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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闰英红着脸道:“我知道我笨,表哥教了我一个下午,蹩出我一身臭汗来,可是多少已有点成绩,今天一个下午,我学会的比那位洪老夫子教一年还多,可见是他的教法有问题。”
李益笑道:“有些人视琴为乐中之圣,戒律特多,临奏恭谨,不敢有丝毫冒渎,那是矫枉过正,其实这本是赏心乐事,能够怡情悦性就行了,并不需要那些讲究!圣人制乐,原为化群民之性而设,何尝专为那些雅士呢?”
这番话卢方很听得进,因为他是个武人而好文,心里企向雅趣,但究竟造诣上欠缺些许,比不通的人通一点,比饱学的通儒又差得多。
因此,他最主张的就是这种中庸之道,所以他十分高兴,拍着李益的肩膀笑着道:“有学问,十郎,对于你,我真倒有相见恨晚之感,过两天我们好好聊聊。”他带了李益准备下楼,忽又回头道:“我听说你们把刘平给骂跑了,是怎么回事?”
虑闰英忙道:“爹!没有表哥的事,是我骂的,您不知道他多混帐,在我面前满口胡言!”
卢方一皱眉道:“那小子平时很知礼,不是这么的人呀,他说了些甚么?”
李益唯恐卢闰英说出真相,就要牵出霍小玉的事,虽然这这件事不必瞒人,但是当面提出来讨论总是件难堪的事;因此忙笑道:“也没甚么,不过是跟甥儿开开玩笑,以前我们也是闹惯了的,不过他忘了表妹在旁,口没遮栏……”
说时用眼瞧瞧卢闰英,她自然也明白了,鼓着嘴道:“岂止是口没遮栏,简直把我们家常作平康里巷的青楼人家了,我当然要骂他。”
卢夫人一直没开口,这时才道:“英儿!有点规矩!”
卢方却颇为愕然地道:“刘平真会这样混帐吗?”
卢夫人笑笑道:“老爷!平少爷一直在长安生长的,自己也做了官,怎么会那样子没礼数呢?是咱们孩子太挑剔了。您还是别去理会吧!”
卢闰英不服气地道:“娘!您还怪我挑剔……”
卢夫人温和地道:“英儿,别人我不知道,你的脾气我还会不清楚吗,你顺眼的人,骂你两句都没关系,你不顺眼的人,开一句玩笑你就会翻脸的。”
李益道:“其实希厚兄也没有什么,只是跟甥儿开开玩笑,说了两件甥儿在长安的笑话。”
卢方是个明白人,听李益这么一说,多半也了解了,笑着道:“这小子太差劲,到底不是个经过阵仗的人,攻敌之所弱,也得要看风色,自己的兵力不足以攻弱,轻骑远出,适以示己之所短,无怪乎要碰一鼻子灰了。”
转脸对卢闰英道:“以后对他还是客气一点,我知道那小子不成材,你姑丈也认为他没出息,因此你大可不必让我们知道你讨厌他。”
这番话说得很妙。似乎与所讨论的问题无关,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了,卢闰英红了脸,也就不再多说了。
卢方拍拍李益道:“走吧!我们出去吃饭。刘平那小子太没眼色,他真是聪明的话,就不会做这种自讨没趣的事,因此,十郎,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李益笑道:“甥儿怎会呢,我们以前就相识,平时大家相处得并不坏。”
卢方道:“我知道,我也约略地问过雅萍。你一直在说他的好话,他却在英儿而前说你的短,贤与不肖,由此可见。他想跟我们家亲上加亲,其实也只有我那个姊姊一个人有几分意思,跟他自己一厢情愿而已,英儿对他没好感不说,连我那姊丈对这件事都力加反对,不过你知道,我在长安,有时还用得到他这么个人。”
