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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石砌的墙壁上,有很多水钉。
每个木钉上都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
墙根下也堆满了各式刑具。
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的刑具,上官仪不禁想起了李至。
和这间大堂里的刑具一比,他对付李至的逼供手段简直可以用“仁慈”二字来形容了。
他不禁怀疑自己能不能挨过这种种刑具中的一半,而不将自己祖宗八辈的事都供出来。
紧接着,他又打了第二个寒噤
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死人。
死人仰躺在大堂正中,浑身赤裸。
他身上的伤口不下三十道,每一道伤口都像是一张苍白的,发出无声的惨呼的嘴。
上官仪只看了一眼,就转开了目光。
所有的伤口都是刀伤。
显然,这人是在与锦衣卫搏斗中被乱刀捅死的。
上官仪能肯定,在围捕此人的过程中,锦衣卫的损失也绝不会小。
因为他见过这个人,还知道这人的功力有多深。
这个浑身刀口、躺在地上的死人,正是芙蓉卖艺班里的那位“扛磨盘的老兄”。
马指挥负着手,站在一张漆黑的大案后面,遥指着地上的死人对军官们道:“你们见过他吗?”
军官中绝大多数都见过。
除了杨思古,没看过芙蓉剑器之舞的军官并不多。
孙游击道:“俺见过,他是个卖艺的,京城里见过他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好问的。”
马指挥沉吟着,挥了挥手,两名锦衣卫上前拖着死人出了大堂。
上官仪终于忍不住问道:“马大人,佟大人就是被这卖艺的刺杀的?”
马指挥点点头,道:“不错。不过,他不是个卖艺的,他是白莲教的余孽,以卖艺为掩护,混进京城来意欲图谋不轨!”
上官仪道:“可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马指挥瞪了他一眼,叱道:“住口!有没有关系,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向后一靠,坐在椅子上,提高声音道:“来呀,把凶犯带上来!”
虽说早已猜到所谓的“凶犯”是谁,但看见螨珊着走进大堂来的芙蓉,上官仪还是吃了一惊。
他实在不愿相信芙蓉会对佟武行刺。
她根本没有行刺的理由。
马指挥冷声道:“本官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指出同谋,本官可对你从轻发落。”
芙蓉目光木然,状若痴呆。
马指挥对架着她的两名锦衣卫道:“带她过去。”
芙蓉被锦衣卫推着,慢慢走过站成一排的军官们面前。
她木然的目光木然地慢慢从一张脸上移到另一张脸。
看到上官仪时,她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只一下。
然后她又木然地往前走。
等到她终于一言不发走到队列的尽头时,上官仪能感觉到所有的军官都松了口气。
她会刺杀佟武?
上官仪不信,却又不能肯定。
他惟一能肯定的是,芙蓉刚才已认出了他。
马指挥显然很失望,又因失望而恼怒,用力一拍桌子,厉声道:“说,你为什么要行刺朝廷命官?”
芙蓉猛地跪倒在地,沉重的手镣敲在石板地上,发出“叮当当”的脆响。
她高声叫道:“大人,民女冤枉!”
马指挥怔住了。
自被抓住到现在,这是芙蓉第一次开口。他可没想到她会大呼“冤枉”。
芙蓉飞快地看了上官仪一眼,又叫道:“但大人不是我杀的!”
上官仪立刻明白了两件事——行刺者的确另有其人。
芙蓉这句话是对他而发的。
也就是说,佟武已经在她面前提起过上官仪了。
马指挥又一拍桌子,道:“那你说,行刺的人是谁?”
这正是上官仪想问的。
芙蓉道:“是一个蒙面人,民女看不见他的脸。”
马指挥冷笑道:“本官率人赶到时,并没有看见什么蒙面人!”
芙蓉道:“他从窗口逃出去了。”
马指挥笑得更冷,冷冷道:“本官也看见一个人自窗口逃了出去,可那人正是和你一伙儿的!本官亲耳听到你叫他二师兄!”
芙蓉道:“他们是听见我的叫声进来帮我的。”
马指挥厉声喝道:“不错!他们是帮你的,他们帮你行凶拒捕,残杀了本官手下…··”
他突然打住话头,显然不愿说出锦衣卫被杀的人数,在虎贲卫和羽林卫的这帮人面前丢人现眼。
芙蓉沉默了。
马指挥顿了顿,又道:“你为什么大叫?”
芙蓉道:“我看见那个蒙面人刺杀了佟大人,就·,…·就…”
马指挥断喝道:“胡说!”
上官仪也不太信这句话。
他很清楚芙蓉的功力,如果合她与佟武之力尚不能对付那个“蒙面人”,那人的武功岂非已到了陆地神仙的程度。
芙蓉道:“民女所说,句句是实。”
马指挥道:“好,我问你,你说的那个蒙面刺客进去时,房间里有几个人?”
芙蓉道:“只有佟大人和民女二人。”
马指挥冷冷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
只说出了一个字,芙蓉就闭上了嘴。
马指挥向前欠着身体,沉声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再问你,你明明是一个女人,为什么要一身男装?!”
芙蓉低声道:“民女是··…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一些。”
马指挥短促地冷笑一声,道:“一派胡言!堂上这些军官大都见过你,从没看见你扮过男装!你此举不是居心不良,又是什么?”
