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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道:“那就好。大海,你一个人留下来,先潜进去探查一下,记住,只要了解情况,不必作任何行动。我们在湖上二十里处游弋等你。”
“行。公子您放心好了,误不了事的。”他轻轻地滑下了水,立刻隐没不见。
李靖道:“我们快离开这儿,别叫人发现了。”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岸边,急行出二十来里水程后,就在湖面上展开捕鱼的工作,他们都已改作平常打扮,而且有男有女,船又小,又是单独行动,所以并未引人注意,其间虽有飘着西洞庭水寨旗帜的巡逻船经过,却连问都不来问一声。
李靖手执一竿,坐在船头上垂钓,他的手法不错,不需多久,必然有一条肥大的青鱼上钩。太湖号称鱼米之乡,鱼肥粮足,人民谋生极易,李靖算算平日所获已足可养数口之家而有余,倒是颇有感慨,轻叹道:“出尘,他日功成名就,你我不妨结庐此间,只要有一舟一卢,也可以度日了,那日子必定很逍遥。”
张出尘笑道:“郎君,你的功还没成呢,业也未就,居然就谈到那个问题,不是太远了吗?”
李靖笑道:“我倒不以为然。有功业可成固然可喜,即使无功无业,我决定在五十岁时,归渔此间。”
“郎君要来,妾身自是追随,只是郎君也别说得太早,这种日子并不逍遥。”
“这是怎么说呢?”
“因为这不适於你我的生活,我们俱非此中人,逐水而居。垂竿而钓,是很轻松悠闲的事,那是因为我们志不在渔,又不倚此为生,才感到有意思,真正靠捕渔为生的人,却连半点闲情都没有了。”
“那只是他们的闲情不够,领略不到此中之趣。”
“郎君,我不是要扫你的兴,一件事若成了谋生的职业,就没有趣味了,莳花、钓鱼都是雅事,但你不妨看看清晨操作的花匠以及平时穿行街巷叫唤的卖花女,他们脸上何尝有一点笑意?你现在为鱼而渔,觉得其乐无穷,若是你为了柴米而钓,心情就不同了。现在你钓到了几条,心中已十分满足,但渔翁钓之不足,易之以网,收获多过你十倍,也不得感到满足的,屋子漏了、衣服破了,天气寒冷、风雨交加,催租之吏恶如虎,鱼牙子重重的剥削,那一点高兴得起来?”
薛飞霞感慨地这:“大姐虽是出身富贵,对民间疾苦却是很清楚,的确,她说的一点都不错,钓鱼是闲中之雅,但捕鱼的人却苦得很,劳碌终生,难得一饱。”
李靖叹道:“你们两个人真会煞风景,弄得我也意兴萧然,半点意思都没有了。”
张出尘道:“郎君,你的志向是为千秋名将,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存不得半点幻想,所以妾身才打断你的这份逦思,因为玩物足以丧志,你连那种思想都不该有,若你只想做一个吟风弄月的才子,妾身自然陪你一起做诗酒之梦,续庄主逍遥之游了。”
“娘子所言虽是,但做人总不须如此古板吧!曹孟德固一世之雄,但他也曾横槊赋诗,有月明星稀之作。”
张出尘庄容道:“郎君,信陵近妇人,曹参醉醇醴,那无非是烈士暮年,聊以寄情而已,你才多大岁数?似乎还不够资格谈什么闲情消遣,而大军在发壮行正举,你更没有放松心情的权利。”
李靖一震,肃容道:“是的,娘子,谢谢你提醒我,卑人受教了。”
他竟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而张出尘也毫不客气地受了这一礼。这一切看在薛董二女的眼中,却平添无限的尊敬的羡色。
她们读的书不算多,那夫妇二人的谈话也不全懂,但意思却是明白的,这两口子年纪轻轻,恩爱异常,但他们日常相处,却没有绮情谈笑,只是互相鼓励规劝,这不是一般的神仙眷属,但却令人羡慕。
水浪轻翻,忽然冒出个人头来,是胡大海,他探索回来了。
胡大海打开了舱底的鱼穽,从下面钻上来。那是每条鱼船都有的设施;在舱底开个洞。四壁用木板格开,底下又用竹片编成细网拦住,与水面相通,鱼却漏不了。
捕来的鱼就放在里面,不离活水,就和活在湖里一样,却随时可以用小网捞出。
他们这条船却不以捕鱼为生,所以底下没有拦网。倒可以用来秘密上下了。
胡大海浑身水淋淋的,还来不及擦乾,就向李靖禀报道:“公子,那条水道通进去两里许,沿途都是山壁夹峙,弯弯曲曲,有一线天光透入,除了用小船之外,别无他法可渡,里面却是个小湖,停了有二十多条小梭舟,湖畔盖了几排小屋,里面住的都是花枝招展的姑娘们。”
李靖微微而笑,好家这件事并没有出乎意料。
倒是其他那些女人们吃惊了,忙问道:“她们在那儿干吗?”
胡大海道:“不干吗,穿得花不溜丢的,抹得红红白白的,大家聚在一起聊天,要不就是弹丝吹竹弄音乐……”
薛飞霞问道:“那有没有男人?”
“有的,有十多个白胡子老头儿,大概是她们的师父,教她们玩音乐、读书、唱歌……”
李靖笑道:“不错,大海,你很了不起。居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探听到这么多的东西,我还少问了一句:她们在进出的水道上有没有设守卫?”
