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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声音道:“请。”
上官仪一笑,举步向前。
他没有去拿地上的灯笼,慢慢走出这片晕黄的灯光,走进了沉沉的黑暗中。
前面不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
那是“拿匕首的老兄”在替他引路。
突然,上官仪发现,疏淡的月光已经消失了,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他上次来过的地方!
上官仪的心跳不禁加快了。
前面的脚步声突然停下,轻微的“吱吱”声中,一扇门打开了。
门内,泻出一片明亮的灯光。
上官仪深深吸了口气,走进这片灯光里。
第一眼,他就看见了那个中年人。
中年人的脸色比上次见到他时更苍白,神情却不似上次那般冷淡。
上官仪微笑拱手道:“在下上官仪,见过公孙前辈。”
公孙璆淡淡地道:“你上次就已认出我了?”
上官仪道:“是。”
公孙璆道:“上官公子贵庚?”
上官仪道:“痴长二十有六。”
公孙璆道:“十八年了,江湖上还记得我的人虽说不少,但能认出我来的却已不多。”
上官仪含笑不语。
公孙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道:“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中,别说认识我,连听说过公孙璆这个名字的,只怕也是屈指可数。”
上官仪依然沉默,只是微笑。
公孙璆慢慢地道:“你却一眼就认出了我。”
上官仪含笑道:“是。’
公孙璆的目光突然锐利如钢锥,直盯住上官仪的双眼,沉声道:“你是谁?”
上官仪道:“上官仪。”
公孙璆道:“江湖中年轻一辈的高手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上官仪淡淡道:“我本不在所谓的年轻高手之列。”
公孙璆道:“不错,你的功力远比他们高得多。所谓的后起之秀中,找不出一个能接下杨威‘降龙十八掌’的人。”
上官仪微微吃一惊。道:“他就是杨威?”
公孙璆点点头。
那个装成跛子的人竟然是江湖上素有威名的“滴水不漏”杨威,上官仪不能不吃惊。
杨威,丐帮八袋弟子中最年轻,却最负威望的一个。这不仅因为他的武功得自金帮主真传,在丐帮中手屈一指,而且极富机略。据传,近十年来,他一直代行帮主之职。
丐帮在金帮主近三十年不涉足江湖半步的情况下,仍能维持住现在在江湖上的名声和地位,和杨威的机敏,胆识是分不开的。
但是,做为丐帮实际上的龙头老大,他的武功实在不能算合格。
上官仪淡淡地道:“他的降龙十八掌,依我看只有六成火候。”
公孙璆道:“凭他的天分和悟性,绝对可以达到十成,只是近十年来,帮中事务分了他太多的心神。不过,……”
他的目光突然又变得很锐利,慢慢地道:“不过,就算他的降龙十八掌已有十成火候,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上官仪心中一凛,道:“前辈过奖了。”
公孙璆既然说出这种话来,只怕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他是如何查明的呢?
公孙璆道:“你真叫上官仪?”
上官仪道:“现在,以后,我都会叫这个名字。”
公孙璆目光闪动,慢慢地道:“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找过于医官家里的小王和石花村的卜凡。”
上官仪道:“他们只是好心帮忙,并不知道我是谁。”
公孙璆道:“据他们说,你的确叫上官仪,的确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你到京城来,的确是想走点门路,混个一官半职。”
上官仪道:“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在他们面前,我的确是这样一个人。”
公孙璆道:“你的家在无锡。”
上官仪道:“是。”
公孙璆道:“你应该能想到,我会派人去无锡调查你的家世。”
上官仪道;“结果如何?”
公孙璆道:“上官一族在无锡虽算不上大户,也算是书香门第,家族中也的确有上官仪其人。”
上官仪微笑道:“那前辈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公孙璆也微微一笑,道:“的确没什么好怀疑的了,尤其是见识过阁下的武功之后。”
上官仪道:“哦?”
公孙璆道:“年不过三十,武功修为却已炉火纯青,能一眼认出我这样一个已隐身十八年的人,能在很短的时间内为自己制造出一个身份,而且天衣无缝,这样的人,江湖中最多不会超过三人。”
上官仪微笑道:“那么前辈认为我是这三人中的哪一个?”
公孙璆一字一字地道:“野王旗主,朱同!”
上官仪道:“为什么一定是朱同?”
公孙璆淡然一笑,悠悠地道:“因为我看见了洪虓!”
上官仪眼中精光一闪,道:“前辈还看见了什么?是不是还有血鸳鸯令?”
公孙璆叹了口气,道:“不错,还有血鸳鸯令。已经退出江湖六七年之久的洪虓突然又重出江湖,而且与血鸳鸯令走得很近,这是足以说明野王旗出了内乱了。”
上官仪道:“所以你想到了芙蓉救下的人就是我?”
公孙璆道:“不错。”
提到芙蓉,他锐利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
上官仪道;“前辈请放心,芙蓉救过我,我一定会设法救他出来。”
公孙璆忽地长身而起,长揖到地,道:“多谢。”
上官仪忙道:“前辈不要客气。”
公孙璆道:“佟武是你的人?”
上官仪道:“是。’
公孙璆道:“锦衣卫说刺杀佟武的正是芙蓉,你为什么还要救她?”
