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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仔极其自然地将手中地瓜送到书生面前,一边笑吟吟道:“老兄,淋过雨蛮冷的,吃些热地瓜比较暖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呐!”
书生双眼倏睁,两道如电的眼神笔直盯着山仔。
山仔不由得心头一跳,呐呐道:“怎……么了?干嘛那样子看我?”
书生冷冷哼道:“多大年纪的娃儿,凭你也敢和我称兄道弟?”
山仔本待油嘴滑舌地反驳一番,但是当他瞥及中年书生的眼神,心中又是一震,不自觉地折服于书生那股无形的威煞。
他咽下到口的俏皮话,无辜道:“我只是觉得叫你大叔会把你叫老了,我又不知道你姓什么名什么,如何称呼?”
书生脸色稍缓,淡然道:“独孤羽。”
山仔异想天开道:“独自孤单的雨天?!嗯,好名字,和今晚我看到你那时的气氛很相衬,我叫山仔。”
山仔犹自傻呼呼地为独孤羽的名字做注解,孰不知他眼前这个看似病痨鬼的书生,正是武林中人谈之色变的头等怪人,病书生独孤羽。
独孤羽的怪,怪在他为人亦正亦邪,行事全凭一念间的喜怒,他的怪,怪在他虽然明显地重病缠身,但是功力之高绝,至今仍无人能和他单挑独斗而不死伤。
任何一个江湖人物听到独孤羽或病书生这三字,没有不为之目瞪口呆,惊惶失色。
病书生独孤羽就像一道催命令符般,让武林中人,或是畏惧,或是折服。
就是没有人敢像山仔,将这个名字拿来拆开解释,外带消遣一番。
毕竟,山仔终非江湖中人,在他跟中的独孤羽,不过是个生病的罢了。
怪的是,独孤羽对山仔将他的名字拆开来消遣之事不以为忤,他只是伸手接过山仔递来的地瓜,淡淡纠正道:“羽是羽毛的羽,不是下雨的雨。”
山仔“哦!”地应声,机灵道:“那我就叫你独孤大叔好了”
独孤羽不置可否,只是又轻轻地咳将起来。
山仔一拍大腿,豁然道:“我说过要替你治病的。”他不说二话,伸出手背搁在独孤羽的额际试探温度。
接着,他又翻了翻独孤羽的眼皮,甚至要独孤羽伸出舌头说“啊……”
独孤羽本身为了医治自己的病,不知翻阅过多少医书药典,正应难久病成良医那句俗话,他的医术已是当今武林少有人及。
但是他却带着好玩的心理一一按照山仔的吩咐而做,比一个合作的病人还要合作,若是此时有扛湖之人打此而过,看到这情形,准会吓掉下巴,以为山仔是医界神童,竟敢如此摆布病书生独孤羽。
半响。
山仔搔搔头道:“奇怪,你没有伤风感冒的现象嘛!为什么会咳个不停?来,我替你把脉看看。”
“你也会把脉?”独孤羽似笑非笑地瞅着山仔。
山仔张狂道:“我常到太原城的同仁堂去要饭,把脉那回事看多啦!那么简单的事,怎么不会。”
独孤羽将到口的笑声,压抑成不断地干事咳,他做梦也没想到竟会是这种答案。
不过他仍旧是合作的伸出右手,让山仔为他把脉。
山仔果然架势十足的卷卷破衣袖,似模似样地探指搭上独孤羽腕脉。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山仔虽然只是看人把脉,但是他如今的落指探脉却也有三分火候,竟能分毫不差地按在脉博之上。
独孤羽眼神为之一亮,心中暗赞道:“好个精灵的娃儿。”
他有意要捉弄山仔,于是以精湛的内力控制脉博跳动的速度,先是将脉博跳动放缓,缓得几乎使脉博全然停止跳动。
山仔惊咦一声,连忙贴耳在独孤羽的心房,听看独孤羽还有没有心跳。
独孤羽暗笑一声,立即加快心跳,侠时,他的心跳速度快得宛若一个拚拿狂奔之人的心跳一般急促。
山仔抬起头,瞪大双眼叫道:“完了,你完了,怎么有人的脉象是这个样子?独孤大叔,我看你没救了,你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能替你办到的,你尽管吩咐好了,既然咱们有缘在这里相见,我一定尽心替你完成最后的心愿。”
独孤羽神色古怪地望着山仔。
山仔骤然觉得自己未免太口不择言,连忙换个口气道:“独孤大叔,刚才算是我误诊好了,明天我送你回太原,咱们找同仁堂的童大夫仔细帮你看看,童太夫的医术很出名,他一定能治你的病。”
“你刚由太原出来?”独孤羽依然是以古怪地目光盯着山仔,不急不徐地问着。
山仔连连点头:“是呀!我走了一整天才找到这间破庙。”他可不明白独孤羽问这事做什么。
独孤羽轻嘘口气,又同:“你为了一个陌生人,宁愿再走一天的路回太原?”
