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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迦香的惊呼尚未发出,头顶上悬挂着的紫色闪电再度下击,准确地刺入黑猫的头部,黑猫发出了一声惨叫,旋即从她的怀中逃离。奇怪的是、分明被利剑刺穿了颅脑,断了前肢的黑猫居然灵活如常,一个打滚便到了树丛边,回头恨恨盯了她一眼,旋即钻入枝叶间。
紫电挽了个剑花,停在半空中,晶莹的剑身上缓缓流下黑色的血。
一切都快如闪电。迦香定定抬起头,看着面前凝定在空气中的佩剑,流着黑血的剑身雪亮,反映出一个紫衣女子的脸——空灵安静得不沾一丝人间烟火气,眉心点着一点朱砂,低垂着眼睛,容色悲悯中透着说不出的倦意。
那是——蜀山的剑仙迦香?
舞姬迦香诧然抬手,然而在接触到她手指的瞬间、半空悬着的紫电忽然坠落入她手心,剑身上那个女子的幻影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睁大眼睛的诧异神情。舞姬美艳的脸,带着惊恐、映照在那一把神兵上。
在握住那把剑的时候,长剑忽然透过她手指的缝隙、直坠向地面。
迦香一声低呼,想也不想地并指点出——仿佛无形的引线牵动那柄紫电,长剑半空一个轻灵的转折,跃了起来,稳稳停在她手指尖端一寸之上,发着微光,流转出霞光瑞气万千。那是她的剑……千百年来、与她同在,合为一体。
夕阳从克孜尔塔格山后完全隐没,光线慢慢黯淡。
然而,在这座荒漠的空城中,舞姬迦香宛如梦幻地站在那里、张着双手,手指尖端悬浮着那把紫色的长剑。紫电在暮色中发着空蒙的光华,她一动也不敢动,手心托着那把长剑、怔怔地抬头,看着剑光里缥缈的彼岸——
空朦的光华中闪烁着一片的绿意——然而不同于高昌古城里这种荒漠之绿的恣肆倔强,那样的绿意却是饱含灵气和湿润的,仿佛蘸饱了靛青,一笔泼墨画出峻岭险峰万千。水墨长卷缓缓展开,画中千重云气萦绕,千峰竞翠,碧落云雾间依稀可见仙风道骨的化外人士独自往来,朝游北海、暮栖苍梧。
云中,一羽白鹤忽然飞过——随之云散、云开;山转、水转。忽见一奇峰高耸入云,峭壁上,三个字隐隐可见:梦华峰。
峰顶,明月高悬,箫声依稀在耳,悠远清幽。古松上一位青衣人持箫而吹,眼神却有如清冷的泉水般。天风吹动他的鬓发,也吹起花树上女子的衣袂,如同朝霞灿烂。
孤峰的云雾之中,有紫衣的女仙合着箫声,翩然起舞,轻得如同被风托起。动作迅捷得宛如电光,脚下踏着盛放的云锦杜鹃花,辗转回旋,如惊鸿飞燕。紫衣女仙舞到极处,已然物我两忘,脸上浮现出落寞的神色,转身之间望了一眼古松上的青衣人,而对方只是自顾自吹着洞箫,遥望着蜀山千重叠翠,竟没有对那样惊世的舞姿看上一眼。
“灵修。”剑光里映照出那个青衣人的脸,舞姬梦幻般地蓦然脱口。
宛如醍醐灌顶。
站在这个空无的高昌古城里,遥望着似乎是千百年前的蜀山梦华峰,似乎有闪电在心中划过,舞姬迦香陡然间喃喃脱口,对着剑光中的幻象伸出手去。
紫电陡然收敛了光华,沉沉坠落她手心。
一切幻象都消失了。
“都到了高昌城了,轮回结束,那个咒语也该开始解除了吧?”在她头痛欲裂地抱着紫电时,耳边忽然听到了熟悉无比的语声,“你还不记得么?”