李益道:“甥儿明白,大人即将入阁,而本朝的体制虽沿旧隋,有些地方却颇为不同,宰相的职权,不如晋汉之季权重,也不是专责重在一二人身上,大人得蒙圣邀,自然又稍有不同,但是对其他各府部还是得应酬一番。”
卢方叹道:“是啊!本朝的江山可以说是由太宗皇帝一个人打下来的,高祖只是坐享其成而已,而太宗皇帝礼贤下士,虚怀若谷。乃使四方豪杰来归,武官中俱是将帅,文士中亦多相国之才,天下既定后,不能厚此薄彼,逐启多相之始,因以成规。武后时已至七八人,而中宗年代时,竟有十八人之众,所以本朝不仅三省部长可以称相,外加翰林学士、枢密使等,都是宰辅之尊。”
对朝廷官倒沿革,李益是很熟识的,因以一笑道:“本朝宰辅虽多,但也有当权与不当权之分,如玄宗开元之始的姚崇,稍后的张说以及天宝问的李林甫、杨国忠等人,姑不论贤愚,其受权之重,并不逊于秦汉晋隋……”
卢方轻叹道:“你对这方面很清楚,也不必我多说了,本朝的宰相可以说是万人之上,却不是在一人之下,我内调中书,在圣上面前虽是能说两句话,却也不见得就能事事行得通。”
李益笑道:“大人好在还是由节度使上内调,自己有一部份实力,像其他那些相国元老,不过是个名义而已,真要论事办事,还不如一部尚书呢!”
卢方道:“我也不见得能怎么样,来京不过半月,大小的钉子已碰了好几个,有时想想倒是后悔有此一调,在河西任上,我根本就无须看人眼色。”
“话也不是这么说,大人至少是高升了,在河西任上,京上来个太监,您都要应酬一番,到了长安,就是国公世爵,对你都要开中门以迎,做官,无非也就是争的这一些而已。”
卢方笑笑道:“正因如此,我才碰不起钉子,而有些事,我也的确要刘平帮我跑跑。”
“是的!他在这方面倒是个干才!所以甥儿今天说他喝醉酒,无非是为他找个理由,免得断了来往。”
卢方笑道:“十郎!你是个聪明人,若是你在我身边,我就不必去应付这混帐小子了。”
李益笑道:“甥儿虽然不在大人身边,却随时都可以为大人效命的。”
卢方道:“你姨母就为我生了一个女儿,我半世功名。好容易混出这么点成就,总得找个人接下去,目前你刚放任,常找你来也不太好,那是为你的将来着想。”
李益道:“是的,甥儿明白,朝中有人好做官,但多少也得自己争气,否则必会招致物议!”
卢方点点头道:“你自己已经打好了基础,我已经无可为力,倒是不必为你多作铺陈,以免掩了你自己的光采,所以你现在帮我料理一下,等大势底定之后,我倒是不想多麻烦你了!”
李益微微一怔道:“大人的意思是……”
卢方笑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既然无须我出力,何必又落个内举之嫌,叫人说你是因裙带而成事呢!”
这句话已经是很露骨地表示了。李益这才放了心,卢方笑道:“英儿的闺房连我这个做老子的都很少能来,更别说是其他的人了,而她居然在第一次见面就邀你前去,可见她对你的印象奇佳,我祗有一个女儿,对她的终身,自然也不想免强她,她自己也很会挑人,我自然更会乐成了!”
李益道:“多谢大人器重。”
他的心里落了一块大石,知道这门亲事是定了。有了这么一个岳家,对自己目前与未来,都是大有裨益的事,何况卢闰英本身也是个可儿人。
卢方道:“十郎!既然已经讲通了,我就要请你帮忙劝劝闰英,叫她以后对刘平客气点。”
李益道:“这个甥儿有机会必然会尽力的。”
卢方笑道:“十郎,你别难为,我可不是叫英儿怎么样,我想把你的名份定了,刘平那小子就自动会死心,只是作亲戚来往而已。”
李益先前答应得较为勉强,现在听卢方这么一说,连忙道:“甥儿不是这个意思,甥儿只是在想如何措词而已,因为甥儿总不能告诉表妹说大人需要刘平,才要表妹应付他一下!”
