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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绿色的东西慢慢地飞向湖边,这时有一个儒服的中年人正张开了右手往那物招着,那绿色的东西说也奇怪,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他手上。
他笑着对身边的一个年青人道:“如何?这两片叶子是不是交成了十字形?”
那年青人——唐剑宁眼中浮起了异然的光芒,仍有些不太相信似地问道:“您,您怎会预先知道的?”
中年人——“威镇九州”洪大凯哈哈一笑道:“你是第一次学,自然不信,等你学了几天,就会弄清楚的,佛不是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吗?”
剑宁从他手中取过了那两片相交的叶子,细细地观察了一遍,他发觉这两片虽是极为寻常的树叶,但叶面已不如平常了,两片各被变成了不同的角度? 便默记在心中,但脸上却掩不住一丝得色,洪大凯心中暗许他的灵敏,嘴中却道:“你可知道咱们这手功夫的来历吗?”
剑宁摇摇头,洪大凯一拍后脑,失笑道:“我真是老的糊涂了,你怎会知道呢?”
剑宁不料看上去极威严的“威镇九州”洪大凯,竟也是这般平易近人,动作像透了一个大孩子,心中真是好笑,他更觉得有怪,为何世人都以为他们是怪物呢?其实常败翁,姬文央,多事老人和洪大凯,都是很可以亲近的。
洪大凯漫不经心地踢动着石块道:“几百多年前有一位了不起的豪侠叫做铁马岳多谦的,你可听说过?”
唐剑宁道:“唐师兄曾说给我听过。”
洪大凯点点头道:“岳氏一门抗金,一生轰轰烈烈的事迹却有不少,但生平唯一的劲敌便是一个叫做青蝠剑客的怪物。”
唐剑宁心想天下都说你洪大凯是怪物,怎么你倒说别人是怪物来了,脱口笑道:“他有多怪?”
洪大凯被他一问,眉头一皱道:“大初比沈老败还怪些。这是闲话,咱们别过不提。”
这倒是个切安而且使人懂得的比例。
洪大凯见他不再发问,便道:“青蝠后来败于岳铁马之手,八年之后,他的弟子关彤又出山单挑岳多谦的长子岳芷青,仍不能在岳家三环之下全身而退。”(事见拙作铁骑令正集及续集。)
唐剑宁应道:“略有所闻,但是——”
洪大凯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关彤应誓收山,永远不再踏入江湖,但对岳家三环,仍不免耿耿于心,积他一生的研究,竞意外地产生了一种与岳家三环大同小异的手法——‘摘叶飞花’。”
唐剑宁心中猛跳,惊道:“那么?——”
洪大凯庄重地道:“关彤便是咱们这一手的祖师爷。唉—想不到时过境迁,当年轰轰烈烈的武林七奇,江湖上都已成了遗迹,而咱们这一手,却意外地能一脉相传啦!”
唐剑宁激动了,他响往着武林中的传奇性的故事——青蝠剑客独挑武林七奇,关彤力拚岳芷青,他意味着自己的使命重大,因为他代表了武林中最神秘的一派,而寄目于天下群豪。
他悠然神往地脱口而出道:“关祖师爷是什么样子呢?”
洪大凯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傻孩子,我怎会知道呢?”
唐剑宁认真地道:“他一定是个好人,就像——唐师兄一样。”
洪大凯不料剑宁的天性如此纯厚,而且几近于天真,在这一刹那间,他内心有着一股莫名的自愧,他觉得为了几人的私仇,而将这个年青的孩子坑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之中,这是不仁道的。
说实在的话,尽管是集他们四人的绝学,他并不认为剑宁有必胜的把握。若是四人自己上手,当然另当别论,但问题是在于剑宁的天资,能否全部吸收所学,而且更要进一步地,把这截然不同的四家武功,融汇贯通才可。
他为剑宁担心,伹势已成骑虎了,他只有尽力而为之!
