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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句深含哲理的话,除了李益,没有人厅得懂,因此除了李益,也没有一个人有那种如遭雷殛的感受。
抬头看着郑净持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李益心中萌起了一种发自由衷的尊敬与知己的感动。
因此他端起了酒杯,恭恭敬敬地敬了郑净持一杯道:“夫人指点极是,小侄太幼稚了。”
郑净持嘉许地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刚得到这一切时,心里也充满了同样的感觉,那个时候,我比你还傻,我认为我已经抓住了,而且发过誓,宁可拚将一死也不肯放弃所得到的m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到了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放手!”
李益叹了一声,没有说话,郑净持笑道:“你也许很奇怪,我怎么能看到你心里去的?”
李益连忙道:“是的!小侄自信读书不算少,养气的功夫也还做得不错,进门之后,并未失仪,那些天真的想法,只是埋在自己的心里,谁知竟瞒不过夫人!”
郑净持一笑道:“你的确很稳重,但你在步上台阶时一步步走得非常慢,我就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了。”
李益第一次脸红了,像是一个做了错事被抓到的小孩,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郑净持却慈和地笑道:“那不算什么,我是过来人,别说你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我住在这里,每天从台阶上下时,仍然免不了有那种感觉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于得失,看得比你开一点,不是属于我本份所应得的,我不再有妄求之心了。”
李益悚然而惊,背上骤觉冷汗沁体,肃容道:“是的!谢谢夫人的教诲,小侄当永铭于心!”
郑净持笑了一下道:“你是否有点难过?”
李益忸怩地道:“开始时是有一点,但现在已经没有了,小侄今后自当守份而进退,希望能有一天,凭着自己的本事,能名正言顺,毫无愧作地踏上属于自己约台阶。”
郑净持点点头道:“以你的聪明才华,这并不是梦想,也许真有实现的一天,不过我说句扫兴的话,到了那个时候,你已经没有今天的感受了!老王在去世前,曾在这里养病,他的行动已不太灵便每次都是我跟小玉两个人扶着他上下,他经常抱怨这台阶太高,使他增加了痛苦,今天我想想他的话得到很多得与失之间的启示,是很微妙的,真正地得到了就没有乐趣了!”
李益整个地呆了,没有想到这个出身青衣,饱经沧桑的妇人,对人生竟有如此深刻的透视。郑净持笑笑又道:“你没有授缺前,住在这里是不妨的,我想还有几个月,在这段时间内,你可以好好地享受一下此中乐趣,那才是一种真正的乐趣。”
李益道:“可是这种乐趣能维持多久呢?”
郑净持道:“不管多久,都是美好的,到了老年的时候,回味起来,更是意味深长,那个时候,即使你能晋升到王爵,真正地拥有了一切,也不会有现在的感受,如果你的志向不得遂,想到自己曾经有过的,也是无上的安慰,我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鲍十一娘忍不住道:“净持姊,你跟十郎究竟在谈些什么,好像高僧参禅一样,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郑净持笑道:“你是不会懂的,这虽然不是参禅,却比禅机难参透,但参透了我们所说的一切,虽不能成佛作祖,却也是六根清净,无挂无碍了。”
霍小玉一直静静地听着,这时才道:“娘。你一定要到寺院去修行吗?十郎已经把你的问题解决了,你可以住在家里,何必非要到庙里去呢?”
郑净持道:“傻孩子,你本来是很聪明的,现在怎么又糊涂起来了,家在那里?什么地方是我的家?”
霍小王道:“女儿的家就是你的家。”
郑净持苦笑道,“你有你的因缘,我有我的因缘,目前我们可以在一起,但十郎放了外任呢,我也要跟他去吗?”
霍小王道:“当然可以,我相信十郎也会欢迎你的,十郎,你说是不是?”
李益想想道:“夫人如果愿意去,小侄当然十分欢迎,但是我认为夫人还是到寺院里去的好。”
霍小玉一怔:“十郎,你怎么说这种话呢?”
李益肃容道:“我说这番话完全出于至诚,绝无不敬之心,我相信夫人会了解的。”
郑净持点点头道:“是的,我了解,小玉,你虽然是我的女儿,还不如十郎知我之深。”
霍小王道:“我不懂,十郎,你倒是说说看。”
李益想了一下道:“因为夫人历尽荣枯之境,勘破了世俗之门,扰扰尘世之中,不是她的归宿之地,只有在那个清净无扰的地方,才是她的乐趣所在!”
郑净持感动地点点头,亲自为李益斟了一杯酒道:“十郎,谢谢你对我的了解,小玉是我红尘世间唯一的牵挂,但有你这么一个人照应她,我就安心了。”
李益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道:“是的,夫人可以放心,小侄既然赞成你到寺院去,就是向你保证在尘世间,没有需要你悬心的事了。”
郑净持安慰她笑了,神色一转为端庄道:“所以,我作的安排不会错的,小玉的五十万钱,改在她身边,供她自己的用途,这儿的陈设,等十郎放定差缺后,就加以变卖了,作为赴任的费用,要想好好地做官,手头就不能没有钱,否则就无以养廉,容易出差错。至于这所产业,虽然拨归我的名下我觉得还是还给王府的好。”
鲍十一娘忙道:“为什么,他们那样对付你,你还……”
郑净持不等她说下去,就截断了道:“我也不想讨好他们,完全是为了十郎着想,这儿的建设全是王府的体制,卖给普通人家,没有人敢要,几家王府都有私邸,也不会化大钱来买一所旧房子,留着既不住,还得化费一笔钱来修茸,可以说是一无好处,何况为了我的事,十郎己经跟王府闹得不愉快了t这对他的仕途多少有点妨碍,倒不如藉此交好一番。十郎,我全权授给你了,你可以从牛炳真的身上打通一下,把产业还给他们。”
李益真心感动道:“夫人如此为小侄着想,小侄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郑净持一笑道:“什么都不必说,为你也是为我,十郎,我们虽是初见,但彼此相知甚深。倒像是认识很久了,因此我觉得不必说什么,大家都能互相了解的。”
李益也肃容道:“是的,夫人!小侄也有这个感觉,小侄虽然家有老母,但是由于庭教太严,小侄对她老人家一直有着畏敬之心,只有在夫人面前,小侄才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因此小侄很希望能与夫人多盘桓一段时间。”
鲍十一娘笑道:“十郎,你们的礼也行过了,已经是一家人了,当然是天天在一起,尽够你盘桓的,净持姊即使要上院里去修行,也是等你秋选之后,放缺赴任时的事,你这请求不是多余吗?”
