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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给了这样的台阶,中年剑客低下了头,正考虑是否顺坡下来,然而想起山庄外面那些游荡着的惨白的脸、心里就是一个哆嗦。
这次不比十年前拜月教来袭——十年前来的好歹还是人,可这一次来的却是……!
气氛忽然凝定了,等待着孙冯的回答,所有人都在静默着。叶天征眼神淡定,仿佛从容不迫,暗地里却是对着妹妹摆了摆手,阻止了叶天籁开口说话。同样一袭白衣的叶家二小姐硬生生忍住了到嘴边的话,有些忧心地看着兄长,眼神复杂。
忽然间,天空中有什么扑簌簌的声音传来,所有人一起抬起头。
那一羽雪白的鸽子降落在檐下,叶天征抬手解下了鸽子腿上寄着的书信,展开一看,扬眉笑了起来,将信展示给众人:“你们看!鼎剑阁已经得到了我们的消息,南宫盟主说立刻派人手赶来支援,预计半月内便可赶到。”
那张信笺在人群中传阅着,大家发出低低惊喜的议论。
孙冯也看了那张信笺一眼,终于是长长吐了口气,把一直拿着的剑放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少庄主,讷讷:“恭喜少主……在下、在下的确是被那些怪物吓得有些胡涂了,少主不要见怪才好。”
“哪里,孙叔叔是看着我们两兄妹长大的,我们怎么会怪你?”叶天征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回礼,却提高了声音,“不过再支撑半个月,大家都要通力合作了!”
“听从少主吩咐!”振奋的声音响起来,惊天动地,那尾白鸽吓得咕一声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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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终于从罗浮山顶坠落了,南疆湿热的风中,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叶天征回到试剑阁里,却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感觉肺叶仿佛被刀子绞着,咳着咳着、便是咳出点点黑色血沫来。
“怎么了?怎么了?”白衣少女从刚安抚好了外面人的情绪,反身入阁,惊得几步冲了过来,一叠声地问,“怎么又咳血?都已经好了很久了,怎么又……”
“轻点,”叶天征却是挣扎着吐出两个字,拍了拍她的手,“小心外面人……咳咳,听见。”
叶天籁虽惊不乱,到了阁上药房内翻出药,手脚麻利地倒了茶,便递过来。
“唉……”一口茶将药丸冲入咽喉,叶天征闭目养神,轻轻叹了口气。
“怎样?”叶天籁从他手里接过杯子,眉目间忧心忡忡,定定看着他。
这伤是十年前拜月教那一场仗里留下的——那一次的大难里,才十八岁的少庄主从魔教长老手中逃生,拉着妹妹燃烧的试剑阁里冲出,却被刺伤了肺。其实养好了也有五六年了,一直没有异常,最近恐怕是太劳心劳力,所以又感觉不舒服起来。
“真的快撑不下去了。”许久许久,直到外面的天都全黑了,闭着眼,人前一直从容淡定的叶天征,却颓然吐出一句话,将滚烫的额头沉入手掌。
“那个信鸽……是你假传的吧?”沉默了一下,女子眼里有了然的光,“别人也许认不出,可山庄里的鸽子都是我喂养的——那个鸽子绝不是从鼎剑阁飞来的!”
“呵,呵……消息根本传递不出去的——天上地下,所有的路都被‘那个人’截断了。”依然是闭着眼,试剑山庄少庄主笑了笑,到最后却咳嗽了起来,用手按住胸口,“我让沈伯带着鸽子跑到外城去、寄上假书信,再放回来,以求暂时安定一下山庄里大家的情绪。”
“山庄外都是僵尸!那沈伯他……?”一惊,叶天籁手里的茶盏跌到地上,粉碎。
“他是死士。”叶天征闭着眼,睫毛下却有了微微的湿润,“他出去时就没想着能回来。”
长长的沉默。许久,叶天征睁开了眼睛,两兄妹相对无言。
“又能骗多久。”叶天籁有些绝望地喃喃,握紧了哥哥的手,“半个月后,如果不见中原鼎剑阁来的人,我怕大家到时候都要支持不住了。”
“半个月内,我能想出办法来。”叶天征微微一震,抽出了被紧握的手,淡淡回答。
“能有什么办法?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女子显然没有他那样镇定,眼里已经带了绝望,几乎是痉挛般抓住了他的衣襟,追问,“那些僵尸到处都是!‘那个人’现在好像还不急着杀进来,所以让那群僵尸在山庄外游荡——可对方如果玩厌了这个猫抓耗子的游戏呢?只要一声令下,整个山庄……整个山庄的人都会变成僵尸!”