洪大凯见到剑宁一提到唐敏,双眼便红了起来,忙叉开话题道:“小老弟,你别再唐师兄长唐师兄短了,我知道你的辈份,自然不会占这个老便宜的。”
只因唐敏是雁荡大侠之徒,辈分极高,比起姬文央来,也只是勉强低了半辈,所以洪大凯以此来取笑剑宁,剑宁被他逗得不禁嗤然地一笑道:“洪老前辈,我可不是这般意思。”
洪大凯牵住他的手道:“我当然晓得罗,来—我们今日就此休息,明天开始练习,你得加倍努力,你可要为我及姬文央争口气,不可以输给那姓李的女娃子。”
剑宁恍然大悟,才知道洪大凯,姬文央,温可喜和沈百波四人虽然联手对付百残和尚这个公敌,但他们四人之间却各有恩怨,现在由姬,洪两人指导自己,而李敏珊归沈,温两人教诲。常败翁最近击伤了姬文央,但在多年前也曾惨败于洪大凯之手,温可喜和洪大凯的世仇虽然解了,不过洪若水丧生于温键的手下,却是不容抹煞的事。而温家和沈百波却没有关系,同样的,洪家和姬文央也没有牵连,所以四人之中,俨然可分成两派,这由此可见,当初多事老人提议的时候,并不是乱分的,而其脑筋的精细也由此可见一般了。剑宁不由得暗暗佩服起多事老人来。
这种分法,使得姬,洪及沈、温两方都暗存竞争之心,对唐剑宁及李敏珊自然大为有利,况且姬文央与剑宁本有了感情,而常败翁对李敏珊也不差,所以顺理成章地便使多事老人生出了这么一条妙计来。
在学习六阳炁功的时候,剑宁因为原来内功的路子与姬文央相近,而且摩云客唐敏在他身上曾下了十年的功夫,再加上百阳朱菓的提携,所以进步的极快,但现在换了“威震九州”洪大凯的绝学,他可是吃尽苦头了。
因为洪家的手法,上溯南宋初年的关彤,本是一条极偏的路子,和姬文央的六阳炁功一般古怪,须知雁荡心法暗与六阳炁功相合,已是极难得的凑巧之事,岂有再与洪氏心法相同的道理?
练武的人,一若常人,是依习惯行事的,姬文央和唐敏这两股巨大的潜力,潜伏在唐剑宁的每一道神经中,根深蒂固地牢不可拔,但是,一旦要他完全舍弃前法,而采用新的路子,当然是非常吃力而且伤脑筋的事。
“威震九州”洪大凯何等人物,也知道剑宁本身的苦处,所以并不切责他,只是缓缓地把洪氏心法灌输给他,第一步便从基本的打坐学起。
剑宁仿佛是一个已读过大学的人,到国外去留学,只欠缺平日应用的语文,是不熟悉的,但他在国内听学的,在国外却是一般有效,因此自然只须要克服这一关便可以了。
须知学武之道,虽然心法不同,也就是路子不同,但“气”仍是一样的,剑宁吃亏的是前后两条路完全不同,但占了便宜的是本身功力已很高,而百阳朱菓使他仍能接受更多倍的功力,他就像一个无底的水井,能接受及储藏尽可能多的水量,而姬文央他们,就好像几条巨大的水管,把大量的水灌入其中。
剑宁进步的速度,并不慢于常人,只是不如他先前那般惊人吧了。而且,他是愈来愈快的,因为愈来他对洪氏心法愈为熟悉。
在洪大凯的指导之下,他暂时停止了六阳炁功的练习,但姬文央的影子,却不时浮现在他的心中。
终于,经过了一段他觉得颇为漫长的日子之后,洪大凯领着他走到了初见面时的湖边,洪大凯信手摘下了一片树叶,在手中一捏,递了给他,剑宁心头大喜,洪大凯笑道:“小老弟,你试试看。”
剑宁暗摄心神,迅速地把全身力量贯轮在右手中指之上,他中捐和拇指一夹树叶,中指突然一弹。
出乎他意料之外地,那树叶的速度初始之时也是极为惊人,但迅即减弱,最后竞落在半丈外的湖面上。
洪大凯仰面大笑,唐剑宁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坦然问道:“老前辈!我错在何处?”
