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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房中的药味,没坐一下就走了……”
“这太没情义了。”
鲍十一娘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有人天生就是不喜欢一些事,我很谅解,我从小怕死人,五岁头上,我老子死了,我娘拿了鞭子赶在后面打,我都不肯在爹的遗体旁边守夜,想到我那时的心情,再听他老老实实的解释,我十分原谅他的离去。”
“后来呢?”
“再过了两天,我还在发烧,看见他来了,我特别在冷水里泡了一下再出来跟他见面,强打情神陪他,一直等他上了床,他才知道我在发烧。”
鲍十一娘笑接道:“不要骂他,要使一个男人动心,必须要付出一点代价的,而且是值得的,自从那一次之后,他才把我当作一个知心的朋友。”
“可不是普通朋友吧?”
鲍十一娘苦笑道:“一个世家公于,与一个青楼老妓。除了朋友之外,还能有甚么事情呢?”
霍小玉默然片刻才道:“难怪他对你一直念念不忘,你这样对他,他怎么忘得了呢?”
鲍十一娘又凄苦地一笑道:“也不过大家互相记着而已。我们都是知道分寸的人,知道甚么时候该分手就分手,小玉,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了解我们之间的情形,而且你的气度也不同一般凡俗女子,不会为此而不高兴的。”
霍小玉道:“绝对不会,否则我就不会有那个想法了,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会介意你们叙叙旧情的。”
鲍十一娘苦笑道:“那是孩子话,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非昔日之我,他也非昔日之他,我们是真正的一乾二净的朋友了,不过十郎是个好朋友,一个值得为他付出一生的男人,希望你好好地把握住他。”
望着这痴心的女郎鲍十一娘心中有一丝轻微的惆怅,李益是个值得爱的男人,但不是一个能把握得住的男人,也许换了自己还有几分可能,但霍小玉这样雅气,实在很难说,因为李益动心的是一个充分成熟的妇人,霍小玉甚么时候才能成熟呢?
经过了这一番密谈后,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更接近了,絮絮切切地谈着,话题多半是李益,当李益走到了屋子里,她们都没有发觉,直到李益轻咳一声,两个人才发觉过来,脸上都红红的。
李益笑道:“谈甚么这么专心?”
霍小玉更是说不出话来,还是练达的鲍十一娘轻盈一笑:“是不能给男人听的女人话。”
十一娘接着忙又问道:“十郎,你看过我那畜生的窗课后觉得怎么样?”
李益想想道:“还算过得去,文理也很通顺,只是腕力稍弱,下笔时胆气不足。”
霍小玉道:“作文章又不是写字,关腕力甚么事?”
李益笑道:“这是衡文的口语,说他下笔时不够开展,遇上个守旧的试官,会认为他太嫩,遇上个好立奇论的试官,则又会认为他过于呆板,不易讨好。”
霍小玉道:“孩子反正还小,目前只是历练一下。”
李益道:“正因为他年纪轻,要跟许多老手去比,在经验上还欠缺,书也没有别人读得多,只有取巧另辟门路才有机会去试不同乡选。考秀才只要把经书读通了,说出一番道理能切题。就能登榜了。举试为吏选入门,必须要情理通达,引古证今才行。”
鲍十一娘忙道:“十郎,这篇道理我可不懂,你乾脆就告诉他,要他如何用功,应该往那一个方向着手。”
李益道:“经书过得去了,有瑕不妨看看别的书,反正抱着试试的心情,不如另辟途径,一个题目下来,有十个道理可引,不妨别出心裁,想出第十一条道理,这样试官或许会认为他文有奇气而特加圈点……”
鲍十一娘很玲珑,笑笑道:“十郎!你是说他如果走正当的路子,中试的希望不大?”
李益道:“你明白就好了,他才钻了几年书,怎么能跟人家多年的火候去比呢?过了二十岁,如果还不能抡举,就不必走偏途了,那时他本身的火候已够,再加勤学苦读,一定会有成就的,目前你求好心切,一定要他去试,只有走取巧的路子。”
鲍十一娘点头道:“我懂了!这跟我初到乐坊的情形一样,教乐的师父是以技选才的。
我才学了一两年,手法经验都不如人,不过那个老乐工很喜欢我,教了我一个绝招,他要我专练一首最难的古乐,根本不要去管指法技巧,结果我就以那一曲压倒了很多比我年长的姊姊,在十二岁就被孙驸马府里选去了。”
李益笑道:“天下事都是一个道理,你能明白这个,大可以开馆授徒了。”
鲍十一娘道:“十郎,真谢谢你,虽然是简单的几句话,但有很多人钻了一辈子,也未必悟得透这个道理。”
李益笑道:“我这个办法并不是人人可用的,不过我看他的样子还很聪明,不妨试试看,假加他天资不够,一本书要化个两三年才能背熟。倒不如规规矩矩,在圣人的大道理上下功夫了。”
鲍十一娘笑道:“我就叫他照你的方法去用功,不过要读那些书,你能否给我开列出来?”
李益道:“我已经写了,总计有十来部书,在书坊中都有刻木本,虽然贵一点,但这个代价是值得一花的,时间不多,叫他不必死记硬背,只要大致看一遍,懂得别人的理论就打了,这一第不中,下一第还可以照这条子路走,读熟这十来部书,对他为人处世也很有帮助。”
鲍十一娘忙道:“明天一早就叫他老子买去,十郎,如果托你的福,让那小子侥幸能中个一第,我带着他到你家去叩头。”
李益笑道:“那倒不必,你如果真想谢我,就替我找一个玲珑点的女孩子,花钱买下来都行。”
鲍十一娘道:“这是干吗?一个小玉,一个浣纱,陪着你还不够?”