“放开。”叶天征脸色变了,看着妹妹抓住自己衣襟的手指,忽然眼里有说不出的复杂,低低喝令。
然而叶天籁眼里的情绪依旧激烈,手指拉着哥哥的衣襟、白苧麻的衣衫绷得紧紧。她忽地抬手、指着窗外,声音都颤抖了:“你看看后面的园子!我都不敢告诉外面的人……也不敢让人进去:你看看那里!那种花、那种吃人的花,都从后园里长出来了!邪气已经从地里透进来了,很快…很快这里就会……”
女子眼里有恐惧的光,越说越颤抖,手指也越抓越紧,白皙的手痉挛着。
叶天征忽然觉得喘不过气,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盯着那只紧抓着他衣襟的手,脸色苍白如死,似乎根本没有听妹妹在讲什么,忽然间用力一把推开了她:“放……放开!”
嗤啦一声裂帛,叶天籁猝及不妨地跌到地上,手里尚自怔怔抓着半截衣襟,惊骇莫名。
叶天征剧烈咳嗽着,用手支撑着额头,忽然有些歇斯底里地低笑起来:“她来了……是她来了。她要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包括我在内,一个不剩。你不要再抓着我了……快逃!被她抓住了,你就完了。”
“谁?谁来了?”叶天籁被哥哥脸上这样的表情吓住了,一时间忘了站起,怔怔反问,问到后来,忽然间脸色一变,陡然猜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脱口尖呼,“是她?是她?!”
“是她。”黑色的血沫从嘴里吐出,肺部仿佛再度感受到了当时弥漫着血与火的空气,剧烈地收缩着。叶天征咳嗽着,嘴角却有了一丝复杂的微笑,缓缓从怀里拿出那个布包,展开了那块残破的布——
显然是硬生生撕下来的,那个布片残缺不全,却依然可分辨出优良的质地。一边是做工精细的金丝拷边,另一边线头脱落,似乎是被人从衣服上生生撕下。
然而,让地上女子再度惊叫出声的、却是布片上面的一个印记——血手印!
一个小小的殷红血手印留在断裂的布上,栩栩如生,仿佛要跳出来迎面打人一个耳光!
―
深夜的空寨子里,交织着血光和剑光。
作为鼎剑阁主的独子、南宫世家的少主,南宫陌行走江湖那么些年,也算是见识了不少奇人异士,在武林新一辈中也称得上是顶尖的人物——然而在今夜,他恍然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眼前晃动的都是僵尸惨白的脸,不会转动的浑浊眼球、直直伸过来抓人的苍白手臂,那些“人”似乎根本不懂避让,更不懂恐惧,争先恐后地往他的灭魂剑上扑过来,那些腐败的、伤痕累累的手臂举着,如同惨白的树林。
他将南宫家的“补天剑法”发挥到了极处,如同水银泄地,护住全身上下每一处空门。
月光惨淡,相传具有辟邪作用的灭魂剑织起了银白色的光幕,将他周身裹住。光幕边缘激起了一层淡淡的血光,不停地有僵尸的手足被绞断,带着一蓬血光嗤然向外飞出。
那奇怪的笛音还在夜幕下传过来,宛如一个婴儿的哭泣。曲声中,满寨子的僵尸都向着他所在的位置集中过来,几个受伤倒下,更多的僵尸立刻围了上来。
南宫陌看着刚至中天的月色,心下却有了焦急恐惧之意——这般打法极为消耗体力,他无论如何支撑不到日出时分。如果不赶快想办法脱身,那……
心中念头急速转动着,然而手中的剑却是片刻不敢停,瞬间又将一个逼过来的僵尸的左手连肩削断。那个僵尸张大了嘴嗬嗬而呼,脸色惨白,舌头却是诡异的鲜红色,居然丝毫不感觉痛苦、反而继续向着他剑上扑过来。
在灭魂剑刺穿那个僵尸心脏的刹那,南宫陌陡然认出了眼前这张扭曲的脸,脱口惊呼:“邹护法!”
