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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放下一子,将两枚棋筋长出。
九峰目光一凝,微微抽了一口凉气,喃喃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那两枚他一直可以提起的棋筋一旦长出,他的两条大龙竟已不能兼顾!
九峰心中忽地一动,伸手拂乱了棋局,笑道:“老衲已输了。”
无初大师默然半晌,道:“禅师的心似不在棋上。”
九峰叹了口气,道:“的确,我一直在想上午那件事。我将她擒获,带进寺来,是考虑到,在这里她尚有一线生机。”
无初大师道:“哦?”
九峰道:“如果她被锦衣卫或东厂的侦骑抓获,肯定会被就地格杀,而太子在寺里这几天,心境似乎很是平和,或许由此滋生一丝慈悲,饶她一死。”’
无初大师叹道:“可惜,可惜禅师一片苦心,已付之东流了。”
九峰心中暗惊,口中却淡淡道:“大师何出此言?”
将芙蓉交给太子后,他忽然感到很疲倦,回到僧舍便倒头入睡,哪军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初大师道:“看来太子根本无意放她,黄昏前,已经派人押解她回京城去了。”
九峰怔住。
他很清楚,太子手下的人根本不可能将芙蓉押解到京城去。
芙蓉这枚已只剩一口气的“死子”已经像刚才棋局中无初大师的两枚棋筋一样,“长”出生天去了。
一着失误,结局就只有一个。
在棋盘上,他输了,而与佟武和上官仪这局“棋”,他也输了。
九峰站起身,淡淡道:“我累了,告辞。”
他说走就走,无初大师一愣神间,九峰已消失在门外。
无初怔怔看着门外的夜色,心中竟没来由地忽然生出一股悲凉。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因为他不可能知道,今夜这一局棋,已是他与九峰之间最后一次“手谈”。
九峰禅师慢悠悠走进自己的禅院,走过静谧的院落,推开半掩的房门。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公孙璆、上官公子、阿丑,你们都来了?老衲知道你们会来。”
上官仪、公孙璆、阿丑全都怔住。
九峰的态度,是他们所始料不及的。
九峰径自走到禅床上,盘腿端坐,微笑道:“阿丑,我救了你,抚养你成人,教你武功,可所有这一切,都抵消不了我的罪过,你只会很我,对不对?”
阿丑怔怔地看着他,低声道:“你真是我师父?”
九峰含笑点头。
阿丑的声音更低,道:“为什么?”
九峰轻叹一声,道:“每个人在他的一生中,都会有走错一步的时候,有时候,错了可以重新来过,但更多的是,一步走错,便已无法回头。”
他对公孙璆道:“我这一生,惟一走错的一步,便是爱上了令妹。”
公孙璆目光闪动着,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
九峰的目光转向上官仪,含笑道:“年轻人,你到底是谁?”
上官仪道:“上官仪。”
九峰道:“这不是你的本名。”
上官仪道:“出家前,你也不叫九峰。”
九峰微微一怔,旋即微笑道:“不错!我精研佛法二十余年,没想到还得由一个年轻人来使我悟得此道。”
上官仪忽然道:“我们来时,禅师正在对弈。”
九峰道:“是。
上官仪道:“结果如何?”
九峰道:“上官仪非上官仪,九峰非九峰,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上官仪怔住。
九峰破颜一笑,道:“你们知不知道,家师圆寂前,曾口占一偈:看破芭蕉柱枚子,等闲彻骨露风流,有时摇动龟毛佛,直得虚空笑点头。”
他含笑接着道:“直到今天,我才参透此偈啊!”
他微笑着,慢慢闭上了双眼。
上官仪脱口道;“禅师,你··…”
公孙璆轻轻叹了口气,道:“为什么总是到最后,人才能彻悟呢?”
阿丑忽然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很小的时候,他就听寺里的僧人说过,他是九峰禅师捡回寺来的。
亲手为他剃度的,也是九峰。
他从未想过九峰竟然就是他的师父。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该恨他,还是该感激他。
但他知道,不论是恨,还是感激,终他这一生,他也绝不会忘记这个人。
第二十三章 最后一战
四月二十。石花村。
黄昏。
夕阳尚未落山,卜凡就急匆匆赶回村。
推开院门,他问正坐在前院柳树下的老家人:“上官公子和阿丑呢?他们来没来?”
老家人冲后院点了点头。
卜凡快步向后院奔去。
他有一个惊人的消息急于告诉上官仪和阿丑——潭柘寺的九峰禅师竟突然圆寂了!
九峰的年纪并不算老,精神也很健旺,他突然圆寂,在潭柘寺上下引起了一片哗然。
卜凡更吃惊。
今天未时后,太子做完治疗,很想找九峰禅师清谈,派人去叫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在自己的禅床上端然坐化了。
一开始,卜凡很有些怀疑九峰是死于上官仪、阿丑和公孙璆之手,因为昨天黄昏后,上官仪和阿丑冲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回到他家,而子时前,公孙璆也突然消失了。
但检查过九峰的遗体后,卜凡已能肯定,他的死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九峰的确是坐化了。
没有人。
上官仪的房间是空的,阿丑的房间也是空的。原本稍嫌凌乱的房间已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整齐得就像从未有人住过。
卜凡慢慢走进自己的书房。
书房里还是老样子。
他在椅子上坐下,才发现桌上有一张纸。
纸上画着一朵墨迹淋漓的芙蓉花。
他看着这张纸,拈起,慢慢将它撕得粉碎。
他站起身,走出去。
“先生要去哪里?”
