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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在脱欢儿女汗帐中,已经研究过大概的地势,笑笑道:“所以只要行动迅速,此举一战可定胜负之数,还是在河西这几万大军帮谁,东莫尔汗原以为是帮他的,及至碰了头,河西易师,敌友之势立转,必然会全军覆没,殿下趁机而取之,大势可定,而且吐蕃人如果要支持东莫尔部,又是西莫尔人首当其冲,殿下只要运用得当,不出几年,突厥的盟主将非殿下莫属矣!”
他虽是文人,但是头脑清楚,见事深远,将敌我的情势了如指掌,小王子这次是心服口服,身不由主地屈膝一跪道:“全仗李叔叔提拔成全。”
这是他第一次改口称李益为叔叔,而免去了公子那个客气的称呼,也表示了他心中对李益的态度由钦佩变为尊敬了。李益没说话,扶他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就带着卢安走了。
这个大胆的计划,却把卢安吓破了胆。
等到了没人处,他才低声问:“爷!你真的要这么干?”
李益微笑一声:“不干行吗?你比我更清楚,史仲义是姨丈一手提拔起来的,姨丈视他为心腹,把他当作了自己人,如果史仲义勾结胡人,意图不规,姨丈会受到多大的牵连?如果他不是我岳丈,倒也罢了,我也犯不着冒险拼命来多事,但是我偏偏却跟你家小姐订了亲,不错!我说过,这也是事实,朝廷派史仲义来。原来为了监视姨丈,接替姨丈的兵权,所以才处处给他方便,但姨丈又全无机心,终于把大权落在史仲义的手中……”
李益在心中捉摸着,卢安是必须要收服的一个人,虽然他已经是自己的人,但是他毕竟出身于卢府的家奴,在私心中仍是偏向着卢方的,而且目前还有着一个最重要的工作,必须要卢安去办的,因此李益要找出一个使卢安完全信得过的理由,就在李益的思索的时候,卢安却开了口:“爷,史元帅是朝廷派出来的,怎么会勾通胡人呢?”
李益心中一动,卢安是个很细心的人,才会想到这个关节上,这就好办了,细心的人,可以联想很多,省却自己许多口舌,而且幸好他没有参加王慕和与脱欢儿女汗的密谈,不了解太多的内情,史仲义联结东莫尔汗以制西莫尔,在突厥本部间制造矛盾,在制边的方略上不失为良策,朝廷必然不会反对,而且也可以中辍朝廷易戍之举,所以他才敢如此大胆地做了,可见此人的确是个将才。
如若李益跟这件事全无关系,也必然会赞成史仲义的做法的,正因为抵触了李益的计划,所以李益必须要破坏史仲义的行动,卢安的一句话,勾动了他的心思,笑了一下道:
“问得好,卢安,你也看得出来,当这个河西节度使实在比在长安做个中书令神气,姨丈奉旨内调,在官职上是升了一级,在权柄上,则大大的削减了。”
卢安对此倒是也有同感,点点头道:“爷说的是,小的也有这个感觉,老爷在河西时,山高皇帝远,大权在握,谁都不怕,回到长安,虽然位列三台,却还要提心吊胆……”
“所以别的节度使很少内调,也不想内调,姨丈却为什么要接受呢!”
“这个小的不清楚,但老爷接到旨意似乎很高兴。”
“不错,他是很高兴,因为他在河西已经无法待下去,大权为史怀义所握,干下去也没意思,能够升官调走,自然是求之不得,而且这时候走是聪明的,河西以外四郡,仍是以姨丈为主,不知道大权旁落,挟着这点本钱,在京师还能混一混,要等到被史仲义挤了出去,那方真正的惨了,节度使被副将所代,连命都保不住的例子很多,姨丈能够保住本身的富贵而退,还会不高兴吗?”
他见卢安已经入道了,兴趣更高,笑着道:“何况史仲义很聪明,他并没有表示自己是朝廷派来的,对外仍然自称是姨丈的部属,看起来似乎是他的忠厚处,实际上却奸得很,因为这样一来,原先附从姨丈的几个郡,看在姨丈的份上,仍然以河西为依归。”
卢安不解地道:“这没有什么不对呀!”
李益冷笑道:“这当然没什么不对,但朝廷的本意并不是如此的,除了河西之外,朝廷在另外四郡也都遣了人,意思是要他们一一取代原先的主帅,使军权全归朝廷的节制,史仲义自己成功了,却没有这个打算,因为另外四郡的全部兵力,加起来超过河西本部,假如那四郡的人完全为朝廷所控制了,他这个节度使也神气不起来了。”
说着伸出一只手掌,就着月光,扳着拇指:“我这么比喻好了,河西是拇指,比任何一根手指粗壮有力,如果那四郡有一处不稳,以河西之力可以制止他,如果河西不稳,合其它四处,也可以制住河西,这互相牵制之用,就是朝廷制边的本意,你可明白?”
卢安连连点头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这就好,史仲义得了势,却不愿其它四处的人得势使自己受了牵制,所以他利用姨丈的关系去交好其余四郡,而且也使得那四郡的接替人手无法爬上来!”
“爷!这个小的就不懂了,史仲义跟那四郡似乎都不太对,又怎么能管到那四郡的头上去呢?”
“我原来也不懂,因为史仲义仿得很聪明,姨丈没告诉我他是被史仲义挤走的,但他自己心里明白,只要能把持住另四郡,保住那四个小镇的地位,对河西多少还有点箝制的力量,所以姨丈对那四个人书函来往,总是提醒他们注意,叫他们提高警觉,不要太放纵自己的部属,不要轻置留后,事必躬亲,不要让部将掌权太重……”
卢安道:“不错!老爷是这样说过,小的侍候老爷时,听他对甘州的范大人,肃州的谢大人,都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新放内调,史帅的任命尚未下来,二位大人到凉州来送行,三个人在署中密谈时,老爷仍是重复叮咛这些话,范大人还问老爷说老爷既劝他们如此做,为什么自己却能放心把一切交给史元帅?老爷那时可能已苦在心里,口中却很硬,小的还记得老爷当时说的话……”
李益哦了一声道:“姨丈怎么说的?”
