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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日升叹了口气道:“启上门主,属下对李公子景仰是私人的事,武大哥及张总管要我们对付李公子则是公务,属下不敢以私废公,违抗命令。”
虬髯客道:“胡说!狡辩,你听了武扬与张豹的命令去不利於李公子,难道你不知道李公子代摄门主之职?”
江日升道:“知道。李公子到来之日,武大哥说过。”
虬髯客道:“你既然知道李公子代摄门户,就是一门之主,连武扬张豹他们都要服从李公子所命。”江日升苦笑:“门主,我们要服从李公子,是武大哥的命令,因此,武大哥要我们攻袭李公子,我们自然也只有服从,因为每一项命令,都是由武大哥代转的。”“难道你对上下尊卑都没有个认识?”
“这个自然是有的,例如对门主,我们每一个人都衷心服从,若是门主的命令与武大哥的指令相抵触,我们自也会以门主是从,除此以外,我们就不再接受第三个人的命令了,除非经当众宣示,另作指令……”
虬髯客一叹道:“贤弟,我实在很惭愧,看来我这些年来,对兄弟们的教育都弄错了,以致才有这些事情发生。”
李靖微笑道:“没什么,这是很普遍正常的情况,别说是大哥这儿,连朝廷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兵但知有将,不知有主,将叛则兵随,故人主择将最难。”
虬髯客道:“一定有个办法可以纠正克服这个难题。”
“不错;有的,那必须在立军之初,就订下严格而完美的军令,使将属之间,权责分明,更要让每一个部卒,都有判定军令与乱令的能力,军令不可违,乱令不可从,而重要的一着,就是将属之间,定时互易更调。”
“怎么是互易更调呢?”
“一个主将所领之军,时日不可过长,最久不过三年,必须加以调任。如甲军之将率乙师,乙军之主,调作丙军之将,如此将属之间,没有久属的关系,中枢乃由国家得一统,就不会造成将帅跋扈震主的现象。”
虬髯客道:“这行得通吗?”
李靖道:“建军之初就严格执行,当然是行得通的;若积以年月,将属自成一体,就没有人能加以替代了。”
虬髯客深思有顷刻才道:“贤弟,历来为人主的,最感棘手的一个问题,就是武将难以统御,人主往往还要去讨好他们,才能使君权稳固,愚兄也考虑到这个问题,却不想贤弟对此已有良策,看来我定要好好地讨教一下。”他顿了一顿又道:“过去的不谈了,月前这三个人之所以对你无礼,却是我的错……”
李靖道:“他们对我的种种,我已经声明过,错不在他们,唯一的罪行只是侵冒到大哥的尊严而已,大哥原谅了他们,小弟自然不会再坚持的。”
虬髯客没想到李靖会这么好说话,连连地道谢后,才对江日升道:“你们听着,以往种种我替你们担了,今后你们已经隶属李公子,当以李公子之命是从。”
江日升等三人恭敬地答应了,先叩谢了李靖宽恕之恩,又向虬髯客谢过求情之德,才退下站在一边。
李靖吩附带过武扬来。由於江日升等三个人无罪获释,大家以为武扬也可以得到宽恕的。那知李靖竟抛开其他,只问他两个问题。
“武扬,那天在对东洞庭一战时,你身任主锋指挥作战,却停兵不进,是为了什么?”
武扬无以为答。
李靖又问道:“后来对方战败溃逃,对方主将只有十几个残卒追随,你们应该可以拦截下来的,却听任逃逸,这又是为了什么?”
武扬只得道:“虽是互相为敌,但到底同为江湖一脉,属下为顾及江湖道义,不忍赶尽杀绝。”
李靖冷笑道:“我这儿还有不少东洞庭的降部,他们都指证你早已与敌方互相暗通,你是否承认?”
“这,启上公子,是张豹去联系的,属下未曾通敌。”
“但张豹通敌,你是知道的。”
武扬点点头。
李靖道:“知情不报,阵前纵敌,更於事后弃职潜逃,三项都是死罪,今并执行,斩!”
武扬比不得江日升他们,在整个叛变的行动中,他是司令者,李靖的杀令发出,得为这个行动负责,但李靖判他死罪的三个理由,似乎都不是主题。
虬髯客道:“贤弟,请恕我又要多嘴了;武扬固然该死,但是你处死他的理由却不是最主要的。”
李靖道:“大哥,你认为什么才是最主要的理由?”
虬髯客道:“单就叛逆一项就是死罪了,何况还加上抗命、犯上等等,那一条都足可杀他……”
李靖道:“大哥,我跟您的看法不同。您是在江湖门户的立场,我却是在治军的立场。您依据的是门规,我依据的是军令。在门规而言,他并没有叛逆的行为,因为他对您仍是忠心不二的,以他的抗命、犯上,也只是同伴间的意气用事,不足以死为惩。”
虬髯客无以为词。
李靖又道:“以门规而言,武扬并无死罪,而且门规的最后裁主权在於门主,只要门主能原谅他,即使真犯了死罪,也同样可以减免;但在军法之前,绝无人情之干扰,只要犯罪确实,就必须依律行事,这是我希望大家认清的,因为我也是以军法来约束我手下人的。”
虬髯客叹了口气道:“贤弟,你不妨说明白一点:在军法中,还有些什么罪名是要砍头的?”
李靖略一沉思才道:“还有不少,如无故延误期限而致影响军机者斩,扰民者斩,强暴妇女者斩,通敌者斩,阵前怯懦者斩,怠忽职守者斩,抗命者斩……”
他一口气报出了二十多条当斩的律令,听得人人变色。
虬髯客却皱着眉头道:“贤弟!如此一来,还有人从军吗?”
