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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话,显见其中内情相当复杂,这人略一沉吟,让开身子,伸了伸手:
“既然如此,请进去说话,我替你代禀老板,传不传见,全在他了。”
君不侮挪步往里便走,边闲闲的道:
“多谢传话,至于见得到见不到,那就全在我了!”
那人深深看了君不悔一眼,没有答话,只将君不悔引过一条长长的雨道,推开一扇门,来到曲廊之上,廊后是一片极为清幽的花园,花园中间,建有一幢小巧雅致的精舍,他让客进入精舍的前堂落坐,管自匆匆去了。
这是一间布置得十分豪奢的堂屋,四壁嵌合着刷金抹红的拼图板,顶上的承尘也是搭配相同的图案,地下铺设着厚软的红毡,一式的酸枝桌椅衬托着那张锦绣满陈的红木炕床,床柜间隔当中摆置着多样玲珑古玩,两座人高的冰花碎纹古瓶分插着颜彩斑烂的孔雀翎,四只黄铜火盆正燃着熊熊炭火,室中温暖如春,而那入眼的富丽堂皇,则更令人心满意足、陶醉熏然了。
浏览着四周的陈设,君不悔颇生感慨,人生在世,有钱固然是好,有钱才有像样的生活,才有超人一等的享受,然而钱的来路却须要心安理得,像姓魏的这样罔顾道义,黑着心肝独吃独吞,银子虽说有了,后患亦自无穷,种下什么,便会得着什么,因果报应,总是不爽,现在,他不就找上门来了么?
黄铜火盆在红红的燃烧着,空气里,飘漾着一股淡淡的芳香,于是,有脚步声音来近了,听那杂沓的步履起落声,好像来的还不止一个人。
君不悔背负两手,静静的等待着正主儿进门,他倒要看看,这个无情无义、谋财害命的混帐东西,会是如何一副长像!
门开了,那黑脸仁兄先一步踏了进来,然后往旁边一站,肃容垂手,是恭迎齐天大圣的架势、而一声干咳起处,一个骨瘦如柴、面有菜色,却偏生着一双精利大眼的高挑老儿缓步入室;这老头子虽是身着锦袍,发饰珠玉,给人的第一个印象却宛似坊间推车卖浆的贩夫走卒,除了那双招子的亮,没有半点富贵相格,要不是君不悔早听过吉面瑞对此人的形像描述,他包管不信这老家伙就是魏祥,说不定还会怀疑这是打何处拉来一个叫卖“萝卜赛梨”的老贩子充数呢。
魏祥背后,还跟着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只有条右臂,左边的衣袖虚飘飘的扎在腰问,浓眉虎目,满脸横肉,颇有杀气腾腾的味道,第二个生得短小精悍,有一双老鼠眼,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不停,尖削的腮唇上还蓄着两撇鼠须,模样便越发透着鬼祟狠琐,叫人看了,恨不能捉只猫来叨他出去!
黑脸仁兄等人都进了屋,转身将门掩上,魏祥管自朝正中间的太师椅落坐,一边端详着君不悔,嘴里却大刺刺的向着黑脸人物问话:
“田英,要见我的,就是这个人?”
叫田英的黑脸仁兄赶紧趋前两步,微微躬身道:
“回老板的话,正是他。”
魏祥注视着君不悔,嗓门在低沉中带一丝暗哑:
“你叫什么名字,找我有什么事?听他们说,你的来意不善,非但扬言我对你有所亏欠,还出手打伤了我店里的伙计,你无妨把话摆明了,是好是歹,我总有承担。”
君不悔沉着的道:
“我叫君不悔,看来你就是魏祥了?”
魏祥点了点头:
“不错,我是魏祥。”
君不悔紧接着道:
“‘病判官’魏祥?”
脸上神色微动,魏祥缓缓的道:
“这个称号,我已有十余年未闻未提,你是如何知晓的?”
