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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剑锋快要碰上她手腕,不,离她衣袖还有寸许光景,就和方才一指点在她“灵台穴”上一样,再也削不过去。好像她衣裳外面,包着一层看不见的气网,指戮、剑削,都伤不到她分毫。
贺锦舫这下看清楚了,心头不由大骇,急急向后跃退。
幸差冰儿自己不知道“紫气神功”的妙用,跟看贺锦舫一剑削来,也慌忙缩回手去,两人就这样一错而开。
这时谢少安和河海客、段斗枢、高德辉三剑一刀,打得十分激烈。谢少安仍然以守为主,很少出手攻敌,那是他明知对方三人,可能理智受到迷失,不好放手抢攻。但对手三人,却并无此种顾忌,自可开阖由心,放手施为。
由于这一缘故,谢少安就显得缚手缚脚,在三人联手之下,纵未落败,也被逼的稍稍落了下风。
段斗枢的六合剑,高德辉的八卦刀,都在武林中极负盛名,施展开来,剑光飞洒,刀光如雪,已经够凌厉了。但使谢少安感到最难应付的,还是河海客,他那柄阔剑,使的狠辣无比,剑术路数,也是奇边莫测,江湖仅见。
一动上手,就怪招迭出,每一剑,都足以置人于死地,打到急烈处,口中不停的呼喝。一柄阔剑,挟着呼呼剑风,一个人,就像剑光缭绕,来去如风。
谢少安一共只会三招剑法,幸差他近日对敌经验多了,悟出三招剑法之中,变化极多,才能保住不败。
四人全都剑发如电,转眼工夫差不多已将近百招,依然是不败难胜的困境,谢少安心中不觉大感焦灼,暗暗忖道:“这些人如果全被无肠公子赵复初暗使迷药,迷失本性,那么此地只是赣州城郊,靠近尔赵府,他们若有杀自己灭口之心,这些人不能取胜,后援必将继续赶来,凭自己和冰儿两人,哪能敌得住人多?”
一念及此,哪还顾得许多,右手寒螭剑开阖之间,左手振腕一指,朝高德辉右肩点去。“天罡指”,玄门奇学,岂同小可?高德辉八卦刀挥舞如风,突觉右肩如中铁锤,口中闷哼一声,连人带刀,凭空飞摔出去。
谢少安一击得手,身形突向左旋,又是一指,朝段斗枢凌空点去。段斗枢方见高德辉仰面摔出,只觉一股劲气指风,已经袭上肩头,再待躲闪,已是不及。
只得运功凝集肩头,硬接一记了,但“天罡指”无坚不摧,如何抵挡得住?但觉肩头剧痛,全身功力,几乎悉被震散,一个人随着往后便倒。
这一段话,正和冰儿接连震出霍长寨、于显差不多时光。
洞里赤练贺锦舫眼看冰儿指点、剑削,都无法伤得了她,心头大为惊骇,人影错开,急急往后跃退,举目看去,段斗枢、高德辉两人,全已伤在谢少安指下,如今只有河海客一人,还在和他独斗。
冰儿清澈如水的一双大眼睛,迅快一转,她看到贺锦舫已经停下手来,只有河海客还在和大哥拼斗,心中—气,娇声叫道:“大哥,我来帮你。”
飞身朝河海客扑击。
洞里赤练贺锦舫心知这一对少年男女,武功高不可测,自己同来六人,已有四人身负重伤,再不识相,只怕全得伤在人家手下,自己就更难向师叔交待了,一念及此,立即顺口发出一声短啸。
这大概是他们预定的暗号,河海客正在舍命恶战之中,听到这声短啸,立即阔剑护身,疾快的退了下来。
谢少安也不追击,口中低叫一声:“冰儿,咱们走。”
两人同时飞身上马,缰绳轻轻一带,两匹马,洒开四蹄,急驰而去。