山仔毫不犹豫地笑答道:“我们已经认识有一会儿了,又知道彼此的姓名,不应该算陌生人,我陪你回太原算不了什么,不过是多走些路而已。”
独孤羽淡寞地道:“你对每个人都是如此?只要认识就会帮他忙?”
山仔怔了一怔,沉吟道:“不见得。通常我都是独善其身,这年头你好心帮人,有时还会被人冤枉是有企图的行为。”
“既然如此,你为何对我这般热心?”独孤羽神情深沉道:“难道你就不认为我会怀疑你别有企图?”
山仔又是一怔,随之陷入沉思。
半晌,他有些述惑地抬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你比较特别,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绝对不会怀疑我另有企图。”
“是吗?”独孤羽语带嘲谑道;“别太相信自己的直觉,感觉有时是会骗人的。”
他不再多说,翻身就着火旁和衣躺下。
山仔兀自瞪着火堆发怔,他似乎还没从方才的谈话中回过神来。
雨,仍是浠沥地下着……
山仔突然觉醒,催问道:“那你明天去不去太原?我觉得去看看大夫对称的病有好没坏……独孤大叔,独弧大叔……
山仔轻唤两声见独孤羽不答,便当独孤羽已经睡着,他三两口将地瓜囫囵吞下,顺手在裤管上擦擦,随后在独孤羽对面睡下。
忽然,一阵风自半掩的门口吹人。
山仔打个冷颤,连忙翻弹而起,上前将门掩住,又挑了根木材把门顶牢,这才重新回到火旁准备睡觉。
他刚坐下,想想又丢了根神像的手臂到火中,而后喃喃自语道:“就算不相信感觉,我还是觉得可以信任你。”
说着,山仔脱下身上所穿唯一的一件蔽寒衣物,蹑手蹑脚走近独孤羽,轻轻地将衣服盖住独孤羽单薄的身子。
他这才满意地轻轻拍拍手,回到独孤羽对面,缩起身子尽量靠近火边睡下。
火舌毕剥地闪动着,没多久就将山仔最后抛入的神像手臂吞噬得了无痕迹,随着木材燃尽,火光渐弱。
山仔早己沉沉睡去,仍不自觉地感到寒冷,拚命地缩紧身子,朝火边挪动。
独孤羽无声无息地翻身坐起,手中抓着山仔的衣服,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激动。
他仰着视而不见的凝视着黑暗中的庙顶某处,一遍遍在心里自问:“莫非这就是缘分?
为什么在我早已不相信任何人之后,让我遇见这孩子?我该相信他的翔是果真是出于诚心?
难道这是天意?是冥冥中那个命运之神的安排?”
天亮了。
连绵的雨总算停了。
只是天空依然是一片阴沉,丝毫没有晴朗起来的迹象。
山仔在一阵凄箫声中,迷迷糊糊地醒来。
他伸展着有些僵硬的四肢,翻身坐起,那件缝缝又补补的乞丐装自他肩头滑落。
一时之间,山仔有点迷惑,为何原本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竟会自动离开身子?
