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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玉满足地吁了一口气,道:“我相信,十郎,今天你表现的一切都可以使我相信,你有才华有干练的处事应变能力,有不畏惧的魄力,也有一颗伟大仁爱的心,你使我感到是一个可以倚靠的男人。”
李益得意的笑了,忽又感到不安地道:“夫人……不,娘对我跟十一娘的事说了些什么?”
霍小玉道:“娘什么都没说,虽然她了解得比我深,但看法也比我深,当她决定让我们今天成婚时,我提出你跟十一姨之间的关系或许不太寻常,娘说不会的,她说你们必然是好的朋友,但也只是朋友而已!”
李益不禁啊了一声道:“她是这么说的吗?”
霍小玉有点生气地道:“当然是这么说的,你不相信?”
李益连忙道:“相信!相信!我只是奇怪……”
霍小玉点着头笑笑:“你奇怪什么?”
李益有点尴尬地道:“奇怪她何以能如此肯定?”
霍小玉微笑道:“娘跟十一姨是多年的知己了,尤其是最近两三年,她们走得更近,这所园子,十一娘是唯一的客人,差不多隔上一两天,她必定会来一次,可就是这一两个月,她突然不来了,娘知道她一定遇到了一个知己的人。”
李益的脸上红了,霍小玉笑笑又道:“前两天她又来一次,就是那个时候她提起了你的名字,为你推荐,她说了很多很多,对你了解之深,似乎已经超出了一个人所应该有的了解了,娘就有了几分光景,想到她前些日子的时间,一定是用在对你的了解上去了。李益俯下头,尽管他满腹才华,尽管他是以口才雄辩而出名,这时候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了。霍小玉笑着又接下去道:“直到昨天晚上,她又来订下今天会面相亲的约定,娘就知道你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李益叹了一口气道:“本来也该结束了,我与她之间,原来是不该开始的,因此我也不愿意让彼此陷溺太深,但也不忍使她伤心,所以我答应她今天到这儿来,也是希望能跟她作一个了断。”
霍小玉的脸色有点不太自然,李益却伸臂把她搂得紧一点道:“小玉,我知道这句话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出来的,因为我不能欺骗你,昨天我才听见你的名字,知道你的情形,连一次面都没见过,如果我说是为了你才断绝十一娘,你会相信吗?”
霍小王道:“我当然不会,我又不是小孩子。”
李益笑笑道:“所以我宁可说老实话,不过现在我可以这样说,为了你,我也必须断绝十一娘的。”
霍小玉道:“我们之间的感情会发生得这样快吗?”
李益道:“不是的,我从来也不相信有一见锺情这句话,目前我们之间。实在还谈不到感情,即使有那么一点,也只是欣赏你的美艳娇艳聪慧,你觉得我这个人尚有可取而已,如果我说现在对你倾心相爱,那是欺人之谈,但我说对你矢志无他,确是实实在在的。”
霍小玉不安地扭动一下身子:“若非倾心相爱,焉能矢志无他,十郎,我不懂你的话!”
李益肃然道:“这也并不难懂,是责任使我这样决定的,当我决定接受你,保护你的时候,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责任!所以我在行礼时坚持要隆重,甚至于盟誓以告天地,来表示我贯澈责任的诚意。”
霍小玉顿了一顿才道:“十郎!你不会后悔吗?”
李益道:“不会的,十一娘并没有把你们的情形告诉我很详细,恐怕连她也不太清楚。”
霍小玉有点不安,李益道:“我见到了桂子,才了解到你们的处境,那时我的确有点后悔,因为你像是置在热火中的一颗栗子,要想得到你,必须要冒着被火灼伤的危险,可是看到你之后,我就毫无考虑地决定了。”
霍小玉连忙问道:“为什么?”
李益笑道:“我说不上来,也许这就是所谓缘份。人都有个梦的,在很小的时候,我就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梦,也为自己塑造了一个梦中人,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黄发垂髻的小女孩,有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一张苹果似的可爱的脸,我是一个独子,没有兄弟姊妹,一直在孤独寂寞中长大,我的梦中人只有一个青梅竹马,争饼分饵的玩伴,一个淘气可爱的小女孩,小玉,这很可笑吧?”
霍小玉已经沉浸在他梦的声音与如诗的憧憬中了,梦呓似的道:“不!不可笑,我也有过同样的梦,只是我的梦里,也是一个小女孩,可不是男孩子。”
李益笑笑道:“那并不希奇,因为小女孩是最可爱的伴侣,我构织那个梦时,并没有一点男女之私,而且我根本也不懂。”
霍小玉点点头,目中浮着泪光:“说下去,十郎,说下去,我喜欢听你说下去。”
李益轻叹了一口气:“后来渐渐长大了,渐渐懂事了,梦中人也跟着长大了,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明眸皓齿的女郎,那正是我知心着意的闺房伴侣,没事的时候,我偷偷画她的像,有时是这个样子,有时是那个样子,慢慢的,我把一切美好的印象都收集起来了,决定了她的形貌。”
“是什么样呢?”
“就是你的这样个子,也就是我绘在扇面上的女郎。”
“十郎!你好坏,原来你早就画熬了那个人像,还骗我们说什么神来之笔呢!”
李益叹了一口气道:“小玉,我没有骗你的,那的确是神来之笔,后来几年我忙于功名,做梦的时间少了,绘事也搁下了,梦中的人影一直留在梦中,从来也没有勾划过,直到昨天晚上,我想着要送你一点什么,拿起笔来,莫名其妙地就画出了那个人来了。”
霍小玉绉总鼻子,表示不相信,李益笑笑道:“小玉,以前我没有见过你吧。”
霍小玉摇摇头,李益又道:“也不可能在别处看过你的形容,因此我画的只是一个梦中的影子,而这个影子居然活生生地出现了,你想,我还会考虑其他的条件吗?”
