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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莪不好意思,绯红轻云烧上脸颊,低头揉弄着手里的发辫,“皇上真是厉害,就我这点能耐,哪儿能跑出王府,去到悯忠寺拦阻皇上,自然是需要多尼堂兄帮忙。”
多尼自简亲王济度死后,自己又因为征战云贵无功反被罚银五千两,从此就是郁郁寡欢,一蹶不振。年底一场大病袭来,多尼卧床不起,恍然间想起东莪,把她叫到了床前。
思及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多尼对东莪怀有歉意,好歹东莪的阿玛也是自己的亲叔叔,摄政时期也是十分照应自己人。东莪到了这个年纪,也该是挑选出合适的婆家,但自己已是毫无能力为东莪出面。想着自己的嫡福晋来自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与皇太后是本家人,所以他想让福晋带东莪进宫面见皇太后,终究也是皇家后嗣,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养着不管吧?
眼见自己唯一的靠山将要崩塌,自己往后在王府的日子想都不用想只会更加凄凉,可东莪却不想进宫见太后,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想见的反而是皇上。
多尼一再问询缘由,东莪就是不愿说出,多尼无奈,答应想办法帮她靠近皇上,能不能见上,能不能达成心愿,也只能是听天由命。
“皇上,”东莪跪地,稚气的脸上从容、认真且坚定,“请您把我从皇室除名,我就想做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一直照顾我的嬷嬷年纪大了,怕是要被送出王府,我愿意做她的孩子,与她一道出府,从此与她相依为命,她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福临愣住,竟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东莪往前跪爬两步,“皇上,您一定特别讨厌我阿玛,大家都说阿玛想做皇帝,老天爷惩罚他,收走了他的命。我不想为阿玛辩驳,阿玛总归是伤害了别人,可我就想做个普通人,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皇上,您就成全我吧!”
看着俯身在地跪求的东莪,福临眼角漫上湿润。东莪的愿望何尝不是触及他深埋心底的期望,好几次把墨兰拥入怀中,他憧憬与墨兰隐居山林,做一对平凡夫妻,那样的恬淡景致遥远到不可及,却美轮美奂到令人心醉。
“朕赞同多尼的想法,由太后给你指一门亲事,有个归宿,似乎更妥当些。”
“我不愿意,”东莪抬起头,泪花翻飞,“阿玛虽犯下大罪,但总归是我的生父,斩不断洗不掉的血缘,就算阿玛的样子在我记忆里模糊不清,我也不怨恨他。可我就是我,我就想简简单单过自己的生活,我就想隐姓埋名,不再以阿玛女儿的身份遭人指指点点。”
本是小声抽泣,却因动情真挚,转为放声痛哭,“我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吗?我能选择自己的阿玛吗?我选不了呀,可却是要我背负阿玛的罪过,我扛不起,我也背不动。”
“皇上,您不也剃了个光头,往寺庙里念经拜佛,寻你的自由,为何就不许我做个平民百姓?粗茶淡饭,我早就习以为常,我不怕吃苦,我就是不想再活在阿玛的阴影里。”
“皇上,您就答应我,求求您!”