上官仪道:“我知道不是她?”
公孙璆目光一顿,道:“你当时在附近?”
上官仪道:“不在。”
公孙璆道:’‘那你怎么知道凶手不是她?”
上官仪微微一笑,道:“佟武告诉我的。”
公孙璆满脸震惊,吃吃地道:“佟武?他…他没死”’上官仪含笑点头。
公孙璆道:“既然他没死,锦衣卫应该已知道凶手不是芙蓉,他们为什么还不放人?”
上官仪沉吟着,慢慢地道:“前辈知不知道锦衣卫很早就想抓芙蓉了?”
公孙璆吃惊地道:“为什么?”
上官仪道:“锦衣卫认为芙蓉是白莲教的人。”
公孙璆更吃惊,道:“怎么会这样?”
上官仪道:“佟武和锦衣卫的马指挥收到过两封同样的告密信,信中说芙蓉是白莲教唐赛余孽,来京城是意欲图谋不轨。”
公孙璆跌坐在椅了上,喃喃道;“原来如此,可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苍白的额头上,已隐隐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上官仪道:“前辈看这件事会不会是血鸳鸯令做的手脚?”
公孙璆道:“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上官仪道:“这十八年来,前辈一直在暗中刺探血鸳鸯令的行综,伺机复仇,对不对?”
公孙璆道:“不错。”
上官仪道:“很有可能她们已经发现了前辈的意图……”
公孙璆道:“不会。”
他的口气坚决得令人吃惊。
上官仪道:“我知道前辈一定很小心,但百密一疏,无意中露出了蛛丝马迹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公孙璆道:“绝不会。”
上官仪奇怪道:“为什么?为什么前辈如此肯定?”
公孙璆道:“因为她们不可能注意已经死去的人。”
上官仪道:“可十八年前,江湖只是风传前辈在与圣火教的一战中失踪,当时并没有谁能肯定前辈已经…··”
公孙璆暴躁地道:“但白云山庄的人全都死了,血鸳鸯令不可能知道芙蓉那天正巧不在山庄里!”
上官仪怔住。
芙蓉是白云山庄里的人?
难道…··
公孙璆叹了口气,渐渐平静下来,低声道:“她是许白云的女儿。”
他的眼中,已有薄薄的泪光闪动。
上官仪沉默。
这种时候,他只能沉默。
他知道,此时此刻,公孙璆所希望的,正是别人的沉默。
良久,公孙璆平静地道:“上官公子,或者,应该称呼你朱公子?”
上官仪淡淡道:“我已说过,现在和以后,我只会用上官仪这个名字。”
公孙璆略感奇怪,道:“为什么?”
上官仪道:“因为这个名字给我带来了很多好运,包括遇见了前辈。”
公孙璆道:“上官公子,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上官仪道:“来谈一笔交易。”
公孙璆道:“交易的双方,应该有大致相当的实力,就像婚姻一样,如果门不当,户不对,则一定不是桩美满的婚姻。
上官公子,你有与我交易的实力吗?”
上官仪道:“我有。”
公孙璆道:“据我所知,野王旗已完全被洪虓控制,除了佟武,你手下已没有一兵一卒,而且,佟武显然也会受到洪虓的控制。你能有什么实力呢?”
上官仪笑道:“前辈应该想到,既然佟武没死,凭他的地位,锦衣卫和东厂都可能为他所用。”
公孙璆微微点了点头。
上官仪道:“前辈对野王旗应该很了解。”
公孙璆道:“十几年前,我与令师曾有一面之缘。”
上官仪悠悠地道:“前辈真的认为我手中已没有一兵一卒?”
公孙璆目光闪动道:‘’上官公子是想与我联手对付血鸳鸯令,并趁机铲除洪虓,对吗?”’
上官仪道:“不错。”
公孙璆道:“这个交易并不公平。”
上官仪道:“世上本没有绝对公平的交易。”
公孙璆冷冷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
上官仪道:“前辈可以不同意。”
公孙璆道:“哦?”
上官仪道:“前辈放心,救芙蓉出狱与这个交易无关。”
公孙璆盯着他,不说话。
上官仪道:“杨威既然在这里,可想而知,丐帮中十之七八的精锐肯定已集结京师,前辈以为,凭丐帮的实力,就足以对付血鸳鸯令了吗?”
公孙璆冷冷道:“上官公子不会认为这十八年来,我一直都闲着吧。”
当然不会。
上官仪悠然地道:“前辈也不该忘记,现在洪虓是站在血鸳鸯令一边的。”
公孙璆眼中精光一闪,又熄灭了。
上官仪微笑道:“前辈答不答应呢?”
公孙璆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不,我不会和你做交易。”
上官仪怔住。
公孙璆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微笑道:“可我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 *** ***
芙蓉慢慢睁开了双眼。
她嘴角边甜美的微笑立即冻结,渐渐消失了。
原来是一个梦。
一个多么美好的梦啊。
小河弯弯,岸边是茵茵绿草。
一群洁白的鹅儿在清澈的水面上轻盈地游来游去。
水中,有远山青青的倒影。
清风徐来,水面泛起细碎的波纹。
微风中,有花香,有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