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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额头一次又一次重重磕到地上,于此,我怎会无动于衷?
自我进宫以来,基本就是小碌子往承乾宫跑腿,倒也是聪明、麻利的奴才,更重要的是,比起吴良辅,我却是乐意与他打交道,总觉他心思简单,与他交谈也颇有乐趣,只是他这小聪明有了欲望,从此就收不住一路飞出去,直至摔了个底朝天。
让我开口向皇上求情,我做不到。今日的北海之行真是个不平静的日子,公主在吴应熊的授意下向我打听皇上的想法,此时小碌子又把他在宫里的希望寄托到我这儿,为何偏偏是我,就因为我是皇上身边的人。在他们眼里,我懂皇上,而皇上也愿意接纳我的建议,可是维持皇上与我之间的信任却是我们的感情,一旦掺和了其它,伤害就会出现,那种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反复伤痛,每次都很难平复。他是皇上,他能给别人的很多,可留给我们自己的却又屈指可数。
“碌公公,对此本宫无能为力。既然之前你一心为太后效力,或许太后能帮你,你走吧。”
我转身打算离开,我不能管这件事,我只希望皇上与我之间就是至纯至善的情感,我只想守住这一份来之不易就足够,其它的我都要视而不见。
“皇贵妃,求求您,除了您我再也求不得任何人,如今奴才对于太后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弃如敝履,您心里再清楚不过。只要皇贵妃救奴才,从今后奴才一心一意效忠皇贵妃,奴才可以对天起誓,请相信奴才。”
回过身,明确地告知他,“碌公公,本宫帮不了你。”
“皇贵妃,您就一点都不怀疑吴良辅吗?他没准也会做伤害您的事情,奴才可以帮您时刻留意,您也好有个防范呀!”
他这不甘心的态度,再加上又提到吴良辅,我顿时生出厌恶,我自认我与吴良辅井水不犯河水,他犯不上害我,于是我再度扭身置之不理。
“皇贵妃,就算您不顾自己,难道您忍心看到皇上再次被吴良辅欺骗吗?吴良辅虽极尽本事讨好皇上,可命根子都没了,还谈什么赤胆忠心,他不过是借助皇上的宠信私下为自己谋利。”
小碌子说出这番话时,他抓到了可以救他的枯木,虽是背对小碌子,可一想到皇上我却是定住脚步。今日从公主口中,从小碌子口中两次提到吴良辅,我自然担心皇上会再次受到伤害,这是我在意的。
显是小碌子觉得他的话起了作用,积极地恳求,“皇贵妃,奴才可以暗中牢牢盯紧吴良辅,无论什么消息,奴才只禀报皇贵妃一人,这次奴才绝对小心谨慎,不让吴良辅发现,奴才也只听凭皇贵妃的吩咐,奴才说到做到。”
这一刻,我确实动摇了,防患于未然,吴良辅的老谋深算确实让人看不透,更何况他目前就还是暗中收受贿赂,并未老老实实听从皇上的旨意。
迟疑中,就听小碌子慌慌张张说有人来了,并恳请我相信他的誓言,等我回身看向他时,他已经不见了人影。
菱香满嘴笑意来到我身后,就连扶着公主的奴婢也是时不时偷笑着朝我瞄过来,吴应熊站于公主一旁,沉静得不能再沉静。
皇上则喜溢眉梢毫不避讳众人在场当即就握住我的手,语气也是旁若无人般的亲热,“墨兰,心口的疼痛好些了吗?要不是瑜宁拉住朕唠唠叨叨,朕立刻就过来找你了。”
公主喜气洋洋,不住地得意点头,“这就对喽,皇帝哥哥就该这样心疼墨兰,既然与臣妹击掌约定,皇帝哥哥定要言出必行。”
这对兄妹到底是背着我策划了什么阴谋诡计,我怎么无缘由地全身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十七章 漫步云端
任公公日落时分过来承乾宫传令,命我收拾行装,翌日一早随皇上去避暑。这一声令下来得突然,还未向太后请示,任公公却说,皇上给太后请安时,已经请示过。既是避暑,多问一句,后宫妃妾都还有谁去,要不叫上婉晴,任公公简言回复,“皇上只带皇贵妃一人,请尽快收拾,明日一早皇上下朝就出发。”
与他同乘辇毂,很是好奇避暑的目的地,可无论我如何发问,他却是笑而不答,存心急我,越是见我殷殷期盼,他就越是自鸣得意。
当如金铺地的金莲花为叠翠密林镶嵌上耀眼的靓丽,当似玉漫坡的银莲花为奇峰峻岭装点上柔和的娴雅,当天降直下的飞瀑流泉为青山绿谷弹奏起热烈的激情,当错落有致的清溪幽潭为陡石深涧沉淀出恬淡的静谧,我?