大路上,扬起一阵滚滚灰沙,有如两条灰色长龙,渐渐的远去,也渐渐消失。
※※ ※※ ※※
龙口,是临江的一个小集,只不过百来户人家,但因濒临赣江,又当着大路,行商往来,渐成要道。
于是这百户人家的小集上,就有了一家客店,前面兼卖酒饭,面临大路,门前一排绿树,既可挡风沙,又可遮阴,许多做小生意的,都在树下歇脚。
每天中午时候,最热闹了,树下经常挂着一二十匹马,三个喂料的小厮,还忙不过来。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光了。这里不是大镇甸,中年歇脚打尖,生意兴隆,但投宿的旅客可并不多。
其实这家客店,也以中午卖酒饭为主,后面总共也不过五六间客房,但今天,情形有些不同。到了日头快下山的时候,客人居然接踵而来。
最先来的是两匹健马,马上一男一女,男的年仅弱冠,生得唇红齿白,潇洒温文。女的不过十七八岁,更是明艳似花,纯洁似玉,这两人刚在左首角落一张小桌上坐下。
门口又来了两人,那是两个身穿青绸长衫的汉子。前面—个三十出头,生得面貌白皙,貌相斯文,稍后一个,面色白中透青,骨瘦如柴。
这两人跨进店门,就在紧靠门口的桌子坐下。两名店伙忙着分头招呼,送上茶水,问过了吃些什么,就行退下。
这时,门口又有人来了!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和一个青布衣裙的少女,好像是婆孙。
老的满脸皱纹,两颧突出,两颊尖瘦如鸠,生相奇丑,手中执着一把三弦。小的却是柳眉凤目,一张白中透红的嫩脸,当真吹弹得破,又娇又媚!
那老妪目光转动,朝四面一顾,就领着青衣少女朝里行来。
坐在门口桌上的两人,看到青衣少女—付妖娆模样,不觉眼睛一亮,再看那老婆子手中提着三弦,像是卖唱的。
两人互望了一眼,尖瘦脸汉子干咳一声,整整喉咙,一手拿着竹筷,敲敲桌面,叫道:“喂,你这老婆子可是卖唱的么,停一停。”
那老妪已经走过他们桌前,闻言不觉脚下一停,回头打量了两人—眼,说道:“没错,老婆子是卖唱的,但咱们婆孙两个,已经跑了几十里路,现在打算休息了。”
尖瘦脸汉子竹筷使劲在桌上一敲,沙着喉咙笑道:“只要是卖唱的,不就结了,来,给咱们唱个小曲儿。”
老妪笑了笑道:“二位原谅,老婆子方才说过,咱们是投店来的,奔波了一整天,已经够累,现在打算休息了。”
尖瘦脸汉子脸色—沉,哼道:“你们既是卖唱的,大爷有的是银子,就要听你们唱的曲子,不唱不成。”探手入怀,摸出一锭黄金,拍的一声,朝桌上一放,接着道:“只要小姑娘唱的大爷高兴,这锭金子就是你们的。”
那一锭金子,少说也有十来两,这婆孙两个就是唱上几个月,也挣不到这么一锭银子。
青衣少女一双盈盘秋波,瞥了金子—眼,樱唇轻启,叫道:“奶奶,既然这两位爷要听曲子,咱们就唱一阙吧!”
那老妪呷呷尖笑道:“小妮子,方才说累也是你,现在要唱也是你,好吧,咱们歇着也是歇着,金子是白赚的,看在这锭金子份上,唱就唱吧!”
说着,伸手朝桌上要取金子。
尖瘦脸汉子沉喝道:“慢点。”
那老妪出手极快,已经颤巍巍的抢着一把抓住了金子,在手上拈了拈,尖笑道:“多谢二位客官了。”
说着,已把一锭金子揣入怀里。
尖瘦脸汉子道:“你们会唱什么曲子?”