东莪趴在地上嚎啕伤心,皇上跟前本该谨言慎行,可东莪自小被隔离在偏僻之处,繁文缛节的教养缺失,反倒让她自然本性随意生长。
东莪言辞的率性、冒犯,福临半点不气,反而冒出莫名的投缘。一根细线穿透福临的心灵,同感在一瞬间闪跃火花,福临竟是听从冲动脱口而出,“朕可以考虑看看。”
东莪没有反应,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哭声已是戛然停止,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东莪,福临又是重复自己的考虑,不对劲,东莪还是默不作声。
福临站起去到她的身旁,拍拍她,没知觉,又推推她,就见东莪整个人歪倒,完全不省人事。
福临抱起东莪,叫进守在暖阁外的任在,这才留意到,东莪全身火烫,正发着高烧,福临赶紧吩咐安排个屋子,把太医传来,给东莪看诊。
***
在福临看来,墨兰的无辜枉死,自己责任重大。无论直接间接,是他和吴良辅害死了墨兰,甭管什么理由,甭提阴差阳错,逝去的生命无可挽回。
送走吴良辅出家做苦行僧,不只是希望吴良辅洗清他的罪恶,如果可以,福临情愿是自己空乏其身、饿其体肤、苦其心志接受残酷的苦行僧修炼。确切地说,吴良辅的赎罪中也包括福临的一份。
东莪的出现,注定了福临又是沉浸一个无眠的夜晚,尤为是东莪那一句句无从选择的质问,他深有体会。他何尝不是一遍又一遍问询自己,“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
第二天一早,福临叫来达礼,命他前往信郡王府上探视多尼,顺便给多尼带句话。
唤进任在,命任在带路,福临想去看看东莪。任在虽禀明东莪所在,但却是阻止福临前去,说是太医不好明确东莪的病情,等东莪好转些,再去不迟。
恰时,皇太后派人来告知,元旦将至,太后已派遏必隆去祭拜端敬皇后,太后考虑新年免除庆贺礼,问询福临可有指示?
福临当即就下令索尼代他前去祭拜端敬皇后,至于过年事宜的安排,他回宫后自会下旨,请太后静心慈宁宫颐神养寿。
达礼从多尼府上回来,并带来了照顾东莪的老嬷嬷,还有东莪的全部家当,也就是一个包袱就打包完毕。任在不在跟前,福临命胡元领路,带上达礼和那位老嬷嬷,前往东莪居住的院落。
不远的路程,步行一会儿就到,一行人方踏进院内,却看见任在和太医正带人忙着收拾屋子,打算移走东莪,且一个个白布蒙住口鼻,如临大敌。
福临震怒,欲冲进屋,探望究竟。
任在与太医急忙阻拦福临,“皇上,去不得,最近城内又闹起痘疫,格格的症状像是染上痘疫,您千万别靠近。”
身后的老嬷嬷一听,顿时就哭作一团,“这苦命的孩子,老天为何就不愿给她条活路呀!”
跪在福临前,老嬷嬷恳求福临,“皇上,这病凶狠至极,您请避开,保重龙体。老奴来照顾格格,老奴豁出这条老命也要守着格格。她虽是金枝玉叶,老奴高攀不起,可这些年,我们主仆俩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在老奴心里,真就如同是亲孙女一般。”
福临才点点头,老嬷嬷二话不说就站起冲进屋里,任在和达礼连忙把福临劝退几步,福临吩咐下去,“任在,不用迁走东莪,封锁这个小院,就让东莪在此养病,一定要治好她。”
太医接连点头,表示一定尽全力医治,只求皇上快速离开。福临转身慢慢走出小院,蓦然想起,却又撇开任在、达礼,转身迅疾入院,飞也似地踏进东莪的屋里。
东莪并没有陷入昏迷,正冲抱着她的老嬷嬷微笑。福临去到她床边坐下,老嬷嬷目瞪口呆,东莪也浑噩不解,“皇,皇上,他们说我得了痘疫,你快走,会传染给你的。”
太医、任在、达礼一堆人跪倒在东莪屋里,请求福临离开,福临呵斥过去,“一个体弱的老人在此尚不畏惧,朕正值青壮,反而逃之夭夭?都给朕出去,朕与东莪说几句话,朕就离开。”
见跪倒一地的人不动身,福临又提高声调大喝,“听见没有,退出去。”
大家无不是惊恐万分不得已退出,眼看靠在老嬷嬷怀里的东莪柔软无力,福临温和地说与她,“东莪,朕答应你,你的名字再不会出现在皇室记录里,记录就停在把你交给信王抚养的顺治八年。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爱新觉罗的后裔,你可要想好了,真的要做普通人吗?”
湛湛光亮瞬时在东莪眼中闪耀,“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做普通人,和嬷嬷一起生活吗?”