“没有,只不过每隔二十来丈,在水面下尺许深处,拴了一些木头的浮球。”
“哦!这些浮球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水道的江湖人用来作防衞的警告器。浮球有个小钩,钩在水中的暗索上,若是经外力一碰,钩子就会离开了线,木球漂上水面,里面会放出一种黄色或绿色的烟雾,直上半空,里面的人就知道有船进来了。还有一些地方,则不用烟雾,他们的木球是连着一个鸟笼的活门,球浮起,笼门即开,笼中养熟的鸟会飞出来,回到饲主那儿,因而也知道有人侵入。这一种更为隐僻,侵入的敌人不知道行踪已露,再向前去,糊里糊涂地钻进了陷阱。”
众人不禁大为叹服。
李靖笑道:“江湖上不是没有能人,像这种小小的设计,却有极妙的用处,两军对垒之际,如果在营区周围,装上一些设施,就可以防止敌方偷袭,节省巡逻的人手,甚至於还可以故示松懈,造成陷阱,诱使敌人来上当。娘子,你把这一点帮我记下来。”
李靖跟张出尘有一个默契,那是两个人商量好的,就是李靖发现在运兵对阵时,有所心得,就要张出尘记下,即使当时不便,张出尘也一定牢记在心中,等可以时,第一要务就是找纸笔记成笔录,然后再整埋出来,抄录汇集成册。这就是李靖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他日后许多彪炳功业,泰半得此册之益。
张出尘答应了一声,却问道:“郎君,这只限用於水中,而水战的机会到底不乡。”
李靖笑一笑:“娘子,你这就是被规矩拘死了。任何事都没有一成不变的,连水里的鱼还有爬上岸的呢,只要略加变通,何尝不可用於陆上呢?你跟大海多研究一下,相信必然能克服这点小困难。”
胡大海道:“是的,木球中的药粉,见风即燃,变成烟雾,若是要用在陆上,也很简单,只要把它置於水袋中,悬於暗处,若有车马行人潜入,触动机栝,将木球拉出水袋,也能示警。我已经试验过了,效果不错,只是没机会实地安排而已。”
李靖笑道:“大海,你对这些是否很有兴趣?”
“是的,我对机关削器土木消息之学很感到兴趣,只是没有名师指点,自己胡乱弄着玩玩而已。”
李靖道:“那你可走运了,拙荆对此道颇精,你们以后可以多作研究。”
张出尘一笑道:“我也不懂什么,乐昌姐才是大行家,我跟着学了几年,略略懂得一些皮毛,胡壮士也有兴趣,以后我们互相切磋就是。”
胡大海兴奋异常,在船上就拜倒下来,说道:“多谢公子,多谢夫人!”
李靖道:“别客气,能使学有所用,才不会浪费人才,侯方宗以前不重用你这方面的才华,那是他的错,你以后就跟着我们吧,等太湖事了,我给你一个安静的地方,拨给你人手、经费,让你安心地从事这方面的研究……”
胡大海欢喜难言,又要拜谢时,李靖道:“大海,别谢了,我答应你的事并不轻松,我也会指定你一些难题,要你去克服的,那不是一些简单的题目,但也不是不可能做到,你若是解决不了,我一样要罚的。”
“是!属下一定竭尽所能,以不负公子的期望。”
李靖笑笑,又开始追问他去探察情形。这个决定在李靖而言,只是一时兴至而己,他的事情都是想到就说,作了指示后就不管了,以后的一切张出尘会去安排。
但此事与李靖的功名事业却大有关系,他日后领军征战,无往而不克,往往以寡击众,出奇破敌,就是靠着胡大海许多巧妙的设计。
水寨中的情形,胡大海进去只有个把时辰,多半是在水中,不能深入观察,但是李靖认为已经够了,他要知道的就是这些。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对他们突袭西洞庭有什么帮助?即使发现了那条水道,也无法大量的遣人进入,何况那儿只是一个死谷,有路通上去,也只是一条小路,一人把关就可以封死,这条秘密水这的发现,可以说全无好处。
李靖却不然,他说出了他的发现与道理。他的道理不深,而且是从人性上去着眼,但人性却常常被忽略了。
“我感到奇怪的是那批飞凤军,她们武功高,经年穿着黑衣,行踪飘忽,却与人世隔绝,这里有很多矛盾。”
“行踪飘忽,应得力於消息灵通,但与世隔绝,就很难消息灵通,尤其是她们以劫盗为生,要打听的是行商富户的动静,那一定要与人群接触,才能知道消息,因此我知道她们一定另有打听消息的方法。”
“绕行一周之后,我又确定了另一个想法,她们的消息不是由外面传进去的,因为四周没有一点便於通信,唯一的可能便是地们自己出来刺探消息……”
张出尘打断道:“所以你才断定一定有条通路。”
“是的,找到了那条水道,证实了我的猜想是对的,然后我又证实了第二个判断。我首先想:那些飞凤女兵的生活太不正常了,只有疯子才能习惯,如果一两个人,尚有可说,三百个人都发同一种疯,那就不可能。她们除了闭塞的生活外,必然还有一种正常生活,尤其是她们劫掠的金银,大部份都藏进后寨,在那种闭塞的生活中,她们要钱做什么?”
“也许是为了日后洗手时的打算。”
李靖一笑:“男人可以这么做,女人不会,她们决不会做这么长远的打算。”
这番话使三个女子很不服气,伹李靖不待她们抗议,就笑着说:“女人此较重视青春容貌。以一个女人放弃青春时的欢乐,只为了求取年老时的衣食无缺,她们不会肯的,因为她们只要正常地嫁个人,生育子女,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将来也不会冻饿而死。”
如此一解释,大家没话说了。
李靖又道:“大海说,她们在小屋中着华衣,施脂粉,这就使我有了新的意念。”
张出尘道:“她们那样生活也是一种调剂,为了安慰自己。我在宫中耽过了,知道宫中的生活,也是一样的闭塞,只有一个皇帝是男人,皇帝不会注意每一个宫女,但是她们每天仍然把大部份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