君不悔淡淡的道:
“从你以前一位故友之处得悉,明白的说,我也是受他所托,来与你结清一笔旧帐。”
除了魏祥之外,房中其他三个人顿时怒目竖眉。狠瞪着君不悔,大有蠢蠢欲动,先发制人的意味;魏祥却沉得住气,头只轻轻一摆,十分从容的道:
“哦,有这么一回事?你倒是说说看,我那位故友是何许人,我和他之间又有什么旧帐未清?”
君不悔道:
“吉百瑞,‘大天刃’吉百瑞,魏祥,这个名字对你可有意义?”
魏祥的表情突然一僵,呼吸也不由急促起来,他目光锐利的看着君不悔,好半晌,才阴冷的道:
“恐怕你是拿着吉百瑞的旗号做幌子吧?姓吉的就算不死,也会衰老得挪不动腿了,而且,为什么他自己不敢露面?”
君不悔生硬的道:
“我不必拿着吉大叔的名字来做幌子,魏祥、你与我吉大叔问的这本帐,只有你们两人清楚,如果他不说,我怎会知晓?吉大叔没有死,他活得很好,至少比你想像中要健朗,你当年破了他的气穴,造成他不可克服的隐疾,但他仍旧活下来了,更活到足以差人向你讨债的辰光,这是你预料所不及的吧?”
魏祥慢吞吞的道:
“约莫你就是吉百瑞差来讨债的人了?”
用力点头,君不悔大声道:
“正是;吉大叔本人因为真力已散,难以聚气运功,才把他的一身活儿传给了我,由我全权代表他来与你结清旧帐!”
魏祥不带丁点笑意的笑了笑:
“你有足以代表吉百瑞的凭证么?”
君不悔道:
“当然有--”
“傲爷刀”便在这三个字的过程中亮出手,君不悔没有拔刀,只是连鞘平托于掌,魏祥蓦见此刀,形态悸动惊窒,几几不能把持,他的三名手下则紧张的拢近,生恐君不悔抽冷子猝袭。
倒吸了一口凉气,魏祥目光定定的凝注着黄铜雕搂暗纹的宽短刀鞘,望着那两侧上翘、有如牛角般的刀柄护手,眸瞳里浮映着一种奇异又复杂的神采,往事如烟似梦,大概在这刹那间一一串连,复再索忆于脑海中了……
君不悔低缓的道:
“故人故物,你总该记忆犹深吧?”
闭目静默片刻,魏祥才睁开双眼,沉重的道:
“傲爷刀风采依旧,杀气不减,真是久违了……”
收回手中刀,君不悔容颜寒凛:
“魏祥,当年你暗起贪念,不顾情谊信诺,算计了我吉大叔,吞没了他份内应得的钱财,更使他险死还生,受尽了贫困潦倒之苦,遭尽了精神肉体上的折磨,这一笔笔的久帐,咱们得连本带利,好好算上一算!”
一侧,那浓眉虎自的独臂大汉突的一声暴喝,形似噬人:
“大胆后生,无名小辈,竟敢对我东家如此张狂,你是活腻味了!”
君不悔正眼也不望过去,仅是闲散的道:
“我要找的正主儿不是你,假如你有兴趣插上一脚,我也不会拒绝,老兄,稍停你爱怎么上就怎么上,我接着了!”
独臂汉子青筋浮额,切齿如挫:
“就凭你这份狂妄,便轻饶不得,且看我一只手,能否将你碎骨糜肌!”
魏祥低喟一声,摆了摆手:
“鲁辉,稍安毋躁,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一旁侍候着便是!”
这位鲁辉恶狠狠的瞪了君不悔一眼,才十分不情愿的退后几步,魏祥轻轻摸着自己尖削的下巴,强颜一笑:
“君不悔,你说说看,我与吉百瑞的这笔旧帐,你打谱怎么个结算法?”