卢方发现这个年轻人的确厉害,处处地方,他都不肯吃一点亏,只得道:“直说也无妨,只是我这做老子的不便启齿而已,你就对她说,看在姑母的面子上,别使刘平太难堪,至于她终身,我这做老子的一定会尊重她自己的选择,闰英这个孩子很倔,话不说明白,她以为我别有用心,我这做老子的就不能做人了。”
李益讪然道:“姨丈是怎么样的人,表妹一定更清楚,她不会那么想的。”
卢方苦笑道:“知女莫若父,来到长安后,有几个同僚上门来拜会,带了子弟前来,她没有一次不闹脾气的,我可实在怕了她……对了!我只是一厢情愿,说了半天,还没问你的意思,你对闰英的看法如何?”
李益忙道:“表妹丽绝天人,兰心蕙质,若得侍妆闱,是甥儿三生之幸。”
卢方哈哈大笑道:“十郎,我倒不是自炫,我这个女儿无论是才色,都是顶尖之选,我也要为她找个可堪匹对的对象,路过姑臧,探访你母亲时,她也提过,当时我对你还不太清楚,所以提出的条件苛了一点!”
李益道:“也不算太苛,百万为聘,在长安而言,并不是最高的聘金。”
卢方笑道:“我也不是卖女儿,这一百万钱,我分文不要,仍是给英儿带过去。现在我看英儿的意思是非你不嫁了,你也看得中她,那就好了,过两天我叫人送百万钱到你母亲那儿去。”
李益道:“大人这是做什么?”
卢方道:“十郎,条件我早已开出去,也不是光对你一家,很多亲友面前,我都是这么说的,致聘之日,少不得要知会亲友一声,这一百万钱是要摆出来供大家看的。”
李益道:“这个甥儿知道,离家的时候,娘重提此事,叫甥儿求得大人口允后,娘就带着钱来正式下聘。”
卢方笑道:“十郎,你的家境我是很清楚的,一下子要拿出百万来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借贷自他人,或是变卖祖产,那又何苦呢,也失去我百万为聘的原意了。”
对方是一片好意,但是李益的心里,却是一种屈辱,因此连忙道:“大人的心意甥儿很感激,只是甥儿已经把钱准备好了,大人公开列出了致聘的条件,甥儿若是无此力量,就不会登门了!”
卢方不禁一怔道:“你那来的一百万呢?”
李益将头一昂道:“请大人放心,是甥儿自己赚的。”
“赚的?十郎!你的缺是刚刚放的,虽然报了到,还没正式到任视事,怎会有收益呢?”
李益道:“纵有所入,也不可能有百万之数,甥儿在启蒙之日,就曾立誓要做个好官!”
卢方只有乾笑一声道:“对极!对极!为官之道,应心在君国。志在济民,可是……你是如何赚得这些钱的呢?”
李益傲然笑道:“甥儿在归省的途中,有许多应酬,多半是贺我新就任的朋友,他们致送的程仪倒也情不可却,而且也不容推却,因为他们都在江湖上着有声名的人物,甥儿自不能不顾及他们的颜面,好在甥儿尚未到任,也不属甥儿辖冶之下,受下了也不算是受赃;另外一部份则是沿途的士绅,慕名而访,求个一宇一扇的,赘见时送的礼也不少。”
卢方道:“当然!我不怀疑你的操守,只是一趟归省,就能置下百万家财,倒是不易见的事。”
李益以更骄傲的神色道:“甥儿是名士,本朝的名士还是很受尊敬的,因为这份名衔的获得较之科场功名尤难。”
卢方世故地笑一笑,然后才凝重地道:“十郎,不是我要浇你的冷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