只不过微微一怔,僵尸残留的右手已经直直伸了过来,在南宫陌左肩抓出了一道血痕。南宫挥剑急挡,噗的一声穿心而过。
僵尸仆倒,颈部忽然有个极其细小的东西离开尸体、激飞而出。
南宫陌下意识抬剑格挡,叮地一声,手被震得生疼。然而他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惊骇,怔怔看着地上躺倒的尸体,那张熟悉的脸浸在血泊中,宛如一场噩梦。
那是鼎剑阁六护法之一邹世龙,深的父亲倚重,两个月前、便委托他带了礼金侍从,前往罗浮山试剑山庄,向少庄主再度提出迎娶二小姐过门——邹护法一去再也没有消息,父亲以为叶少庄主又准备老调重弹,留住来人多盘桓了几日,便种种借口再度延迟婚期。南疆路途遥远、消息不便,鼎剑阁主虽然称霸中原,却也只能坐等消息。
不想,却在这里看到了邹护法……已经成为僵尸的邹护法。他居然亲手杀了他。
南宫陌惊在当地,直直看着地上的尸体,抬起头来,便依稀认出那些死白的脸中、有几张是熟悉的:不是试剑山庄的人、便是和邹护法一起来南疆的鼎剑阁的人。
那些人拖着脚步,面无表情地向他逼来。南宫陌提着灭魂剑怔怔地看着那些失神的熟悉的脸,恍然如同梦寐。
笛声在夜色中继续传来,飘散在风中,凄惨如哀泣,调子渐渐转为急促。那些僵尸陡然一惊,仿佛受到了什么指令,立刻加快了拖拉的脚步,迅捷地从各方扑过来。
左肩上被邹护法抓伤的地方已经隐约发麻,蔓延开来,南宫陌提剑贴着墙倒退,看着四方密密麻麻涌来的僵尸,忽然足尖一点、迅疾拔地掠起,跳上了房顶,向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用尽全力急奔。
必须要在毒发前制住那个藏在暗夜里的吹笛者,那群僵尸的放牧人。
-血婴-
笛声是从寨子正中的木楼里传出的。
那座破败的木楼、曾是扶风寨兴盛时期的聚义厅。然而此刻已然坍塌了大半,南疆特有的浓密绿意吞噬了它,杂草丛生,藤蔓攀爬,重重叠叠围绕了木楼的。
南宫陌却在楼前止步——木楼的周围,居然大片大片盛放着那种诡异的红色花朵!
月光惨淡,僵尸在远处低吼,眼前仿佛有火焰跳跃,那些花开得如此恣意疯狂。那已经开败结出的果实里,隐约有什么在扭动,仿佛想要挣脱果壳。
“哪个妖人在这里装神弄鬼?”不想轻易冒险,他停步在小径上,想用言语激里面那个吹笛者出来,虽然知道对方未必买帐,“有本事出来,让南宫少爷的灭魂剑见识一下!”
然而出乎意料,话音一落,那个幽怨的笛声蓦然停止了。
“灭魂剑?……南宫?”沉默许久,直到夜风都冷了,楼里有个声音轻轻重复了一句,居然是个稚嫩的孩子声音,语调却是老成得诡异,陡然低低冷笑起来,“怪不得能伤了我的黑羊们,原来用的是灭魂剑……嘿嘿,鼎剑阁南宫世家?又来迎娶新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