笑看淙淙清流的吐珠溅玉,笑逐蜂蝶缠绕的金莲银蕾,笑迎巍峨起伏的山峦叠嶂,此时的我,心旷神怡,宠辱偕忘,醉颜薰风,其喜洋洋者也。
这里就是顺治二年被划为皇室“后龙风水禁地”的雾灵山。
斜坡树荫山石上,我们并肩而坐,他揽住我的腰,我懒懒靠向他,眼眯醉在花海。“墨兰,朕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儿,入宫三年所有的笑,都不及你这些天的笑靥如花。”
“朕对这里很熟悉,每年冬春季节出宫避痘,朕都会走过这里,特别是豪格大哥被害以后、朕亲政前的那几年,就连这里也装满了朕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到处藏着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
“朕头一次带女人来这儿,墨兰,朕喜欢你无忧无虑的笑容,这里隐暗的灰霾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坐直身体,歪着脑袋与他相视,调皮的神采从我脸上飞入他的眼中,轻轻地吹呀吹,这么美的地方不可以负载那些沉重的包袱。
豪格是先皇清太宗皇太极长子,崇德元年,以军功封肃亲王。顺治三年,挂靖远大将军印,平定四川张献忠。次年,被睿王多尔衮构陷,削爵下狱,不久后,不明不白死于狱中,年四十。顺治八年,皇上亲政,为豪格昭雪,追复封爵。顺治十三年,追谥武,成为清代第一个被追谥的亲王,称肃武亲王。
吴良辅脚步飞快而来,可手里小心翼翼端着的托盘却稳稳当当,行至跟前,气喘吁吁,笑容可掬,恭恭敬敬把托盘给我递过来。
给皇上呈上吴良辅送来的奶茶,看着吴良辅迅捷离去的背影,我有意无意语气如清流,“吴公公办事真是体贴,还特地把奶茶送上来,看把他给累得。”
皇上喝上一大口奶茶,畅快平添几分,“朕身边的奴才,吴良辅最能照顾朕,这不,朕才觉得有些口渴,脑子里晃过这一口,他就给送过来,你说得对,确实体贴。”
三两口喝完,递给我杯子,皇上的眼神朝向不远处按照尊卑排列的毡帐(古时称法,即蒙古包),吴良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毡房中。
“豪格大哥刚被害的那些日子,朕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可私下却是惊魂难定。在宫里,奶娘一直在身边陪着,出了宫,就是吴良辅紧随在后。”
“顺治七年夏天,朕借口出宫避暑来到这儿,实在是宫里的压抑随时能把朕撕碎。那晚宿在山腰,好不容易进入梦乡,岂料却是鲜血淋淋的豪格大哥站在朕跟前,朕大叫一声惊醒,这时察觉外面下起了小雨,朕独自蜷缩在被子里,泪水默默流下,恐慌狠狠吞噬。”
“感觉御帐马上坍塌就会压倒朕,轻易扼杀朕,朕不及多想冲出御帐,沿着蜿蜒崎岖的小路往山上跑去,此时此刻,在朕身后一路跟一路喊的只有吴良辅。”
“朕冲到山巅,雨水早已打湿了朕,朕蹲在地上,冷得瑟瑟发颤。吴良辅追上来,把手里的披风给朕披上,跪在朕跟前,声泪俱下,‘皇上,来日方长,忍耐,一定要忍耐!’”
