个布贩,笑道:“他们两位经常在附近的村落走,客官不妨问问他们吧。”
一面含笑问道:“丁老哥、何老哥,你们今天可曾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
左边那个汉子“啊”了一声,道:“张老板,你在叫兄弟么?”
张老实朝穷秀才指了指道:“这位客官的令妹,昨晚走含了路,你和丁老哥,今天跑了不少村子,可曾遇到一个迷路的单身姑娘?”
右边汉子抹抹嘴角,转脸问道:“这位相公的令妹,有多大岁数了?”
穷秀才道:“舍妹今年十九。年纪不小了,就是从小没出门。”
右边汉子又道:“这位姑娘穿的是什么衣服?”
穷秀才道:“不瞒两位说,舍下家道中落,舍妹穿的是一身黑布衣裙。”
右边汉子想了想,突然一拍巴掌,点头道:“那就不错了。”
穷秀才似乎微感意外,目光一亮,急急问道:“老哥可是看到舍妹了么?”
右边汉子道:“兄弟方才路过三里岭龙图殿,曾看到有个女子,倚着供桌坐在那里,好像是在歇脚……”
他不待穷秀才发话,又道:“她身上穿着什么衣服,兄弟倒是没有注意,啊……
忽然“啊”了一声,接着道:“兄弟看到的只是那位姑娘侧面,她脸上好像……好像还覆着一块黑纱。”
穷秀才心头一动,但这两个布贩,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他们确是做买卖的人,不像身会武功,只不过是江湖跑久了,有些狡猾。
但他说的没错,要不是遇上朱龙珠,怎知她脸上覆着黑纱?”
穷秀才惊喜地跳了起来,急急问道:“老哥,你在图龙殿看到舍妹,那是什么时候?”
右边汉子笑道:“没有多久,就是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兄弟和老何到这一带卖布,就在张老板店里落脚,那龙图殿是必经之路。”
他咕的喝了口酒,用手背抹抹嘴角,又道:“我看那姑娘八成是走累了,倚着桌脚,只是喘息,那龙图殿是座荒庙,附近又没有靠村落,兄弟原想进去问问,便再一想,咱们是出门人,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穷秀才道:“请问老哥,不知龙图殿如何走法?”
张老实已经替穷秀才煮了一碗面送来,接着笑道:“龙图殿就在三里岭下面,从这里去还有二十来里路程,客官只管先吃面,山里路不好走,小老儿给你去找个灯笼来。”说完,三脚两步的往屋后走去。
穷秀才才匆匆忙忙地把一碗汤面吃了。
张老实已从屋后提着一盏破灯笼,和一根木棍,走了出来。笑道:“客官读书人,但山里头走夜路,身边带上根木棍,边敲边走,蛇虫野兽,听到声音,就会远远地避开。”
穷秀才连声称谢,从身边摸出一锭碎银,往桌上一放,然后问明了龙图殿方向,接过灯笼和一根木棍,就朝往店外行来。
这时正有一条人影,找到小庙前面,略一住足,就举步往里走来。
黑暗之中,他那两点寒星般的目光,依然那么明亮,在殿上迅速的扫动了一下,登时发现神案右角,果然蜷伏着一团纤小的黑影!
没错,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黑衣的女子!依着墙角,正在打盹。
江寒青一眼就认出她正是负气离去的朱龙珠,这位善于用毒的神秘少女,脸上永远蒙着一层黑纱,使人更难捉摸她的喜怒。
她有一身武功,当然不会像布贩说的走累了,在这里歇脚。
江寒青弄不懂她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破庙里?
尤其一个练武的人,耳目灵敏,自己进来之时,既未故意放轻脚步,她不可能没有听到。
但她却依然缩着身子,连头也没抬。
江寒青停在神案前面,不禁感到踌躇,他倒不是怕她会在身前布下了毒药,而是顾虑人家姑娘睡着了,又在黑夜里,自己就这样走上前去,是否会太以孟浪?
心念转动,不禁微微一笑,庆幸自己没有把灯笼扔掉,于是立即从身边取出火种,燃起灯笼。
殿上亮起了灯光,朱龙珠依然蜷缩着身子,一动没动。
江寒青心头忍不住暗暗泛疑,举起灯笼,朝她身前走近了几步,轻声叫道:“朱姑娘,你怎么这一个人在这里?”
朱龙珠这回听到了,但她只是口中呻吟了一声,没有答话。
这声呻吟,听的江寒青大吃一惊,急忙跨上一步,俯下身去,举着灯笼,问道:“朱姑娘,你怎么了?”
灯光照在朱龙珠蒙脸黑纱上,隐约可以看到她黑纱底下那双大大的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望着江寒青,眨动了一下,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喜色,有气无力的道:“你……是江二公子?你……来作甚?”
她敢情听出了江寒青的口音,但话声依然那么冷冷的。
江寒青道:“在下是找姑娘来的,你怎么了?”
