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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晴亭迟疑片刻,才顿足道:“这是在下家中的私事,本不该说的。但为了澄清真相,也顾不得许多了……实不相瞒,敝家原是武林旧家。久已不问武林中事,名闻天下的宋元宋大侠就是家舅,……”
众人又哗然,连楚叛儿都吃了一惊,武卷儿也忍不住瞟了叶晴亭一眼。
只有秦川背对着叶氏姐弟,头都没回,大声道:“假的!”
楚叛儿问道:“你怎么晓得是假的?”
秦川冷笑道:“我说我是当今皇上的私生子你信不信?”
楚叛儿愕然。
秦川道:“反正皇帝又不会马上赶来作证,我也不怕穿帮。
宋元宋大侠早已不知去向,谁知道他姐姐是不是叶家的媳妇?”
叶晴亭叹道:“叶家虽已式微,但也还不致于落到攀附某人的地步。”
武卷儿森然道:“叶少侠不必理会他们,请接着说。”
叶晴亭缓缓道:“去年二月二十六,家舅败于一蒙面人,归家后十分沮丧,叹道:‘若得泣神之箫,胜之何难?’其后渺然不知去向。”
泣神之箫?
众人不禁动容。他们都听老人说过,昔年武林中有一管碧玉箫,名曰“泣神”。
“泣神”的主人,是个忧郁美丽的少女。
泣神箫吹起来的时候,据说真的可以感天地,泣鬼神。可以令昆山玉碎,可以令碧海潮生。再残暴再凶恶的江湖人,也会在泣神箫的韵律中杀气全消,斗志尽失。
后来这个美丽忧郁的少女不知所往,中原武林再也听不见泣神的箫声了。“
如果叶晴亭所言属实,那么宋元很有可能知道泣神箫的下落,而且显然也知道那个神秘蒙面人的武功家数。
如果泣神箫重新吹起,江湖将掀起怎样的风波呢?
秦川对此照例加以怀疑:“耸人听闻!”
楚叛儿却一直听得很仔细,就好像他是在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而不是在听别人对他的指控。
叶晴亭微叹道:“在下想找到泣神箫。”
“这么说,程四娘知道泣神箫的下落?”武卷儿转向程四娘,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程四娘垂首道:“贱妾实是不知道。”
叶晴亭苦笑道:”是在下错怪了程四娘,在下原以为她知道。”
武卷儿道:“叶少侠凭什么这么以为?”
叶晴亭踌躇半晌,才长叹道:“说来话长——泣神箫原是敝家故物……”
秦川嗤道:“吹——牛!”
叶晴亭没理地,顾自道:“二十多年前,此箫突然失踪,而家母的一个婢女也同时不见了,这许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寻找,上月才接到消息说是那个婢女已改名程四娘,在榆林春风楼当老板,在下才偕家姊匆匆赶来。”
程四娘低声道:“贱妾可以证实……少主人的话。只不过那年我离开叶家,是为了……为了私奔,和泣神箫没有任何关系”
武卷儿凝神想了想,寒声道:“好吧,请过大侠接着叙述所见所闻。”
过三眼悻悻道:“当时叶少侠似乎是在威胁程四娘,姓楚的就大声喊着说叶少侠欺人太甚,从窗口冲了进去,武多余也接着进了春风楼。”
”过大侠没有进去?”
“没有。
“楚叛儿进楼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武卷儿问叶晴亭。
叶晴亭道:“在下和程四娘都向他解释,说这本是私事,不劳他挂心。武五侠也在一旁劝阻,楚少侠这才悻悻而去,临走时还回头吼了一句:‘别以为你们瞒得过我。’他这一说,我不禁起疑,于是悄悄跟了出去,……”
秦川忍不住叫了起来:“喂喂,姓叶的,你先等等,你说得这么活灵活现的,实在让我没法不相信。但我问你,楚叛儿怎么会知道你们的私事是什么?你告诉他了吗?”
叶晴亭道:“绝对没有。”
秦川冷笑道;“这就怪了,你既然没有告诉他,你们叶家又一向缩头不出,楚叛儿怎么会知道你们家的私事?你这不是开玩笑吗?”
叶晴亭脸一沉道:“秦兄说话请客气点。”
秦川嘿嘿一笑,道:“你别套近乎。我可不是你的什么‘秦兄’,你叫我‘秦兄’我直肉麻!”
武卷儿怒道:“吵什么?叶少侠,请你继续说下去。秦大少,你待会儿再说不行吗?”
秦川道:“待会儿?待会儿你们还会让我们开口吗?”
叶晴亭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恢复了平静:
“就因为我不明白楚叛儿那句话的意思,我才起了疑心,心想也许楚叛儿知道泣神箫的下落亦未可知。……
“走了约摸两条街,楚叛儿停下,武五侠也停下了。楚叛儿说:‘你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是谁对不对?’武五候说他不知道,两人就低声争吵起来……
“后来楚叛儿冷笑着说:‘你既然知道他们是江南叶家的,也知道程四娘的底细,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们要找的是泣神箫?’“武五侠当时显得非常震惊,楚叛儿又说:‘泣神箫的下落,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那人知道,你莫非想瞒着我去找那个人夺箫不成?’武大侠自然不承认……”
叶晴亭顿了顿,道:“我当时非常吃惊,一时呆住了,恰这时,武五侠嘶吼了一声:小楚,你——’就栽了下去。”
过三眼叹道:“当时过某也在一旁窥视,本欲冲上去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武家众人怒吼声、斥骂声响成一片。
楚叛儿虽然还努力做出一副很镇定的样子,但额上已见汗,脸也失去了血色。
他发现他已落进了一个陷阱里,这陷阱虽然布置得很匆忙,但却相当精巧,相当可怕。
秦川大声道:“楚叛儿,告诉他们,说你不是凶手,说他们是在放屁——喂,你说话呀?”