洪大凯止住了笑声,摇摇头道:“你没错,是我错了。”
剑宁道:“怎么?”
洪大凯又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没错,因为我看你心中不耐烦了,跃跃欲试,所以要你试试看,你想,树叶是柔软的东西,并不容易受力,你就是拼了一身力量,蛮干一场,它也必定飞得不远。”
剑宁心中确是有些浮躁不安的,他讪讪地道:“我们是不是要从新开始?”
洪大凯笑道:“哼,你又不急了吗?但我可等不及,小老弟,你第一关已通过了,换句话说,你已能把全身力道聚在一个手指上,而且此非本门心法不能达到,以后,咱们就开始第二阶段的教学。”
剑宁笑了一笑,正要说话,洪大凯道:“你先回去,我还要在这边坐一会儿。”
剑宁还以为是他要练功夫,便走开了,洪大凯目送着他离去,望着他那宽广朴厚的背影,心中起了莫名的忧愁。洪家卜居此山,已是三代,三代单传,目下只有洪大凯一人,但他自幼至今,心中念念不忘祖父之仇,埋头苦练绝技,以便在百年之约中一头身手,所以发誓不婚,那知到了六七十岁的年纪,虽然因他保养的好,望之犹若中年人,但要结婚也没那股兴致了,他一人凄凄凉凉地埋名于九华山中,眼看便有绝嗣之虞,天幸使他在垂老之年,收了唐剑宁这个孩子,不但洪家绝技有传,而且他一向寂寞的心海中也有了一个寄托感情的所在。
其实“威震九州”洪大凯是一个威猛的人,脾气之古怪不下于姬文央,但是,那股虚无的父子之情,使他对剑宁的态度改换了,变得十分慈祥。
不过,这只是机遇问题,换了另一个忠厚朴实的青年,也可能取得洪大凯寂寞老怀中的慈爱之心。
但是,姬文央及洪大凯对于唐剑宁是不一样的,姬文央和唐剑宁的感情,是在一连串的迫害及同舟共济的情况下,培养成功的,所以是有形的,也是唐剑宁所能感受到的,而洪大凯的心情却是令唐剑宁不可捉摸的,在他心目中,还以为洪大凯一向是慈祥的,殊不知洪大凯有以他为代子的感觉。
洪大凯的内心是处于尖锐的矛盾之中。
祖父惨死的仇恨,在他初知人事之后,便盘旋于他的心中,甚至迫使他放弃了个人的幸福,但是,眼前的剑宁却没有理由因此而送命。
洪大凯一向佩服唐敏的作为,这是英雄重英雄,但他却可能一手断送了唐敏唯一的传人——唐剑宁,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仇,这是何等不合理的事。
因此,他痛苦了,他觉得愧对唐敏于地下,他怕和唐剑宁那无畏的目光相遇。于是,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平视着碧绿的湖面。一阵凉风过处,湖面上抖起了阵阵涟漪,水面开合上下之处,彷佛现出了一幅血淋的惨象——狂笑着的百残和尚右足踏在一个血渍淋漓的人的身上,那人软弱地转过头来,于是,洪大凯看到了他的面目,他是自己的“儿子”——唐剑宁
洪大凯歇斯蒂里地狂喊了一声,一掌往百残和尚拍去,只听得隆然一声,湖面上激射而起了一个丈多高的水柱,却又迅即化成千百个小珠似地,落到了湖面之上。
每一颗水珠都引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在湖面上织成了一幅锦然的景象。
于是,每一圈水纹的中心,都呈现出了百残和尚那残苦的笑容。洪大凯怒冲斗牛,双掌轮流拍出。
湖面上产生了蔚为景观的景象,三两丈多高的水柱,此起彼落地跳跃着,隆然的拳风与水面相击之声。与哗然的水声,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