“雨停,朕望着灰蒙蒙的远处发呆,茫然不知所措。可慢慢的,远处的壮丽景致拨开了方才的晦暗,那一刻,朕激动万分,朕放声呐喊,朕一定要做那缓缓东升的旭日。”
天色幽暗的山顶,身上添置的厚袍子还是没能全全抵挡寒气的侵袭,山林里早晚温度都低,再者昨晚还下过一阵雨,路上的湿滑几次让我差点滑倒。
我们俩窃窃私语,奴才们不远处候着,侍卫们也各站其位守着,这一次,他不是孤独等待。
黑色不再纯粹,慢慢渗入浅浅,天地初开,灰色,混沌,有些朦胧,有些模糊。淡淡亮色调和,灰黑渐渐灰白,这善变的冷色在撩拨我的视线。
连绵起伏的山峦从一望无际的黑夜中透过灰亮挣扎出它的部分轮廓,白茫茫的云气水雾早已团团笼罩山巅,层层叠叠的云波起峰涌,缭绕不断,似飘逸轻纱,似蓬松棉絮,似汹涌激浪。
和皇上的谈话早已不知不觉停下,我的双目已经完全被吸引过去,不止如此,我的脚步也情不自禁朝着云海而去,一路去到悬崖边上。
他拉住我,提醒我小心,可我的心、我的魂早已撒开腿而去,漫步云端,畅游云海,轻踏浮云,拥抱烟云。
一缕红色闯进我的视线,我停驻观望,金色加入阵列,绚烂撕开的口子越来越大,脚下的云海惊涛拍岸,洒在它们身上的红晕开始为它们换装,幻化五彩斑斓,整装待发,它们在等待世界的主宰腾升。
旭日东升,金光万丈,云蒸霞蔚,我张开双臂,我渴望高飞,飞过云端,飞向火日。
再往前而去,踢中一小石子飞落深涧,却悄无声息,被浓雾掩盖,皇上立刻把我抱回来,“笨蛋,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
“皇上,给我一双翅膀,我要飞过云海,我要飞向朝日。”我兴奋地用手指着冉冉升起的太阳。
“不,朕不给,朕不许你飞过去,你差点跌下去,那可是会粉身碎骨。”
“皇上,您不就是那轮太阳吗?我飞过去找您呀!”此时的我早已置身亦幻亦真的人间仙境,我只要一双自由飞翔的翅膀。
“太阳高高在上,福泽大地,可若是谁靠近他,就会灰飞烟灭,朕不许你去,朕也不会给你那双翅膀。”
此情此景,此生就此一回,除了扎进云浪,除了迎向朝阳,我不作它想,我情难自抑,挣脱开他,欲往前去。
他从身后抱住我,牢牢不放手,“傻瓜,那不是朕,朕就在你身边,那不是朕。”
才回皇宫,第二天我就准时出现在慈宁宫,宫外的日子,心情愉悦无比,可一回到宫中,该重复的规矩不敢掉以轻心。
“墨兰,此次避暑一去就是大半月,后宫就带你一人同去,你们玩得可好?”太后的笑容柔和温顺。
花海中的深情对望,云海前的紧紧相拥,御帐里的亲昵缠绵,这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我点点头,不敢抬首,不知为何,不好意思多看一眼太后,实在是羞赧蹿红了我的脸,烧得我坐立不安。
婉晴一听说我回来,迫不及待就跑到承乾宫连番质问,“皇上实在偏心,往年去南苑、去避暑,多多少少也会多带几人同去,怎么这回就带你一人同去,快老实交代,都去了什么好地方?”
我含糊其辞,无法细细描述,那份深深迷恋,那份难以自拔,成了我与皇上之间的秘密,不能与外人分享。
数日后的慈宁宫请安,太后面色如常,语气淡然,“墨兰,福临在宫中的这些日子是不是都夜宿承乾宫?”
我点点头,太后没有多问,我也没有多说,实在是我答应了皇上,只好装傻充愣。
避暑回来后,他取消临幸后宫其她妃妾,理由是他要专心朝政无暇顾及,只要他在宫里,他都夜宿承乾宫,不是没问过,他却说,“朕是堂堂天子,反倒还比不上吴应熊,凭什么让瑜宁看朕笑话,墨兰,等你怀上孩子,朕倒要狠狠耻笑瑜宁。”
我瞠目结舌,这对兄妹居然为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