楚叛儿苦笑——现在他还能说什么?他就算真长了一百张嘴,也无法辩白了。
如果武家的人要相信他,根本就用不着辩解。如果武家的人不相信他,他说什么也没有用。
武卷儿傲然俯视着楚叛儿,冷冷道:“楚叛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楚叛儿摇头:“没有了。”
秦川一听就炸了,跳起身来大骂道:“好你个楚叛儿,这么没出息!人家诬陷你,你连个屁都不敢放!”
楚叛儿缓缓往起站,口中叹道:“这些人放的屁已太多了,我就免了吧!”
他还没站直身子,秦川突然发动了。
闪电一脚,正踹在楚叛儿屁股上,踹得楚叛儿身子向前疾栽。
众人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楚叛儿已抓住了武卷儿的脚踝,连点了她十数处穴道。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楚叛儿已摸出把匕首横在武卷儿脖子上,大声道:“都不要动,否则我就杀了她!”
风云突变。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叶晴亭。但叶晴亭没有动,只是嘴角轻轻牵了一下。
武雄镇和武风流踏上三步,刚举起兵器,就僵住了。
武神功双目中神光暴长,但也只冷冷哼了一声,连半分也没移动。
女人们受的惊吓最大,许多女人忍不住尖叫起来。但楚叛儿的一声断喝及时制止了她们:“武老前辈,请你发话!”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武家上下噤若寒蝉——武卷儿是武家的“月亮”,是老爷子的命根子,现在命根子被楚叛儿捏住了,他们还敢做什么呢?
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了武神功。
对于过三眼、叶氏姐弟和程四娘来说,这变故虽不致使他们缚手缚脚,但他们在这里毕竟是客,是“证人”,他们也不好有什么言语举动。
于是他们也都看着武神功。
秦川和楚叛儿急于想脱身,他们也都盯着武神功。只有武神功才能下令放他们一条生路。
武神功肃立如磐石,一双雕眼死死盯着楚叛儿的眼睛,嘴唇抿得紧紧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有吓倒武神功。像他这种在江湖上闯荡过几十年的老人,见过太多的世面,会过太多的高手,遇过太多的阴谋,他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吓倒、骗倒的。
临危不乱,处险不惊,这是老江湖的本色。
武神功沉默了许久,才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楚叛儿道:“很简单,一命换一命。”
秦川吓了一跳:“什么?不是一命换一命,是一命换两命!”
楚叛儿喝道:“住口!”
秦川果然住口,但愤愤不平之色表露无遗。
武神功阴森森地道:“一命换一命?”
楚叛儿道:“不错。”
武神功道;“你准备用卷儿的性命换谁的性命?”
楚叛儿断然道:“我的!”
秦川大骂起来:“你他妈不仗义!”
楚叛儿的确显得不够仗义。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居然只顾自己逃命,而将好朋友弃置不顾。难怪秦川要骂他。
许多人气愤之余,鄙夷顿生。
武神功盯着楚叛儿,寒声道:“好,我答应。”
秦川气得都快哭了:“我他妈算是瞎了眼,把你这种混蛋当朋友。”
楚叛儿不理他。
武神功道:“你要车,还是要马?”
楚叛儿道:“马。”
武神功道:“几匹?”
楚叛儿道:“一匹。”
武神功道:“好!——雄镇,牵我的’夜照狮子’来!”
武雄镇吃惊地道:“爹!”
武神功叱道:“快去!”
武雄镇悚然道:“是。”
楚叛儿道:“武老前辈,请护送我们出庄。”
武神功只好答应。武卷儿在楚叛儿的手里,投鼠忌器,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但可以想像,武卷儿若得脱险,武神功必将飞檄天下追杀楚叛儿,楚叛儿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此劫。
一群人簇拥着武神功,将楚叛儿和武卷儿送出了城堡似的庄园,送过了护城河。
一声激越的马嘶声响起,武雄镇飞骑赶到,甩蹬下马,将坐骑牵到楚叛儿身边。
果然好一匹神骏。
武神功肯将自己心爱的坐骑“夜照狮子”送给“凶手”,连楚叛儿都不能不佩服他够光棍,有担待。
而且武神功也一直没问楚叛儿何时将武卷儿放回,没说什么恼羞成怒的恶言冷语,这也不得不让人折服。
这就是老江湖!
同样,楚叛儿也没有试图作无谓的辩白,没有对那几个“证人”怨言相向,显得很沉着,很镇定,很无畏。
楚叛儿“绑架”的行径虽然很不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说卑鄙,但他的卑鄙也比常人的卑鄙要文雅得多。
甚至连一肚子火的秦川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够种,够意思。他也没料到,平日里一点就着、咋咋呼呼的楚叛儿,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当然了,佩服归佩服,秦川对楚叛儿抛下他不管,还是十分气愤的。
楚叛儿连看都没朝那几个‘证人”看,也没和秦川道别,他抱着武卷儿飞身上马后,仅冲武氏父子点了点头,朗声道:“武老前辈,几位武兄,失礼之处,请多包涵—一后会有期!”
“期”字出口,夜照狮子已利箭般射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