诧然地、迦香抬起头,看到了踏着飞剑停云般栖在晚霞中的青衣人——应该是方才所有都收入了眼中,而那人却直到此刻才开言。垂下清冷的眼光看着紫衣带剑的女子:千百年来,他那样水墨画般清俊的眉目,居然丝毫未变。
“灵修!”身体里的血似在沸腾,硬生生将什么东西融掉。看着半空中的青衣剑仙,舞姬终于忍不住脱口低唤,对着半空中的人伸出手去,带着惴惴不安的表情:“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梦华峰……我们不是一直在梦华峰修炼的么?我、我为什么到了西域?”
蓦然间,她眼前闪过几个破碎的片断:飞天壁画,古堡,以及……
然而,神智清明不过闪电般地一刹,随即血冲上了舞姬的脑,让她再也不能思考下去。仿佛有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痛得她捂着脖子弯下腰去、用力喘息。
“咒语还没到完全解开的时候。”青色的衣衫覆上了她的背,灵修降落到地面、扶住了她,然而神色却是淡漠的,“迦香,先不用急着想起来——因为就在这个地方、你的力量被人封印了。所以,我们得回到这里、解除封印你的咒术。”
―――
-蜀山-
一青一紫两柄剑,映着黯淡的夕照焕发出空朦的光彩。上面蝌蚪形的文字连珠而贯,迦香怔怔看了半天,也无法认出来。直到灵修回来,俯身指给她看,修长的手指比划着写出四个字:“青霜”和“紫电”。
“青紫双剑,是梦华峰绝顶上汲取日月精华千年炼成的宝物——蜀山千重,无数的剑仙里面、也没有比这两把剑更厉害的。”采回的满捧沙枣滚落在迦香衣襟上,灵修的话语同时淡淡地散落,“你——或者说你的前世,就是蜀山梦华峰上的剑仙迦香。”
舞姬愣了愣,依稀间相信了这样的过往,然而刚要努力继续想下去、脑海中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她扔了手中的枣子捧住了头,不停的扯动着颈中的项链,似喘不过气来。
“不要想,不要去想!”灵修的手探过来、按住了她的肩,他的手心里忽然冒出一粒青色的灵珠,闪着柔和的光、贴上她的眉心。刹那间,迦香感觉脑海中一片清明安定,心中的不安和黑暗都悄然隐退。
“你还被血咒禁锢着,千万不要妄动念力去强行回忆前世。”灵修将灵珠按在她眉心,看着紫衣的女子,一直淡漠的声音忽然带了一丝愤恨,“一百年来你流离在俗世里、吃了不少苦吧?等杀了罗莱士,你身上的血咒就破除了。”
“罗莱士?”虽然有明珠按在眉心,但是那个名字依然有奇异的魔力,迦香只觉心中陡然有什么簌然抬头,甜蜜、恐惧、震惊和错乱——刹那间宛如洪流冲入她混沌的脑海。她不自觉地脱口:“罗莱士!我、我记得……”
“不要去想!”看到了女子的眼神,灵修立刻喝止,同时念动咒语,压制下迦香眼中隐秘的黑暗,等到她慢慢平静,青衣剑仙才放下了手,幽然:“我来告诉你,一切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会从蜀山来到这个地方?为何你会沦落红尘?罗莱士又是谁?我都告诉你——你不要去想,只当作听一个故事罢。反正,等破解血咒后,你自然都会记起来。”
“嗯。”依稀间,迦香已经将灵修看作了值得信赖的同伴,抬头看着他,等待。
然而青衣剑仙看着她,清冷的眼神慢慢改变,变得空茫而遥远,看着最后一丝光线从克孜尔塔格山背后消失,他缓缓吐出了一句话:“迦香,其实我很失望……我们在一起修炼了两千年,但一个血咒居然就让你彻底忘了我。难道是我们两千年的修为不够?不能和罗莱士的黑魔法相比么?”