老家人问。
卜凡晃了晃手中的渔竿,微笑道:“钓鱼去。”
老家人怔了征,忍不住回头向后院看了一眼。
卜凡微笑道;“今天正是钓鱼的好天气。你说是不是?”
老家人道:“是。
卜凡将出院门,又道:“你记住,家里从来没有外人来过。”
老家人道:“是。”
夕阳洒在绿荫荫的柳树叶上,耀动着明丽的反光。
透过茂密的树林,他已能看见河面上的鳞鳞波纹。
河边,一个人正在垂钓。
卜凡不禁笑了起来,道:“铁头,钓上几条了?”
铁头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原来是卜先生,你也来钓鱼?”
卜凡道:“正是。”
铁头还想说什么,卜凡已压低声音,指着水面上的浮漂,道:“嘘!有鱼咬钩了!”
*** *** ***
夜,夜深。
有风。狂风。
狂风肆掠过山坡上茂密的丛林,激起阵阵低沉的涛声。
洪虓指着十余仗开外的“少师静室”,问杨思古:“就在那里?”
杨思古道:“是。佟兄说,密道口就在那里,另一个出口在回龙峰下。”
洪虓点点头,道:“难怪上次我们搜遍这座山,也没有找到他!看来,他是通过这条密道和九峰那老秃驴联系。”
杨思古道:“师叔说的是。”
洪虓转过身,恭声道:“令主,您看我们该如何行动?”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人。
一身红衣,红纱蒙面的女人。
夜色正深沉,就算面对面,也很难看清别人的脸,但她的脸上,仍蒙着一幅红纱。
令主的声音暗哑而且苍老:“杨公子,太子住在哪里?”
杨思古道:“大雄宝殿左侧的延清阁内。”
令主冷冷道:“你能肯定?”
杨思古道:“能。延清阁后面,隔着一座财神殿,就是方丈院,太子住在那里,是想离九峰禅师近一些,对自己的安全有利。”
令主默默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洪虓道:“令主的意思是…··”
令主淡淡地道:“本座率人直捣潭柘寺延清阁,洪老去回龙峰,将他们驱至潭柘寺,本座解决了太子之后,会回兵至此设伏,洪老的心愿便可达成了。”
洪虓喜道:“谢令主。”
令主面幕后目光一闪,轻轻一摆手,道:“动手!”
她身后数十名蒙面入一齐躬身,眨眼间已消失在夜色里。
洪虓的嘴角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对杨思古道:
“我们去那边看看。”
杨思古道:“师叔,静室中或许有人留守,现在过去,属下担心会打草惊蛇。”
洪虓飞快地瞟了他身后两名蒙面人一眼,道:“我正是想去看一看那里是否有人留守。”
杨思古怔住。
洪虓目光闪动着,低声道:“你随我来。”
杨思古心中一凛,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向“少师静室”
走去。
走出十来步,洪虓突然附在杨思古耳边,压低声音道:
“你已经通知佟武了?”
杨思古也悄声道:“是。”
洪虓道:“佟武怎么说?”
杨思古道:“他说他明白。”
洪虓满意地一点头,道:“好,那就好。”
洪加含笑看着他。
杨思古道:“凭咱们和血鸳鸯令的实力,足以吃掉他们,师叔为什么还要让佟武带着禁军赶来呢?”
洪虓淡淡地道:“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和令主交易,将野王旗至上至深的玄妙武功拱手相送?”
杨思古道;“原来,师叔是想…·”
洪虓道:“九峰的武功我虽没有亲眼见过,但可以肯定,与令主应该在伯仲之间,加上太子的贴身护卫和寺里的数百僧兵,令主很难轻易得手,一旦佟武赶到,合兵剿杀,她还能逃得掉?我们去掉了一个强敌,佟武及时赶到救援太子,在朝廷上的地位肯定会更稳固,岂不是一举两得!”
“属下明白了。”
杨思古钦服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令他钦佩的,仍然不是洪虓的心机,而是上官仪精确的算度。
上官仪简直就像是洪虓肚子里的蛔虫,洪虓最最隐秘的思想,他都一清二楚。
他也明白了其实洪虓并不在乎秘道处是否有人把守。
洪虓叫他过来,只不过不想让令主留在他身边的那两个蒙面人听到他的话。
那两名蒙面人都是女人。
杨思古知道,她们一直留在洪虓身边,不仅仅是陪着洪虓‘休息”,主要是监视洪虓的一举一动。
血鸳鸯令会主不可谓不谨慎,不小心,但她还是没料到洪虓已经有了对付她的绝妙的计划。
可洪虓的计划,完全在上官仪的掌握之中。
杨思古不禁要奇怪,奇怪自己身为上官仪最亲密的朋友之一,在过去的几年中,竟一直以为自己的才能并不在上官仪之下。
他心里暗自一叹,道:“师叔,咱们要不要分出一队弟兄,抢先控制住这条密道?”
洪虓道:“不必。等他们从密道出来,不仅会碰上血鸳鸯令,还会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