随之传人他耳际那阵哀怨断肠的洞箫呜咽声,使他蓦地想起昨夜种种。
他直觉地转尖望向火堆对面,只见独孤羽盘膝坐在奄奄将熄垢余烬旁,手中拿着一管雪白凝滑的白玉箫,正垂首肃目吹奏着令人心碎的凄凉箫音。
山仔穿好衣服,呵欠连天地伸个大懒腰,他有些无聊地搔搔头、踢踢腿,撑坐于地,不挺专心地聆听犯孤羽吹箫。
清晨冷冽的寒气,冻得山仔直发抖,他顺手抓起一块木头丢人火中。
忽而——他两眼发直地瞪着那堆整整齐齐堆落在火边的木头。
因为,山仔发觉这堆木头竟是庙中仅存的那张供桌,而真正令他傻眼的,却是那张被劈成一块块木材的供桌,劈痕整齐平滑的就像有人拿着刨子,将它们一根根地仔细修削过一般。
别说昨天山仔找不到任何劈材的工具,就算给他一把锋利异常的斧头要他劈,恐怕也劈不出恁般光滑的表面。
他不禁纳闷,独孤羽究竟是如何将供桌劈成这般德性?
一曲吹罢,独孤羽缓缓搁下玉箫,淡然道:“我有一件未完的心愿要交待你替我去办。”
山仔脱口道:“独孤大叔,昨晚看病我是随便说说,你干嘛放在心上。”
独孤羽神色倏寒,冷煞问道:“你将自己允诺之事,视为儿戏?”
山仔被他如此酷杀的表情吓得,心头一跳,忙不迭将一颗脑袋摇得像货郎鼓似的,连忙解释道:“不是啦!你误会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快完蛋这件事是误诊,你千万别太相信我……”
山仔突然醒悟这完蛋二字未免太口无遮拦,他连忙伸手捂住嘴巴,支吾道:“奶奶的,又说错话了。”
独孤羽见他如此率直的样子,心中虽然暗自莞尔,表面上依旧保持一副冷寞态度。
山仔终究忍不住来说完的话,哇啦道:“独孤大叔,城里的童大夫真的不是盖的也!等他替你治好病,包管你又是生龙活虎的一个好人,好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最后的、最前的心愿,对不对?”
独孤羽轻咳数声,病恹恹地道:“我这是痼疾,能不能汉好我心里有数,我不用操心,你既然答应为我办件未完的心愿,可是说话算话?或者你想反悔?”
山仔拍着胸脯叫道:“笑话,在太原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山仔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我答应的事哪有反悔的道理。”
独孤羽颇觉有意思地瞟他一眼,淡淡道:“是吗?!看不出你有那等名气,竟能让太原全城的人都认识你。”
山仔嘿嘿干笑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太原城里的大小乞丐都识我啦!”
独孤羽不理会他的解释,仍以那种望向虚无的目光看着庙外,迳自道:“你要陪我到峨嵋山走一趟。”
山仔试探道:“去峨嵋山是你未完的心愿?”
“我的心愿到了峨嵋自然会告诉你。”
“什么?!”山仔夸张在大叫道:“还要等到了峨嵋再说?
那我等于要陪你去蛾嵋,又要去替你办心愿,是不是这样?”
独孤羽不为所动地颔首道:“正是。”
“那我不就一箭又雕,太不划算了嘛!“山仔抓着头直抱怨。
独孤羽皱着眉反问:“一箭双雕?谁教你这句成语是如此用法?”
山仔理直气壮道:“我自己想的,我答应你一件事,却得去办两件,这不就像明明射出一支箭,却偏偏射中二支雕儿一样的意思,总不能说是一马双鞍吧?我又不是娘们。”
独孤羽哭笑不得地瞅着山仔,他总算见识到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奇才。
独弧羽无奈地摇头叹笑一声,拂袖而起,轻催道:“上路吧!”
山仔依然赖在地上,有些犹豫地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