“怎么没有?方今天下有几百万人都在行伍之中,也都受着这些条律的约束。”
“可是也没见到他们如此严厉执行过。”
李靖叹道:“这就是天下动乱的原因。若是每一处地方的主将都能严守军纪,天下必可大治,不仅内忧不生,外患亦息,因为以我中华地大物博人众,只要我们自己不乱,外夷小邦,谁也不敢侵寇的。”
虬髯客道:“好!贤弟,这些治平之大道,我们暂且不谈,我只想问一句,就是弟兄们,跟着你,有什么好处?”
李靖道:“立千秋之大业。”
“贤弟,这个题目太远,太空虚,不够实际。”
李靖:“好,那么我说得实际一点,无可讳言,目前大家都希望日子过好,丰衣足食,生活安定。假如大家以此为满足,今后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过日子,没其他要求,我也不向大家要求什么,大家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的,今后也不再有任何的关系了。”
他见大家都默默不说话,接下去又道:“但各位觉得学了这一身武功本事,不甘雌伏,想再创一番事业,那就必须受一切的约束,养精蓄锐,待时而起。”
一个汉子忍不住问道:“公子是否准备接受朝廷招安?”
李靖道:“目前如此打算,将来可能性也不大。现在的这个皇帝虽然比上一个略有魄力,但是绝非明主,而且他手下的兵悍将骄,大权分散,也很难有所作为。”
“公子将来是否打算自立而起呢?”
“我想可以但我不会,我只会理军,不善理国。”
“将来我们投向谁?”
“不是我们投向谁而是拥护谁。当明主出世,是真正抱济世天下之宏愿,也有意轰轰烈烈地做一下,成就一番前所未有之盛业,我们去帮助他。”
他又补充道:“当然这种帮助是有代价的,不但可以垂名青史,而且积功行赏,裂土封疆都可能有希望,那又在於各人的表现及机遇了,只是我能保证各位,功必有赏,努力必有所得,不会被埋没掉。”
“这明主是不是就是门主?”
这是李靖最担心的一个问题,也是虬髯客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因此每个人都看着他李靖沉思了很久,因为这个问题很难答覆,但也必须答覆。
他终於回答了:“大哥神武英明,气概一世,确有人主之仪,将来自然也有可能入主中原;但这是千万人的事,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反正我能向各位提供一个保证:只要跟着我,大家的努力决不会白费。”
这是一个很空洞的回答,但显然每个人都很满意,连虬髯客亦然。
入主天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虬髯客虽有此心,却也没有把握说一定会成功。他目前所拥有的实力,只能说是不错而已,却不是强得已能掌握天下了。
虬髯客足迹遍及四海,知道天下有多大,手头这几万人,占据一城一地或许是够了,以之成大业,实在还差得太多。好在还早得很,可以慢慢来。
只要不排除拥戴他的可能性,虬髯客就非常满意了。他相信以自己的诚意,总有一天可以得到李靖的全力支持的。
大事谈过了,再回到眼前的问题上,那就是对武扬的处置。虬髯客指指武扬道:“这个人贤弟要决定一下。”李靖道:“小弟已经作了决定了。”
他的决定是斩。虬髯客不便表示意见,但是却有九名分坛主起立为武扬请命。
李靖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各位是要饶了他?”
九个人齐声道:“求公子开恩。”
李靖道:“各位以为我是为了私怨要杀他?”
一人忙道:“那当然不是,触犯军令,实有取死之道,只有请公子原谅他以前不谙军令,不知厉害,因此才请公子法外赐恩。”
李靖看了他一眼后道:“李成,现在我受权给你全权监军,职司一切律令之执行,你作主好了,你若要饶他,可以放了他。”
李成一惊道:“属下能力浅薄不敢担任此职。”
李靖道:“你也可以推荐一个人来担任此职。”
李成莫知所从。李靖等了一下后才笑道:“你们这九位中自觉能担任此职的,也可以自己出来。”
连问三声,没有一个人敢答应……
李靖道:“你们只要担任了那个职务,就有权力放人了,只要担任那一下子功夫,作成决定,放了人之后,你们也可以立刻辞职。”
但那九个人都低下了头。
李靖叹道:“你们终於明白了,负责任是一件多困难的事,也明白了作决定是多么的不容易。你们知道自己若担任了那个职务,对武扬的判决也是一个死字,只是不在其位时,你们才顾念私情,希望我能枉法而徇私。”
李成低下头道:“属下愚昧,多谢公子赐诲。”
他坐了下去,其余八个人也都告罪坐下,很明显的,他们不会再对李靖有所干求了。
李靖道:“你们不肯枉法徇私放了他,是你们明白我杀他不是为了私怨,否则你们也能以私情来赦免他了。法之可尊可贵处,就在其无私,飞霞,行刑!”
站在廊下的武扬一恭身道:“公子,属下已经明白自己所犯的错误了,不敢要求贷免,只求一件事。”
“说。你的要求如属合理,我一定成全的。”
“属下但求赐下一刃,容属下自裁。”
李靖想了一下道:“可以,给他一柄匕首。”
薛飞霞拔出腰间的短刃,递给了武扬,他接了过来,先朝虬髯客及李靖抱拳行礼,又向众兄弟道谢告别,然后面外跪下,双手握住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刺进后拔出又刺,如此三次,像是已无感觉,刺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