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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无相连挨了几下,脖子上火辣辣的。他终于忍不住了。
一反手,行者无相抓住鞭梢,用力一带,将武卷儿从马背上拖了下来。
武卷儿顺势一脚,踢在行者无相屁股上,将他踢得跳了起来,手也松了。
行者无相就算脾气再好,也忍不下去了。 b一旋身间,一双戒刀已握在手中,行者无相切齿道:“臭丫头,你真想找死?”
武卷儿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你混蛋!”
行者无相左手一刀,如飞旋上,半截马鞭随刀而断,飞出好远。
武卷儿脸涨得通红,吃惊地瞪着行者无相,似乎不敢相信他真敢对她用刀。
行者无相冷笑道:“臭丫头,别以为我怕你!平时不惹你是让着你,就凭你那两手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我一只手打。
识相的快滚回去,再不滚我就动真格的了。”
自武卷儿记事以来,她还从未被人这么责骂过、羞辱过。
武家刚烈的血液在她体内沸腾,她控制不住了。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是武家的祖训。
武家女儿不可侮!
一声厉啸,武卷儿手中的半截马鞭闪电般疾射过来,行者无相挥刀格开时,武卷儿已和身扑上。
她的双手中,寒光四射,炫得行者无相眼花缭乱。
娥眉刺!
行者无相只有退,对付这种奇险的短兵器,他实在没有把握。对武卷儿这种奇险的打法,他也无法应付。
难道他真的一刀杀了武卷儿?
难道他肯被武卷儿杀死?
他什么都不想,他只想脱身,找个地方再换身行头回榆林。
一旦被武卷儿缠上,那就糟了。
娥眉刺飞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脱手飞过来。更要命的是,行者无相不知道这不足尺长的利器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方位刺过来。
双刀在手,他反而不知道怎么用了。实际上他只要狠下心斫几刀,武卷儿非死即伤,可他不能那么做。
他只好接着后退,越退越快。待到与武卷儿稍稍拉开点距离,突然惊叫了一声。
“注意身后!”
武卷儿忍不住回了一下头——背后除了她那匹马,什么也没有。再一回头,行者无相也已无踪无影。
武卷儿猛一旋身,就见行者无相已落在马鞍上。
她终于还是上了他的当。
武卷儿正在愣神的当口,行者无相已策马向来路冲了出去,卷起厚厚的尘土,笼住了武卷儿。
这小子终究还是溜掉了。
*** *** ***
行者无相打马疾驰了片刻,米脂城已在前面,想来武卷儿也追不上了。
行者无相下了马,掉转马头,用刀脊在马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夜照狮子疾奔而去。
进不进米脂城呢?行者无相有点心虚,毕竟他在这城里做了回贼,虽然是“雅贼”,但贼就是贼,是贼就该心虚。
若是遇见燃灯寺的和尚,认出他这身僧衣是偷的,那就难为情了。
再说他的度牒是假的,他这个行者也实在没学过什么佛理,很容易穿帮。
这么一想,行者无相就觉得自己扮行者这码事做得实在不怎么样,而且现已被武卷儿识破了,再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恰好路边有户人家,旁边有间茅厕,行者无相一瞅没人注意他,就很麻利地拐了进去。幸好他昨天穿的衣裳还在,连忙从包袱里取出来换上,又将僧衣鞋帽打成包袱,这才昂然走了出来。
至于那个钵盂和两把戒刀,他就干脆扔进粪坑里了。
现在,他已不是行者无相,他还是那个“杀人凶手”楚叛儿,只不过披头散发,多留了部大胡子而已。
现在他该去哪里好呢?
楚叛儿觉得很为难很茫然。逃吧,只会越逃离榆林越远,洗脱罪名的可能性就越小,再说了,他的确不是凶手,逃起来显得很没出息。
可不逃吧,这里离武家的势力范围又很近,很容易被发现。
思来想去,还是先离开这里好。武卷儿一定会回头追来,他又实在怕这个难缠的女人。
楚叛儿决定还是先进城。
城里毕竟人多,人多的地方青皮混混们也多,而只要找到几个青皮,楚叛儿就有办法闹几两银子当路费。
他身上实在一文钱也没有了。
米脂的青皮的确不少,楚叛儿不用找就碰到了好几个。
这好几个混混看来都很关心楚叛儿。
楚叛儿刚走近条巷子,他们就慢腾腾地围了过来。
楚叛儿站着没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露出副憨憨的笑脸。
一个混混一面用耳挖子剔着耳朵,一面斜睨着楚叛儿,懒洋洋地道:“朋友,想热乎热乎?”
楚叛儿怔怔望着他,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另一个混混比画了一个这世上的男人都看得懂的手势:
“这个,这个。”
楚叛儿这才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摇了摇头。
那挖耳朵的混混马上就变了脸,站直了,背着手审贼似地打量着楚叛儿,拖腔拖调地道:“看你的模样,是找人的吧?俺是这里管事的。”
楚叛儿笑笑,道:“我要找你们老大。”
几个混混顿时紧张起来,互相使着眼色,一个年轻点的小混混就往巷内跑。
还是那个挖耳朵的答腔:“你是谁?俺们没有老大。”
楚叛儿又笑笑。
挖耳朵的有点火了:“不说你是谁,别想见俺们老大。”
楚叛儿淡淡道:“我是准并不重要,我能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几个混混都后退几步,拉开了架式:“你能做啥?”