芙蓉张口结舌。
上官仪不得不承认,这位瘦得像根竹竿的马指挥还真有几把刷子。
芙蓉征了半晌,重重地叩了几个头,叫道:“大人,民女的确冤枉啊!”
马指挥吁了口气,往后一靠,淡淡地道:“本官并没有对你严刑逼供,也没有不让你说话,有什么冤情,你尽可以说嘛!”
可芙蓉除了“冤枉”之外,再也叫不出别的字来。
马指挥又道:“本官率人赶到时,你正手握着这两柄短剑,佟大人躺倒在你面前,你的剑上还沾着血,你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芙蓉一下直起腰来,木然的眼睛突然发亮了:“大人,佟大人是被短刀刺中的,大人可以检验伤口。”
马指挥拈起大案上的一柄血淋淋的短刀,道:“是不是这把刀?”
芙蓉连连点头,道:“是,是,就是它。”
马指挥举着短刀直指着她,厉声道:“这把刀正是你的大师兄用来拒捕的凶器!”
芙蓉怔住。
她本已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更白了。
好半天,她像是突然抓住了根救命灵丹似的又叫了起来:“大人!请大人去问一问佟大人,他知道凶手不是我……”
马指挥大喝道:“好一个刁蛮的妖人!你明明知道佟大人已被刺死,还让本官去问他!”
他更重地将短刀拍在大桌上,厉声道:“来呀!给我拉出去,大刑伺候!”
芙蓉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前方,口中喃喃自语着。
没人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几名锦衣卫扑上来,拖着她向外走。
突然,她嘶声大叫起来——
“你们杀了我吧!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上官仪歪倒在乱草堆的地铺上,闭目养神。
看他的样子,似乎这里并不是锦衣卫的大狱,他也不是被关在一间阴冷潮湿、臭气熏天的牢房里。
孙游击烦躁地在窄小的牢房里走过来走过去,口中一刻也不停地骂娘。
“他娘的这帮混球!想出这个法子来整俺们!”
“俺操他八辈祖宗的,看俺出去了不想法子治他!”
他忽然在上官仪身边停下,奇怪地道:“兄弟,兄弟。”
上官仪慢慢睁开眼道:“老哥,你不累?”
孙游击道:“气都快气死了,还累。兄弟你可真能沉得住气,都这个时候了,还睡!”
上官仪淡淡道:“不睡干什么?老哥,养养神吧。就算你骂上一整天,不也出不去吗?”
孙游击怔了怔,笑道:“也对!”
他一屁股坐在草铺上,喃喃道:“他娘的,这会儿要能喝上几口酒,该多舒坦。”
上官仪懒懒地道:“那就想办法出去,出去就有酒喝了。”
提起喝酒,孙游击又来气了,道:“昨天下午俺就觉得不对头。”
上官仪来了兴趣,道:“怎么不对头了?”
孙游击道:“那姓杨的一付鬼头鬼脑的样子,这种人请客,准没好事!”
上官仪不禁笑道:“那你还去?”
孙游击也笑道:“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俺一听见酒字,肚子里就发痒…··”
他拍了拍肚子,道:“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就要难受了。”
上官仪悠悠地道:“不生气了?”
孙游击想了想,道:“不生气是假的,只是兄弟你这一打岔,心里舒服多了。”
他往牢房外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兄弟,其实俺们今天就能出去。”
上官仪奇道:“你怎么知道?”
孙游击道:“你想啊,他们羽林卫出了乱子,关俺们虎贲卫什么事!”
上官仪道:“也就是说,我们能比那姓杨的先出去?”
孙游击道:“当然,羽林卫那些个人有苦头吃喽!唉!
说起来佟大人真是条汉子,怎么偏偏是他撞上了白莲教的人!”
上官仪道:“既然老哥你知道能早出去,还有什么可生气的。”
孙游击叹了口气,道:“兄弟,你不明白,这事麻烦着呢!”
他又叹了口气,方道:“锦衣卫的那一套俺可清楚,俺们就算出去了,还会被他们监视着,直到他们将俺们家三代亲戚给查个遍,才算完事。”
上官仪心里一跳,道:“有这样严重?”
孙游击道:“那可不,这事牵扯到白莲教了,你知不知道?
你以为是闹哈哈呢!唉!要不了三天,俺老家的人就要不得安生了,只怕要破上一笔财,才能消灾呀。”
这下麻烦大了。
不仅洪虓那帮人,连锦衣卫也要查他的出身家世了!
上官仪一面想着,一面苦笑。
他实在没料到事态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就算他出去了,也很难找到办法。
因为佟武已经死了。
行刺佟武的到底是谁呢?
会不会是洪虓安排的?
不会。
上官仪相信不会是洪虓。
因为佟武活着显然比死了对洪虓更有利。
佟武的手中掌握着一部分洪虓所不知道的有关野王旗的秘密,而且佟武还是野王旗打进官场的第一个坚固的堡垒,可以说,不是万不得已,现在已经以野王旗旗主自命的洪虓绝不会出此下策。
显然,现在是洪虓正需要佟武的时候。
他也不知道佟武已经与上官仪会过面。
上官仪闭上双眼,歪在草堆上假寐。
只有这样,他才能集中精力思考而不被孙游击打扰。
突然,他想起了佟武接到的那封信。
那封信是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