老妪道:“咱们有曲本,你客官喜欢听什么,就点着唱好了。”
说话之时,正待伸手朝怀中掏去。
尖瘦脸汉子挥挥手道:“不用了,你要小姑娘选好的唱就好。”
他把“好”字,特别说的响了些,这是示意老妪,要拣最 “好”的唱。
老妪漫应一声,手提着三弦,拉了起来。
青衣少女手中拿着一方绣帕儿,轻轻扯着,细步凌波,走
到桌角边上,轻启樱唇,唱道:“蓬门未识绔罗香,似托良媒亦自伤……”
这姑娘不但人娇,歌声更娇,当真音若签簧,如珠走玉盘,娇脆已极。
坐在左首角落上的一男一女,这时却在低声说话。
那身穿浅蓝衣裙的少女低低说道:“大哥,那老太婆和小姑娘,一直朝咱们这里瞧,那小的妖里妖气,我看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蓝衫少年目光一抬,果然看到那正在曼声娇歌的青衣少女,螓首半侧,一双亮晶晶的秋波,正朝自己瞟来,脉脉含情!
尖瘦脸汉子没待她唱第三句,就竖起手声,不耐的道:“好了,好了,你们这唱什么,大爷告诉过你们,要唱好的。”
三弦停下。
青衣少女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望尖瘦脸汉子,说道:“这不好么?”
尖瘦脸汉子看到青衣少女一张宜喜宜嗔的娇靥,不禁眯着一双色眼,涎笑道:“好是好,只是不是我说的那个‘好’,姑娘不会拣‘好’些的唱么?”
老妪陪笑道:“小孙女唱的都是一样,客官不喜欢,就换一个曲子……”
尖瘦脸汉子连正眼都没睬她一下,只是望着青衣少女说道:“姑娘怎么不拣‘好’些儿的唱?”
青衣少女两手揉着罗帕,低头道:“我不知你大爷要听什么?还是大爷自己点吧!”
尖瘦脸汉子嘻笑着道:“好,好,我点,我点,你会不会唱十八摸?”
笑的轻浮,嘴里说到“摸”字,右手一伸,很快朝青衣少女粉颊上摸去。
青衣少女粉脸骤然飞红,轻轻揉着罗帕的右手,突然一翻,五根玉管似的纤纤嫩指,舒展好快,朝尖瘦脸汉子摸来的脉门上拂去。使的正是“兰花拂穴手”。
尖瘦脸汉子倏地收回手去,目光一凝,嘿然道:“瞧不出姑娘倒是会家子!”
人随声起,右手突出,使了一记大擒拿手,疾扣青衣少女手腕。
青衣少女敛手疾退一步,叫道:“你要动手?”
尖瘦脸汉子脸色铁青,狞笑道:“你奶奶收了大爷的金子,你小妞不唱十八摸,大爷就自己来唱。”
倏地跨上一步,右手原式不变,疾扣青衣少女右腕,左手却朝她面颊摸去。
这一式出手奇快,青衣少女粉脸失色,只得拧身往后跃出,口中叫道:“奶奶……”
尖瘦脸汉子阴笑一声道:“大爷手底下,你想逃得脱,那是笑话。”
那老妪忽然身形—闪,拦在尖瘦脸汉子面前,三角眼暴闪出一片杀机,冷冷说道:“客官当着老婆子,欺负小孙女,那是存心找老婆子的碴了。”
尖瘦脸汉子冷笑道:“你收了大爷的金子,小妞不肯唱,还是大爷不对么?”
口中说话,右手骄指如就,突然向老妪肩上点去。老妪尖笑一声,右手抬处,切出一掌,反削尖瘦脸汉子脉穴。
尖瘦脸汉子恼怒已极,暴喝道:“滚开!”
右手一沉,左手迎胸击去,右掌还击出去,眨眼之间,两人已然对拆了十几个回合。
和尖瘦脸汉子同桌的那人,始终没有作声,既不出手相助,也不从中劝解,任由两人动手相搏。
青衣少女站在一旁,也毫无紧张之色,生似她奶奶可获胜一般。一双秋波,只是偷偷的往角落上那桌子瞟去。
身穿浅蓝衣裙的少女低声道:“大哥,你看这两人谁的武功高?”
蓝衫少年道:“差不多,尖瘦脸略高一筹。”
浅蓝衣裙少女道:“这人坏死了!啊,如果那老婆婆打不过他,我们要不要帮她?”
话声甫落,突见尖瘦脸汉子疾退两步,凛骇的道:“你手上有毒!”
老妪咧嘴尖笑道:“你警觉的很快,不错,老婆子手上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