“两千年?”舞姬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不过二十多岁相貌的男子。
青色的灵珠在灵修手心流转出光华,在渐渐浓重的暮色里宛如明灯,灵修注视着手心的灵珠,唇角慢慢浮现一个淡漠的笑容:“两千年。——没有两千年,我们怎么能修练出这颗灵珠呢?迦香?我们在人间的时候就是一对侠侣,一起拜了天极峰上的光华真人为师,修仙练剑,羽化飞升上了梦华峰,成了蜀山上的神仙眷侣。”
“是……是么?”舞姬甚至没有顾得上吃枣子填充饥肠辘辘的肚子,茫然反问,看着面前这个清俊宛如神仙中人的男子,讷讷,“但是……没有觉得我和你……和你…很熟?”
那是完全淡漠陌生的感觉,无论记忆中闪现的片断还是眼前这个人的眼神,都是漠然的,根本没有眷侣间应有的热切和亲昵。
“神仙眷侣和俗世里的小儿女当然不一样,”看到迦香那样疑问的眼神,灵修依然只是波澜不惊地淡然笑笑,“飞升以后,我们从此非妇亦非夫,各自修得真面目而已。万丈软红中那些恩怨痴缠、几千年修炼后当然都已经看得空了。心如止水,太上忘情。”
“嗯……这样啊。”迦香似懂非懂,只是喃喃,终于咽下了第一粒枣子。
“后来剑道大成,你我空闲了下来,那时候我们遇到了修练中的第一个‘障’。心神无主,无所事事,空茫和虚无让我们各自变得孤僻。”灵修将那粒青色灵珠托在手心,眼睛却凝视着极远的地方,“有一次,你我联袂赴了碧霞元君的寿筵,席上有西天来的天女起舞献寿,你一见那舞姿就深为沉迷,回来后就发愿要创出天上人间最美的舞蹈。”
舞姬诧然,忽然忍不住失笑:“是么?……我、我居然发下这样的宏愿?”
“你做事,向来说到做到。”灵修却没有笑,回答,“千年来从未有例外。那时候你独自在梦华峰上闭门苦思十年,未有突破——想起飞天之舞的起源,就准备下到凡界,游历各处名山佛窟,观摩所有壁画,以求编出惊天一舞。”
仿佛在听一个极其遥远的故事,迦香睁大了眼睛,美艳的脸上浮出笑谑的表情:“所以,我就下凡投胎到了酒泉郡的教坊,做了一名舞姬?——不对啊,如果我要看壁画才能编出飞天舞,应该做一个游方僧人更方便点吧?”
“莫乱说笑。”看到舞姬那样带着风尘气息的笑容,灵修的眼睛陡然凝聚,沉如铁,冷冷道,“迦香毕竟是剑仙,怎可轻易脱离仙籍乱入凡界?——她不过以剑仙身份游剑天下,访遍各方而已……”
“你没陪她……不,没陪我去么?”舞姬诧异地脱口,随即看见灵修淡漠的眼神,恍然,“啊,我忘了。神仙眷侣么,是不像俗世那些小儿女的。”
“其实,我们那时候已经有三百年没有说过话了。”灵修漠然道。
“三百年?”迦香总是被那些数字吓一跳,时光如果被百倍的放大、在她这个红尘中人看来根本不信那是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你和她……不,我和你吵架了么?”
“我们早就没有可以吵的架了。”青衣剑仙淡然回答,“两千年,什么都看得空了。”
“神仙原来是不吵架的……怪不得我对你感觉那么陌生。好像我不见了,你也不见得有多少担心啊。”舞姬有些感慨地抬起头,看着身边的灵修。浓暮如墨泼下,笼罩了两个人。灵修持着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两人的侧脸,然而光芒却是清冷的、没有一丝暖意,如同灵修的声音:“没有什么好焦急的——那只是修行中遇到的磨炼,是迦香你命里注定的劫数。时间到了,一切自然会回到最初的模样。”
最初的诧异慢慢淡去,饥饿让舞姬迦香开始加速吃掉那些枣子,然而听到剑仙那样淡然的话语,她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小声地嘟囔:“真是沉的住气啊……几十年来我可是一直被那些贵人老爷们欺负,那时候也不见你来帮我——真不相信我居然和你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