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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衍撇撇嘴巴耸耸肩,好吧,生气的人最大,反正现在多说多错,她就不在老爹气头上的时候火上浇油了。
提起筷子,另一手则松开从刚才起便在桌子底下偷偷抓住的心素的手,悄声道:“吃饭吧。对不起啊心素,我做的事,却害你挨骂。”
刑心素感觉到那只充满关心与抚慰意味的手掌离开,手背残留的温度让他很自然地柔和了面部线条,闭了下眼轻轻摇头。
“那快吃吧。”邹衍微笑着往男人碗里夹了些他爱吃的菜,眼中的温柔如一波荡漾的澄澈湖水。
吃完饭,邹衍给爹留了些饭菜捂在锅里,然后专心看顾起小炉子上熬煮的汤药,半个多月下来,心素的脸色好了许多,二姐的“神医”之名果然不是吹的。
刑心素洗碗回来,便看到邹衍一脸认真地对着炉上的火苗扇个不停。他抿抿唇,抑住上弯的嘴角:他这个妻主,有时候看起来很精明,可笨得时候还真是拙得可以。
放下碗筷,伸手接过邹衍的工作,刑心素体贴地对自家妻主毫无章法地乱扇一气不做一句评论,只轻声让她去看看爹爹。
邹衍想想,也是,老爹都赌气快小半个时辰了,可别气出个好歹来。
掀开锅盖,端出饭菜,邹衍施施然走进邹老爹的房里。
“爹。”
“……哼。”乌漆抹黑的屋子里,传来邹老爹一声气哼。
邹衍失笑,听爹这动静,气该是消了不少,就是面子上还不一定抹得下来。
摸索着放下手里的东西,点上灯油,邹衍走向侧身向里躺在床上的爹爹。
“爹,我们父女俩很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有些话,女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邹衍在邹老爹的床边侧身而坐。
“又没人拦着你,有什么不当讲的。”邹老爹毕竟舍不得女儿,虽然口气依然不好,却翻身过来,听听邹衍说什么。
“爹,你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我说自己玩够了,想正经过日子?”邹衍表情恬淡,语气舒缓,“我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咱小家小户,挣钱自是不容易,从前我不懂事,不知道爹赚钱支撑这个家有多辛苦。可是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些事理,自然是想让爹的生活过得比以前好。您放心,花出去的每一文钱我心里都有数。至于心素,爹,以前是我想岔了,他挺好,既不是‘扫把星’也不是‘灾星’……”
看到邹老爹动了动嘴似乎想反驳,邹衍轻按住他的臂膀继续道:“先听我说完好吗,爹?我前些日子就想跟您说,他每日劝我学好上进,我那时候一门心思吃喝玩乐,因此很不爱听,才常常对他拳打脚踢,如今幡然醒悟,自是知道他那时也是为我着想,我今日能在如意楼踏踏实实的上工,也有他的一份劝导之功在内,况且,我娶了他半年多来,既没病也没灾,身体康健,家宅安宁,可见那些劳什子的污名也是子虚乌有。日子是自己在过,舒不舒坦我们自个儿心里明白就好,又何必太过计较别人的眼光和那些三叔六公的蜚短流长?”
“……”
“爹,我说这些话,绝没有责备您的意思,您为这个家操碎了心,我对您只有感激。家和万事兴,您是我亲爹,他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若我们一家人能开开心心、和和美美地一起生活,不是挺好?爹,您……能不能为了我,稍微放下一些对他的成见,让我跟他一起好好孝顺您?”
“……”良久,都没有人再说话。
昏暗光线里,邹老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不是他的错觉,那个从小小糯糯一团长成如今人高马大的邹家独苗,真的是长大了!作为爹亲来说,真是百味陈杂,甜酸参半。
“哼,还真是没有说错,有了夫侍忘了爹!”邹老爹终于开口打破沉默的空气,没好气地道,“衍儿,你是不是想饿坏爹爹?”