楚叛儿向后退了一步,微笑道:“你们自己看了,再掂量掂量。”
他刚才站过的地上,居然有两只陷进寸余的脚印。
这手功夫一露,这几个混混都有点傻眼了,居然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就在这时,巷里有人鼓掌:“好功夫!”
楚叛儿吓了一跳。
鼓掌赞叹的是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漂亮但面冷如霜的女人。
武卷儿!
怎么会是武卷儿?
楚叛几头大了一圈不止,他实在想不通武卷儿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但很快就“想”通了——他看见了另一个人。
武雄镇!
楚叛儿知道这回他必须痛下狠手了——他不用看也知道,巷口已被人堵死。
除了力拼,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脱困。
现在楚叛儿最后悔的就是把那两把戒刀扔在茅缸里了。
唉,时衰鬼弄人,有什么办法呢?
站在武雄镇身边的,还有四个人,四个一看派头就知道属“老大”一流的人物。
楚叛儿听说过这四个人,知道他们是这米脂城里四片街区的老大。他本来是想找其中一位老大,卖一回武功,赚点盘缠的。
没想到武家人下手这么快。
武雄镇铁青着睑,冷笑道;“你以为化了装,就可以逃掉吗?做梦!”
楚叛儿轻轻一叹。
西城老大喝着牙花子,吸着气道:“哎呀呀,这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楚少侠呀?啧啧啧,看不出,看不出!”
南城老大啐道:“都说江南楚叛儿是条好汉,原来竟是这么个见利忘义、卑鄙无耻的混球!”
东城老大叹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北城老大虽没骂人,但那副鄙夷厌恶的神态却一望而可知他对楚叛儿的印象恶劣到什么程度。
楚叛儿昂然道;“各位,我要拼命了。待会儿下手重了,伤了哪位,别怪我不留情面。”
话说完,楚叛儿就真的开始拼命了。
既然只有先拼命才能活命,那就只有拼了。
楚叛儿猛一转身,拼命往墙上一撞。
“轰隆”一声巨响,小巷里顿时灰土飞扬,砖石横飞。
楚叛儿就是这么拼命的。
众人都惊呆了。
楚叛儿刚才那几句话一说,众人都以为他是要狗急跳墙,困兽犹斗。所以,在楚叛儿转身的时候,所有的人,包括武卷儿和武雄镇,都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全神戒备以防备楚叛儿狗急跳墙。
楚叛儿没有跳墙,他只是将墙撞开了一个大洞而已。
武雄镇怒吼起来:“快追!抓住这狗杂种!”
东城老大惊魂稍定,道:“武大侠请放心,米脂城统共就这么大,不怕他跑上天去,倒是四门不可不无封锁。”
西城老大也道:“不错,只要他不出城,迟早被捉。”
话音未落,武雄镇已惊叫起来:“卷儿——”
武卷儿已不在巷中。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武卷儿奋不顾身,追赶楚叛儿去了。
武雄镇一跺脚,径自冲进了那个大洞。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洞口,看看守在巷口的噗罗们,一时间倒役了主意。
楚叛儿的确够狠,他们惹不起,墙上这个洞口就是证明。
而武家也的确势大,他们虽远在米脂,也不敢得罪武家。
东城老大终究还是明智些,道:’‘我们还是分头四处搜捕,谁一旦先发现楚叛儿,马上高声呐喊。”
南城老大大悟道:“不错,不错!把他赶出城最好。”
众人顿时也都领悟了这个两不得罪的好办法,一哄而散,呼啸而去。
刹那间,米脂城里就鸡飞狗跳,哭爹叫娘,闹得乌烟瘴气。
楚叛儿破墙而逃,逢门则钻,遇墙则跳,吓得那些居户们嗷嗷直叫,以为闯来了强盗。
幸好这“强盗”抢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路,抢出一条逃生之路。
这“强盗”刚没影,紧接着便又撞进来一个很漂亮的女“强盗”,这女贼前脚刚出门,马上又是一条铁塔般的猛汉一冲而至,又一冲而去。
这是怎么了,莫不成是闹兵灾?居户们栗栗相向,作声不得。
楚叛儿沿途打翻了十几个米脂的青皮,好容易逃到城门,又遇上把门的几个号兵拦住不让他出去,又有两个号兵抢着去关城门。
身后武卷儿大叫道:“他是杀人凶手,别放他出城!”
武雄镇的吼声也已不远:“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过往的行人顿时乱成一片,乱拥乱撞乱挤,做小生意的也忙着收摊,关门的兵丁站不住脚,城门没法关上。城头上的兵丁都已开始拉吊桥。
楚叛儿顾不得多想,顺手夺过一根白腊杆,将几个兵丁扫倒,就往城门口冲。迎面挤来的行人被他两手连推,东一游,西一晃,已赶上已斜斜立起的吊桥,紧跑几步,纵身一跃,已如飞鸟般落在城濠那边。
武卷儿却已被对面拥来的人挡住了,虽然没被挤着撞着,但也没敢硬从人缝里往外挤。
她可毕竟是个大姑娘啊!
等到武雄镇护着她抢到城外时,楚叛儿身影已变得极小,再待一会,就已不见。
武雄镇气得两眼发直,半晌才匀过一口气来,愤愤道:“又被这王八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