朱龙珠缓缓阖上眼睛,冷声说道:“我……没有什么。”
她身躯微颤,这句话,似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江寒青看着她,暗暗摇摇头,心想:“好一个倔强的姑娘。”
但他还是关切的道:“姑娘是负了伤么?”
朱龙珠闭着眼睛,冷冷说道“我负伤……也不关你的事。”
她声音嘶哑,说到这里,几乎忍不住失声痛哭!
江寒青给她顶撞的一呆,她还在呕气,这自然是气话,自己原是找她来的,她负了伤,自己哪能不管?
这就轻声说道:“在下又没有得罪姑娘,你还在生气?
对女孩子说话,本来就该小声一些,何况她还负了伤。
男人的声音,只要放轻些。听到女孩子的耳朵里,就显得特别温柔。
江寒青这句话,果然发生了效力。
朱龙珠终于又睁开眼睛,当她目光接触到那双明亮的眼睛,正在怔怔地望着自己,虽是隔着一层黑纱,却有说不出的温柔之感!
她的心跳了,一颗头缓缓低垂下去。避开他的目光,幽幽的道:“我……我没生气。”
只要女孩子肯对男人说没生气,那是真的已经没生你的气了!
江寒青不管她是否生气,关心的只是她的伤势,接着问道:“姑娘伤得很重么?”
朱龙珠点点头。
江寒青又道:“你遇上了什么人?”
朱龙珠道:“玄镜和尚……”
江寒青吃了一惊,怒声道:“那贼秃的‘阴极指’阴毒无比……”
朱龙珠没待他说下去,接道:“还有那个姓鄢的妖女。”
江寒青道:“那是五宫主。姑娘你伤在哪里?”
朱龙珠脸红了,她幽幽的道:“我被那赋秃掌风扫中左肩,姓鄢的妖女还打了我一支毒针,她打在我……我……”
她说了两个“我”字,依然没有说出来,这一针,准是打在姑娘说不出口的地方。
江寒青自然听得出来,她不说,自己就不好追问,但听到“毒针”二字,却又不得不问。
这就皱皱眉,问道:“不知姑娘可曾把毒针起下来了么?”
朱龙珠低声道:“起出来了,毒针我倒不在乎,只是玄镜贼秃这一掌伤了我内脏,我……我一身武功,好像都失掉了,我好冷……”
说到后来,几乎盈盈欲涕!
江寒青道:“这贼秃练的是阴寒功夫,被他掌风击中,就会发冷。”
一面把灯笼往地上一放,探手取出三宫主孙飞鸾送给自己的那颗“天已丹”来。。
一手捏碎蜡彀,剥去包纸,里面是一粒龙眼大小,金箔为衣的药丸。
这一捏碎蜡彀就闻到一股异香,直沁心脾!
当下一手把药丸递了过去,说道:“姑娘快把这颗药丸服下。”
朱龙珠牙齿打战,迟疑道:“这是什么药?”
江寒青道:“这药是治伤灵丹,服下去,内伤就会好转。”
朱龙珠道:“我……我冷死了。”
江寒青道:“你先服下此丸,在下去些木柴来,替你生火。”
朱龙珠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纤手,接过药丸,忽然娇声道:“偌大一颗药丸,叫人家怎么吞得下去么?”
这句话,有些撒娇的口气!
江寒青失笑道:“姑娘不会先把它嚼碎了再吞下去么?”
朱龙珠道:“又没有水,嚼碎了多苦?”
小姐就是这么难伺候!
江寒青道:“在下替姑娘去臼些水来。”
朱龙珠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庙前左首,有一个小池。”
江寒青起身走出庙外,先砍了一段树,用剑尖把树心挖去,成一个杯状,然后走近溪边,臼了一杯水,回进庙去。
朱龙珠已把一颗药丸嚼碎了吞下肚去。
江寒青俯下身子,把手中木杆,递到她面前,说道:“姑娘快喝吧。”
朱龙珠喝了一口,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口中“嗬”道:“好冷……”
俗话说的好,寒天喝冷水,点点在心头。
如今虽然不是大寒天,但朱龙珠中了玄镜和尚一掌,阴寒入骨,这一口冷水,自然冷得她难以忍受,口中直是喊冷。
江寒青看她一个身子缩成一团,只是不住地颤动,心头大是不忍,说道:“在下去弄些木柴,替姑娘生火。”
朱龙珠极力地忍耐着,摇摇头道:“我不要火,我喜欢暗一些。”
江寒青道:“姑娘冷得很厉害么?”
朱龙珠道:“白天还好,这时候好像冷得越来越厉害了。”
江寒青道:“玄镜贼秃准是在掌风之中,暗藏‘阴极指’,扫中姑娘肩头,夜晚阴气较重,这类阴毒功夫,所伤的人,伤势自然是夜晚较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