“怎么会!”邹衍醒过神来,她刚刚还在绞尽脑汁想怎么继续劝说老爹,却把自己端来的晚餐忘得干净,“您不生气啦,爹!”
她欣喜地几步跨到搁饭菜的桌几处,将冷了的食物往外端,口中道:“菜都凉了,我去热一热再给您端来。”
邹老爹看着邹衍走出去,听到她刚出房门,刑心素便轻声喊住她,说锅里还热着点吃的东西,可以让爹先垫垫肚子。
邹衍奇怪了,问他怎么猜到,爹会还没有吃饭?
刑心素低声道:“我只是猜测……妻主在爹那里待得久了……”
——唔……?他这个女婿,是不是也不是一无是处?
房间里,邹老爹摸着空空的肚子,心中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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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老爹哄得重新开怀,邹衍哀叫着一头扎倒在床上,抱着枕头翻来滚去,滚去翻来。
刑心素坐在灯下,看着一瞬间似孩子般撒娇的妻主,无奈地摇头轻笑,仰头饮下碗中苦药,放下碗,一罐蜜饯出现在眼前,他抬眼看她,轻问:“累了?”
“是累了。”邹衍捡了两颗塞到男人嘴巴里,扯着他的头发在手中把玩,“要知道,一个爹比十个客人还难缠。”
男人两颊鼓鼓,唇瓣微微翕动,圆巧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看起来意外地可爱诱人。邹衍玩心大起,弯腰伸出一指,戳了戳男人脸上鼓起的包包,惹来他不满地瞪视,躲开头含糊地抗议:“希(妻)主……”
“呵呵……”邹衍眯眼笑开,收回手,揉揉他的发顶,走向采买回的大堆东西处,“好了,不逗你了。看看,喜不喜欢?”她小心翼翼地翻出两卷精美的宣纸。
“这是……”刑心素霍然站起,快步走近查看,“希(妻)主,介(这)是福(傅)郡的‘云繁(肪)雪云’!”
邹衍好笑地看着男人双眸里透出一种难得地璀璨神采,在灯火地映衬下,顾盼流转简直灿若星辰。她脸上戏谑的笑容渐渐收起,嘴角浅勾,目光宠溺,表情很是温柔。
“……很贵的……”心素欢喜地轻轻摩挲,欣赏了一会儿后突然回过神来。
“可不是。本来打算买文房四宝的,哪知光是纸张就把我的预算花完了。”邹衍皱皱鼻子,伸指推开男人不自觉蹙起的眉头,“不过,你喜欢就好。”逛书画店的时候,男人的眼光总忍不住飘向那里,不懂得把握机会,送些他喜欢的东西,她就是个真正的傻子。
“可是……”没有笔墨砚,似乎也用不着不是?
邹衍看出了他的疑惑,挑挑眉,贼贼一笑:“反正二姐过些日子也要走了,她那儿的笔墨砚台我就预先接收了。”
刑心素无语,他怎么没有发现,自己的妻主不当混混,难不成有当强盗的潜质?
三十三
回到如意楼上工,那位慕容家的小祖宗好一通发泄,将所有目力所及能拿得起的物件统统砸了个稀巴烂,邹衍听他鬼吼了一阵“滚!”“是不是你也嫌弃本少爷了!”“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什么德行!”“本公子让你伺候是你祖上烧了八辈子高香”“别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谁允许你擅自休息!”之类无意义无营养的话,扯了扯因为躲避飞物略显凌乱的衣摆,微躬身施了一礼,准备退出房门。
“站住!竖起你的狗耳朵给本公子听好了!你明日去万安寺给公子我求个平安符回来!”纱幕内,任性的公子恶声恶气地无礼命令道。空气中的恶臭倒是消失了,但他现在还是成日躲着人,可见脸还是没有恢复,“若是办得好,自有奖赏,如不然,本公子一定要这风来镇再不见‘如意楼’三个字!”
邹衍眼角抽搐,开始有点后悔问二姐要了一部分解恶臭的解药,不是她同情心发作,而是谁也不想成日闻着臭气熏天的味道,连带衣服上也有股臭烘烘的气味,回家熏自家的宝贝夫婿吧?