“老爷说──愚兄与二位贤弟不同,愚兄膝下无子,也没有可以托重的亲人在身边,这个位子迟早总是要交给人家的,老死边塞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才趁此机会,回到了长安去风光几年,而且仲义是愚兄一手提拔起来的,早点把大权交给他,他感恩图报,至少还会听听愚兄的话,河西凉州本署与各位贤弟合作多年,至感愉快,愚兄也不忍心陷各位于不安,故而趁愚兄尚能自主的时候离开,交给一个人,让他能接下手,不会让别人插了进来,如果愚兄一直株悬此处,客死任上,朝廷另外派了个人来,各位贤弟就不会如此愉快了。”
李益忍不住道:“好说词,这么一来,那两个人一定是感激涕零了。”
卢安道:“可不是,河西四郡,以凉州为首,其余四处,有如四肢,利害存亡相关,他们见到老爷要走,心中不安,也是来问问消息的。得到了老爷这个保证,总算心中放下了一半,不过老爷精采的还在后面。”
李益忙道:“他下面怎么说?”
卢安道:“范谢二位大人都是有子嗣的,只是年纪还小,都只有十五六岁,一时接替不上,老爷又说了──愚兄自然是希望两位的令郎能够成为留后的继任人,只是他们都还小,至少还有五六年才能参予军务,具有实绩而奏请留后,但五六年中人事变化很大,在朝中若没有个得力的人鼓吹,此事就未必能顺利,愚兄此去长安,多少可以为两位贤弟尽到这个心。”
李益道:“高明!高明,这番话一出,那两个人一定是死心塌地的感激姨丈了,而敦煌安南二处是跟着他们两个人走的,姨丈虽然在凉州被史仲义挤走了,然能控制那四郡,仍然可以制史仲义,在他的想法中,他到了长安后,等于是河西在握,所以才神气异常,那知道这正是史仲义所希望的,只要姨丈对那四郡仍有影响力,朝廷派在那四处的人就起不来,史仲义本人的地位就不会动摇了!”
“小的先前倒没想到这些,现在多少有点明白,可是……”
李益神色一庄道:“史仲义是得到朝廷的支持而接掌河西,当然他自己也费了苦心,得之不易,所以他最担心是朝廷又派了别人来接替他。因为只有他才明白朝廷逐渐替藩易镇的手法,也只有他才明白朝廷已有决心,要从节镇的手中收回兵权,他被派到河西,原是做这件事的,可是一旦兵权到手,他的想法就变了,为了保有他的兵权,他自然就会不惜一切的设法制造事端……”
“那跟我家老爷有什么关系呢?”
李益叹了口气,卢安问到最重要的地方,也是他最难回答的地方,因为卢方已经升调京师,离开了河西,留后的史仲义是朝廷促成的,史仲义的一切自然与卢方扯不上关系,但是李益必须扯出理由来,使卢安相信,因为在整个的计划中,卢安是很重要的一环。
要想除掉史仲义,使自己能够深入河西而作一股势力以为后盾,这是相当重要的一个关键,所以李益清了清喉咙,便继续道:“本来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可是姨丈一直把史仲义当作是自己的私人,而且,跟甘肃及安西敦煌四郡的过从太密,史仲义辜负了朝廷的寄望,朝廷能够不想到是姨丈的关系吗?”
“史元帅勾结胡人,不会是要造反吧?”
卢安很小心,想得也很多,可见他对河西这个地方的情况很清楚,李益当然不能信口胡说:“他没有造反的本事,也没有造反的魄力,勾结东莫尔而制西莫尔,是为了造成他在突厥与吐蕃之间的特殊影响,使他在河西的地位十分稳固而无人能替代,然后再进一步地把甘肃、西凉四郡,置于他一人的辖制之下。”
“爷!河西戍边的职责本就是为了遏止突厥与吐蕃的东侵,史元帅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坏事呀?”
卢安渐渐地表露了他的精明,李益反而笑了,因为这对他反而是有利的,于是笑笑道:
“不错,卢安,想不到你对边廷的局势了解得如此清楚!”
“小的一直跟随老爷在此十多年,别处的情形不清楚,河西的情况小的较为明白,因为河西的范围最广,要应付两支胡人,相当的吃力,本来只有一个节度使,就为了事实需要才分了四处出去,兵力也加了一倍。”
李益道:“史仲义用的方法不谓不佳,他若能成功,河西的防区会比以前更安全。”
“是啊,所以小的才感到奇怪,爷为什么要对付他?”
“因为这不是朝庭的本意,河西的力量壮大,只是史仲义的力量,不是朝庭的声威大振,史仲义对目前的这点成就都不肯放手,等到他的力量更大了,自然更不肯放手,如果他的力量更加壮大,安知不能成为第二个安禄山?就算他本人还算安份,可是东莫尔汗也先不是个安份的人,联姻吐蕃,取得了邻邦的支持,真要给他一统突厥,他是否会就此满足呢?
等到史仲义制不了他的时候,河西的边廷就会多事,朝廷又将花费多少的兵力来平定呢?史仲义为了个人的权势,只顾目前,朝廷却要看得远一点,所以必须要制止他的妄为,为了压制史仲义,朝庭一时或许还不至于用兵,但一定会拿姨丈来开刀作为警戒,同时也使甘肃西凉四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