霍小玉被感动了,蜷伏在他的胸前,像一头柔顺的小猫。李益轻叹了一口道:“虽然你早已活在我的梦里,使我不计一切想跟你在一起,但我开始要接受的不是爱情,而是责任,这是一种比爱情更为坚贞的感情。”
霍小玉微怔道:“十郎,这又是怎么说呢?”
李益肃容道:“世间所谓五伦五常,都是责任为基础的道义,男女之间尤然;两心相悦而成鸳侣,者固有,但大部份的人都是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结成夫妇,事先固然谈不到有情,既婚之后,也不见得就一定能生情,可是这些人能信守不渝,白头到老,乃是受了责任心的约束。”
霍小玉道;“难道这不是爱情吗?”
李益笑笑道:“如果是两个知心合意的人结成连理,自然是爱情了,但夫妇之间,未必就能产生爱情的,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你的父母之间,就不曾有过爱情。”
霍小玉立刻道:“不……父亲对娘一直就很宠爱,娘对父亲也是十分尊敬的!”
李益笑笑道:“宠爱和尊敬都不是爱情,她们之间不可能产生爱情的,爱情是一种狂热的感情,可以将两人熔化成一体,成为彼此关连的一个生命,那才是爱情,在你的父母间,有那种情形吗?”
霍小玉俯头不语,李益道:“而且爱情是暂时的,当那阵狂热消退后,就变得冷淡了,而责任却是永恒的,所以我宁可以责任所生的感情来接受你。”
霍小玉默然片刻才道:“十郎……你跟十一姨之间爱过吗?”
李益坦然地道:“爱过,正因为爱过她,所以我才认为爱情的不可靠,当两情相洽之际,彼此似乎都愿意牺牲一切。不顾一切来达成在一起的愿望,在那个时候,如果有什么阻力要分开我们,两个人都有不辞一死的决心与勇气,可是时间一久,双方都想到了自己的顾虑,自然而然都会认为应该分手了,这不是情不够深,志不够坚,而是一开始,双方都没有想到责任这个问题。”
霍小玉为之默然,李益又道:“我再举个例子,普通一点的你都知道,我举个最特殊的,前太上玄宗皇帝与爱妃杨玉环这两个人,他们确是真心相爱过,七月七日长生殿,互相盟誓,愿生生世世永为夫妇。誓共生死,可是天宝一乱,兵变马收坡,玄宗皇帝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为乱军所杀而不作一词,这就是爱之不可持!”
霍小玉道:“照你说来,世上就没有真情了?”
李益道:“有的,基于责任感所生的感情,就牢不可破,像孟姜女千里寻夫,哭死于长城之下,就是一种惊天动地泣鬼神至情的流露,但这不是爱,而是责任,而是一种至死不易的责任,因为他们之间一晤匆匆,旋告赋别,没有时间去给他们培育浓郁的爱情,只有相互守的责任……”
霍小玉沉思良久,才抬起头来,以深邃的眼光,凝视着李益,然后问道:“十郎,何以你会对我有责任感呢!”
李益不禁一怔,他信口开河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自以为对的理论,原是解释他与鲍十一娘之间那一段尴尬的畸情,说的连自己被哄得相信了,却没有想到霍小玉会冒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该如何回答呢?如何才能使这个娇小的女郎满意自己的答覆呢?
沉思了半顷,他才说出了一句自己难以相信的话:“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当你决定与我终身相守,你竟会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每一件事都有过周密的考虑,何以对这么重大的事,会下了一个轻率的决定呢?”
李益感到词穷了,他的确没想到这个涉世未深妁小女郎,思路会如此的深刻与敏锐,一下子就捕捉到问题的重点。但他知道此刻必须要有一个令她满意的答覆。
但如何才能使她满意呢,他发觉到这个女郎比老于世故的鲍十一娘更难应付。
又沉思了片刻,他才叹口气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一见到你,心里就有了这个感觉,这个决定,决定与你厮守终身,决定尽一切的努力来保护你。”
这是一个推搪而含混的答覆,虽然说出了口,连他自己也都不相信,但出乎意料的,霍小玉居然相信了,十分满意地相信了,娇笑一声道:“十郎,你不承认有一见锺情的事,我却相信的,因为我见到你,也有类似的感觉,感觉到你就是我要托付一生的人,因此刚才说出任何其他的理由都不会使我相信,我只有不知道三个字才是我唯一信服的理由,也是我唯一听得进的话!”
李益吁了一口气,没想到这重难关,竟是如此轻易地度过了,他觉得只能归功于运气了。
霍小玉笑笑又道:“十郎,你知道这是谁决定我们的事?”
李益这次不敢随便猜测,他发觉这个女郎有时深不可测,不是自己卖弄才情的对象,言多必失,说不定无意之间又被抓住了一个破绽而弄得无以自圆其说,因此只有聪明地摇摇头。
霍小玉笑道:“你事事都精明,为什么不猜测一下呢!”
她逼得很紧,没有放松的意思,李益只好不着边际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不!这次你错了,谋求最力的是语多闪烁;不切实际,为你吹嘘得太多,却漏出了许多语病使我对你失去了兴趣,倒是娘为你多方解释……”
李益颇感意外地道:“娘对人观察入微。一眼就能看透人的心底,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