平安符?哼哼,求医问药不成,现在改求神拜佛了?她倒要看看,哪个佛祖会保佑这种不知天高地厚、心肠歹毒的富家公子?
下得楼来,平时和邹衍关系还不错的伙计严明一脸苦相地凑过来对邹衍倒苦水:“小衍你可算回来了,这财神哪是谁都能供得起的,他昨天听说你休息,见是我给他送饭,差点把我脑门给砸出一窟窿!你瞧瞧,还有印子呢!……怎么着,我听见刚刚动静好像又不小,你没吃亏吧?”
“险哪!就差一点,擦着我大腿飞过一把切水果的刀子,幸亏我闪得快,否则这条腿可就废了!”邹衍摆出一副比她更凄惨的小模样,就差落下两滴女人泪。
“你也不容易啊!”严明一脸同情与暗自庆幸的表情交织,安慰地拍了拍邹衍的肩膀,走开继续做事,内心深处获得了极大平衡。
“哼!你这崽子!又骗老实人!乖乖给老妇交待,又拿了人多少赏钱?”冷不丁刘掌柜的声音阴恻恻在耳边响起,邹衍吓一跳,立刻回头对老成精的狐狸嘘道,“掌柜的,地字号房的桌椅摆设枕席铺盖也可以换新的了,您是不是要声音再大些?”
“嘿嘿!哪能啊!”晚娘脸上立即堆满笑纹,乍一看就像朵盛放的菊花,其变脸速度实在令邹衍瞠目结舌,“小衍哪,怎么着,财神爷他今日又毁得彻底了?”
“是!”邹衍状似恭敬地点头,“掌柜的,您看是把地字三号房还是四号房的用具搬过去?”
“得了,别装了,这点小事你还拿不了主意。刚刚老妇的话你还没答呢,怎么样,又拿了人家多少?”
邹衍笑,特礼貌特谦虚的那种,伸出五指比了下。
“五两?”这下子连刘掌柜也有些惊讶了。
“五十两……”邹衍故意停顿,欣赏了会儿刘掌柜稍有些变色的老脸,吐气,续道,“……香油钱。掌柜的,客人命小的明日上万安寺求个平安符回来,怕是得请上半天假,您看……”
“你个兔崽子!”刘掌柜微眯的小眼霍然睁开,眼中异彩大胜,“简直是空手套白狼!比老妇当年可强了不只一倍!行了行了,既是走个过场,那就快去快回。所谓见者有份,记得给老妇带上二十年陈酿和刚出炉的杏仁酥,那老妇就不揭发你贪墨的香油钱啊!”
“是!小的定会记得好好给您捎些孝敬的礼物,以答谢掌柜的封口之恩。”
两只大小狐狸相视一眼,片刻后,皆是畅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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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衍这次上万安寺,其实是有私心的,一嘛,自是为了钱,二则是为了刑心素。
她还记得心素第一次来过万安寺后变得有些魂不守舍,后来,好像又来过两三次,却一次比一次更加开怀,不但发呆的次数增多了,偶尔看着路边玩耍的孩童或者去看过二姐夫后还忍不住嘴角噙笑,神情语气很是安详柔和。
邹衍不知道男人的这些变化与万安寺有没有关系,也不知道她这次山上能不能发现什么,但平日里酒楼里的事情实在很多,再加上收工后还要去秦姨家说故事,她现在的听众已经增加到四个,秦姨、廖文君和廖清云是三个,廖清云肚子里那个是半个,再加上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过来客串一下大姐角色的李然,她也只能算是半个,不多不少,正好四个,搞得邹衍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深究心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邹衍郁闷了,她的男人为什么开心为什么微笑,她居然不知道理由!这实在有违自己一贯的“宠夫”方针!所以,说到底,即便没有任性小屁孩的差遣,这趟万安寺之行也是必然,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万安寺是男人出家的寺庙,所以前来参拜的也大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