君不悔单刀直人的道:
“很简单,其一,退还吉大叔份内的钱财,当然要连息计算,其二,你自己废去本身的武功或由我代你废除;只要做到这两项,容你保命安度余年,我一拍屁服走路!”
魏祥脸色一变,怒气徒生,忍不住猛拍椅臂:
“放肆!君不悔,你把我当成了什么角色?岂容得你这般予取予求。任意宰割?真正目中无人,不知自己为何物!”
君不悔冷冷的道:
“是你要问我怎么办,你既问了,我自然照实回答,魏祥,答不答应是你的事,该怎么做是我的事,我原也不曾期望你会俯首听命!”
哼了哼,魏祥铁青着面孔道:
“后生小辈,不要不知轻重,你单枪匹马,人孤势薄,一旦闯入我这龙潭虎穴,正是自投死路,怎么着?你还以为你能力敌万夫?”
君不悔镇定自若的道:
“我怎么来,怎么去,是我个人的问题,不用你操这份闲心,有句话无妨先摆在前面,魏祥,设若我自忖没有应付你的能耐,我就不会来了!”
微微一窒,魏祥火爆的道:
“慢说是你,就算吉百瑞当年也不敢小觑了我,姓吉的调教出来的徒弟,莫非还上得了天去?吹擂夸大,可恨可笑!”
君不悔静静的道:
“等一会,恐怕你就不会觉得可笑了,当一个人遭至极深重的身心痛苦时,当他加诸于人的残酷回报于自身时,他是绝对笑不出来的,魏祥,种瓜得爪,种豆得豆,老天有眼,他是永不放过的啊!”
禁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魏祥感到一股寒气自心底升起,迅即扩散全身,使四肢百骸都透了僵麻,那种情虚神悸的怔忡笼罩着他,恍懈中,仿佛看到血烟迷漫,听到惨号盈耳,一张张痉挛扭曲的面孔也在瞳仁深处映现浮沉;没有错,老天有眼,总是疏而不漏的,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啊……
有个细小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徊,他定了定神;才发觉是田英凑上嘴来出主意:
“干掉他,老板,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抹去脑门上冷汗,魏祥一把将田英推开,他直瞪着君不悔,声音嘶哑:
“这样吧,容我们打个商量,当初我与吉百瑞合共得十八万两银子,每个人该分九万两、如今我给他利上加利,拿二十万银子给他,这笔烂帐,该可以一笔勾销了!”
君不悔摇头道:
“魏祥,这个算法不对,你侵吞了我吉大叔九万量银子,以这笔昧心钱做生意,十余年来,称得上是大发利市;财源滚滚,高楼平地起,华厦连云盖,九万银子滋息绵延;何止二十万之数?再说,我吉大叔这些年来受的苦、遭的罪,他一身的武功损失又该怎么补偿?”
魏祥厉烈的道:
“今天的这片基业,乃是靠我辛苦挣来,光凭吉首瑞的那点银子,如何能有眼前的局面?君不悔;你休要得寸进尺,贪心不足,须知我的忍让是有限度的!”
君不悔凛然道:
“这是你的说法,魏祥,我有我的原则,我决不取非份之财,然而该得的亦当仁不让,但求公道就是!”
田英踏上一步,怒形于色:
“老板、你不觉得这小子欺人太甚?”
没有理会田英,魏祥吃力的道:
“君不悔,再加你十万两如何?”
君不悔硬梆梆的道:
“不够。”
“咯登”一咬牙,魏祥的模样狞恶如鬼:
“你,你到底要多少才算数?”
伸出右手五只指头,君不悔斩钉截铁的道:
“连本带利,五十万两!”
发出一声呻吟,魏祥痛苦的吸着气:
“简直是在吃人、是在抢劫!五十万两银子,就算当初吉百瑞得的是座聚宝盆,也衍生不出这许多银子来啊……君不悔,你别看我外表光鲜,其实只是空场面而已,架子拉开便不得不硬撑下去,现银根本没有多少……”
君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