“可以,朕准许了,”感染到东莪的激动,福临内心跳跃出一种解脱,就好像是自己脱离皇室,自己变成了可以主宰自己存在的普通人。
“朕还为你想了个名字,毕竟东莪这个名字已经记入宗族玉牒。尹珚,这个名字如何?本想直呼隐珚,意喻隐藏的美玉,又觉未免直接,还是同音通尹姓,婉转一些。”
东莪靠紧老嬷嬷,泪光涟涟,“嬷嬷,往后再不要叫我格格,就叫我珚儿。”
老嬷嬷自己不停流泪,却还是一边搂紧东莪,一边给她擦泪,“好孩子,嬷嬷知道了,就喊你珚儿。”
福临拉过东莪的手,把那块飞龙乘云的白玉腰牌放进东莪的手里,“这是你阿玛的物件,你收好在身边留个念想。你的愿望朕可是帮你达成了,你可要听嬷嬷和太医的话,好好治病,如此也才能开始你想要的新生活。”
冬日的暖阳炽融冰雪,屋外的人都冷得忍不住缩手缩脚,而东莪在这一刻却感觉冬日把闪耀就给了她一人,热气腾腾蒸烤她的身体,全身都外冒热汗。
眼看皇上站起身欲要离开,东莪兴奋地喊出,“堂兄,谢谢你,你是好皇帝,很好很好的皇帝。”
福临回过头看向东莪,清澈的目光笑意舒展,“不是什么大病,你一定能好起来,朕也想过那种平凡的日子,你就把朕的那一份也过了吧!”
***
福临回宫后,并未去慈宁宫请安,只是遣胡元前去告知,随即下旨礼部。
“端敬皇后在日,奉事皇太后,克尽孝道,赞助朕躬,裨益良多,爰遵懿命,追封加谥,一切丧祭典礼,悉从优厚。凡以仰纾皇太后眷悼慈衷,辰朕惓切之怀,并申诸王臣民悲伤感慕之诚。数月以来,办理丧仪,诸凡吉典,皆暂停止。朕念诸王臣民哀思未已,是以驻跸南苑,间幸郊原,聊自宽解,以慰臣民。今已数月,尚守服制,吉事概未举行,臣民咸有惨然未舒之色,朕心反未慊然。今朕在宫中,仍行期年之礼外,其郊、庙、视朝、庆贺、诸大典礼,俱著照旧举行。诸王以下、至军民人等,凡吉庆等事,亦照常行。尔部即行传谕。”
福临的这一旨令下,因为端敬皇后国丧而笼罩在宗亲臣民头上的愁云惨雾在新年开始的一系列热闹庆贺声中逐渐消散,而身为君王的福临,该是他出席的场合,该是他主持的仪式,他也都沉稳庄重行责尽职。
除了大年三十的家宴出现在慈宁宫,福临再没去见过太后,而在那一晚家宴有幸得见福临的后宫妃妾们,此后依旧是谁也不得福临的召见。
正月新春佳节,普天同庆,欢歌笑语。而福临只是养心殿理政修养、承乾宫追忆散心,他独自默默舔舐着自己的伤痛,独自守着清冷把自己的内心紧锁在一道道红墙之内。
承乾宫,福临偶尔碰见婉晴,相互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听说婉晴做好了那件衣裳,福临心思一动,命她晚上拿过去养心殿,若是还能看得过去,就把墨兰身前没做完的针线活交给她。婉晴不好回拒,俯首顺从,不过她有自知之明,就她那蹩脚的针线手艺,皇上铁定看不上。
果真,当晚婉晴走进养心殿给福临呈上自己的手艺时,福临真就毫不吝啬自己的“褒奖”,“可惜了,难为这上好的绸料,竟被这歪歪扭扭的蜈蚣针法给糟蹋了。墨兰没做完的衣裳朕可是舍不得给你,慢慢练习吧,赶上你姐姐,且远着呢。”
婉晴目光斜扫地面,不好说又不能说的气泡落向地面,“啪”,破裂,“就知道贬损我夸赞姐姐,想怎么损,倒是随便,合着这样心里舒坦了,倒也没什么,可别又愈发想念姐姐,难以自持。”
还在暗自出言不逊宽慰着自己,就听得皇上传达礼进来,婉晴立刻垂下头,乌溜溜的眼珠子乱转,双手也是一会儿腹前交握,一会儿耷拉身体两侧,横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