李益苦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必多此一请了,阿瞒临篑散履分香,夫人把一切都分配好了,恐怕也是去意已决,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鲍十一娘一怔道:“净持姊,是这样吗?”
郑净持笑道:“是的,十郎说得对,我打算等他们过了三朝后,就离开这儿了。”
鲍十一娘看着她,又看看李益才愕然地道:“这就怪了,你跟十郎才见面没多久,谈的话每一句我都听见了,怎么你的事还没有开口说出来,十郎就已经知道了呢?”
郑净持道:“这就是所谓的灵机,但能机息相通,许多话都是不必假以语言就能了解的。”
鲍十一娘轻轻一叹道:“十郎,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你好像别人肚里的蛔虫似的,什么事都被你猜中似的。”
李益却只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诚挚的转向郑净持道:“夫人是否肯应小侄之请,多盘桓几天呢?”
郑净持道:“十郎,刚才我还说小玉呢,现在又该说你了。聚散本无常,你怎么又看不破了呢,当聚则聚,当散则散,又何必强求呢,为了小玉,我已经耽误了很久了,你若真的了解我,就不该再留我!”
语毕,深深一叹,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有灵珠一颗,久为尘封雾锁,一朝尘去光生,还我本来面目。”
李益诚恳地道:“夫人,小侄不是为常情而留你,只是夫人的原定去处并不合适,建业寺虽是佛地,但已成官院,宫庭亲贵的家眷,酬作频频,并不是一个修行的好地方,小侄是想请夫人暂缓几天由小侄为你找一个真正适宜修行之所,建业寺那儿是绝对去不得的。”
郑净持想想道:“这倒是可以的,十郎,但必须快一点,我急急要出去,也是为了你们好,我了解王妃的性情,她是个很倔强的人,即使牛炳真肯帮忙,用言词吓阻她一下,但她必然还是会出别的点子来找麻烦的,我只有早点离开这儿,才可以断了她的念头。”
李益道:“是的!小侄也知道夫人用心良苦,所以才想为夫人找个安静归宿来作为夫人的孝心,等小侄见过牛炳真后,立刻就为夫人找地方!”霍小玉道:“要找个安静约寺院,就在长安近郊,苦一点倒不妨,最好是没什么香火的,而且要跟她们说清楚,我娘是带发修行,不落发的。”
李益微笑道:“完全对,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鲍十一娘道:“奇怪了,为什么要这些条件呢?”
李益道:“安静约寺院可以静心修行,离京城不远,我们可以经常去探省,稍穷苦一点的寺院,主持者都是虔心礼佛的信徒,跟夫人较为合契,没什么香火,能免于烦嚣,而且对夫人所带去的香油资较为重视,在那儿可以得到较优的礼遇。”
鲍十一娘笑道:“十郎!你虽然善于揣摸别人的心意,但这次可错了。”
李益笑笑道:“我知道,前面那些条件夫人是绝无异议的。只有最后的一点,佛门净地应该是跳出三界之外,如果因为带了钱去就能受到礼遇,就已经为势利所渎,违反了佛门世法平等的本意了,是不是?”
鲍十一娘道:“是啊,那样一个地方,我想净持姊是不会去的,那样的礼遇,也不是净持姊愿意接受的。”
郑净持一笑道:“十郎!你知道我要到庙里去,是为了求心灵上的平静,不是去享福。”
李益道:“小侄知道,但小侄却也不能让夫人去受苦,所以前面的一些条件是为了夫人而择,后面的一个条件,却是我与小玉的心愿,也是我们的一片孝心与孺思。”
郑净持显得很感动,但只是在眼角有点润湿,几年的礼佛诵经,使她己经克制自己的激动,因此她只微微一笑道:“好吧,随你去决定吧,你知道了我的意愿,因此你找的地方一定不会太差的。”
李益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佛家的性法平等;只是指参悟之得,无分贤愚,佛门之广,不弃众生而已,并不是任何地方都要求平等一律的,小侄以前也到过一些寺院,也见过他们收容的那些孤苦无依的老妇人,在寺中辛苦地担任洒扫,挑水,炊调,种菜等劳役,即使是数九寒天,风雪交加的日子里,也不得休息的。”
鲍十一娘道:“这是当然的,庙里没有闲人,裘翰林的老太太就在庙里修行,自己还带了丫头仆妇去侍候着,可是她每天还要亲自拿了篮子到园里去摘菜,她还乐得很。”
李益笑笑道:“不错,在她说来是乐趣,因为没有人逼她非做不可,她是自动地去做,才感到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