李益叹了一口气道:“看你想到那儿去了?我要个人不是为了那个。”
“那又为了甚么?”
“为了我的嘴,人找妥了别急着往我那儿送,先在你这儿,把你厨房里的手艺好好地教给她,学上两三个月后再送去,让我们也换换口味。”鲍十一娘道:“老张妈的手艺不错呀。”
李益道:“是的,她的烹调不能说差,她但是王府里出来的,手笔太大了,家里一共才几个人吃饭,她每天都是规规矩矩,八品一汤,有一大半是倒掉的,而且每天肥鱼大肉也吃得腻了。”
鲍十一娘轻叹道:“说得也是,那样子是太浪费了,但是你可以叫她俭省一点。”
李益道:“没有用的,她习惯了大手笔,小东西弄不来,没有肉丝冬瓜,她连素菜都炒不好,而我的近况实在维持不了王府那样的排场。”
霍小玉一怔道:“十郎,你是不是没钱了?”
李益点点头道:“是的,我带了四万多来,不消半个月,就报销了一半,我必须节省着点,才能挨到秋天。”
霍小玉忙道:“你怎么不早点说,我那儿有。”
李益道:“我知道你有,钱柜的钥匙在梳妆台上,取钱的摺子在箱子里放着。”
霍小玉道:“娘都交给你的,你放在箱子里干吗?”
李益道:“小玉,我不是拘谨。也不是假清高不肯用你的钱,但我绝不乱用你的钱,日常开销那是我的责任,我要动用你的钱时,一定是为了正途,而且也一定会记录清楚,这些地方,我们还是分清的好。”
霍小玉刚要开口,鲍十一娘道:“对的,亲兄弟明算账,大家都有个说话。”
霍小玉却不以为然地道:“十郎,你若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倒也罢了,但你并不是,而且是个手头极为散漫的人,那就是对我的侮辱了,朋友尚且有通财之义,何况是我们呢?总不能让你成天为了油盐柴米去张罗借贷,而我的手里却握看一笔钱在生息。”
李益刚要开口,鲍十一娘却笑道:“十郎,照说我不应该插进你们的私务,但我觉得小玉的话也是,你的近况我很了解,刚从家里来的时候,你带的钱并不少,虽然化得近乎挥霍,但在你而言,却是值得的,若非那一阵子豪举,何来文名满长安,那也是为日后做官铺路的,是省不了的。只是你已不便再向家里开口了,与其向你的亲戚贷高利,倒不如问小玉挪一挪吧。她的几个利息有限,白白让人把钱嫌去,这又是何苦呢?算算这笔账也不上算。”
李益轻叹一声道:“我知道,可是我……”
霍小玉:“也别你啊我的了,这样吧,回长安之后,家用由我来接替,不必让你费心。
我整日无所事事,也该找点事做做。”
鲍十一娘笑道:“这也对,而且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吧。十郎,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今年秋选,你要找份差事并不难,但你想找份理想的,却未必能如意,好的缺有限,未必今年就能轮得到,而出缺也不一定在秋天,你今年不妨先打点好路子,耐心地等着,有好差事就干着,一时没有理想的,不妨先谋定个资格等看……”
李益道:“是的,我也是这个打算,天下虽大,但美缺不过就那么几个人,人人都在争,站住缺的人绝不肯轻易放手,除了升迁,降削,丁忧,死亡,休致五途,没有其他的出缺的可能,而这些出缺的机会,不一定赶在秋选,而放缺的路子,一定在长安,必须随时候看,一有消息,立刻打点,如果将就看先弄个官儿做做,很可能一辈子也没有出头的日子,进士及第而终身的人多得很,所以我也打算守定而动,宁缺而毋滥。”
鲍十一娘笑道:“做官的路子你比我熟,我出不了主意,但是理财的路子我却比你精,假如一时没有好路子等着的话,你在长安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总得找个生财之道。”
李益道:“那还有甚么生财之道,这一领衣冠,除了放选之外,把我的生计全给弄断了,连学学允明的样子弄个学馆教教都不可能。”
鲍十一娘笑道:“那当然不必,从来也没有现任进士去教馆的,所以俗语才说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师傅,但你们手头掌握了那笔钱不用,未免也太可惜了。”
李益道:“怎么个用法呢?”
鲍十一娘道:“靠得住的,在附近置下几项地,放给佃户去种,按年收租。将就着也能应付你们的开销了。”
李益道:“那不行,现官置产有限制的,除了在家乡,不得在别处置有私产,那是干律的,何况我的钱随时要用,万一到时拿不出来,反倒误了事。”
鲍十一娘道:“这条路子进不通,还有别的方法,你们可以做点生意。李升靠得住,你不妨看准了长安的所缺的货品,让李升到产地去批了来,赶时令批出去,可以一本而万利,这条路以前还有点风险,因为天下不太平,盗贼丛生,弄得不好,不仅血本无归,而且还得赔上一两条性命,现在路上很太平,倒是妥稳多了。”
李益眼睛一亮道:“这倒是条可行的路,只要时间不太久,倒是不妨一试,但贩些甚么好呢?”
鲍十一娘笑道:“甚么都好,如果要求重利自然是跑远一点,像宣纸,苏缎,湘绣,徽笔,在原地跟长安的价格,都差上好几倍。但你要求近的就只有做小的,我就说不上了,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这儿离长安不过四十里,物价就差上一大截,长安一文钱三个三鸡子儿,在这儿却可以买上十来个,只要肯动脑筋,没有不嫌的?”
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