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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废人”竟然激动得浑身簌簌而抖。
贾一非双膝一曲,声泪俱下,道:“爹爹,您……”
“长江废人”一挥手道:“你身为十八塞总舵主,该有些丈夫气概,速去安排,并带二
百两金子来,替为父的送两位小哥上路!”
贾一非似乎还有话说,目光一瞟宫仇和冯真,悄然起立退了出去。
宫仇试探着问道:“老丈与‘金剑盟’结怨?”
“不错,该盟目空四海,不久前劣子所属三位舵主被迫令解剑,因而发生冲突,对方五
死三伤,我方也牺牲了十人……”
“因此该盟传帖报复?”
“这一点老夫并未放在眼下,担忧的是……”
“是什么?”
“长江废人”一声苦笑道:“两位最好置身事外,度过今夜,老夫不死,当与两位谋百
日之醉!”
宫仇道:“老丈既知有厉害对头要来寻仇,何不避上一避,常言说:好汉不吃眼前
亏?”
“长江废人”叹了口气道:“今日来的两个对头,害得老夫好苦,我半身不遂,就是拜
受这两人之赐,二十年来,我因行动不便,未能去寻他们算帐,今日是天赐良机!”
冯真似未注意两人的对话,出神的望着厅壁上一幅工笔人物画,这时突地道:“贾老
丈,这幅画是出自名家手笔?”
宫仇一愕,暗忖,真弟确实怪得可以,此时此刻,还谈什么字画,顺眼望去,画中是一
个中年书生,在月明之夜,中庭伫立,手按剑柄,仰天长叹,神情十分落寞,活画出一个壮
志难酬的英侠之士面目。
“长江废人”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道:“老夫拙笔,是模仿一个人的画!”
冯真“啊!”了一声,面色微变,遣:“何以不题词?”
“小哥有意替老夫一挥妙笔否?”
“这……恐怕有污尊目,糟蹋了画!”
宫仇大是气闷,听口气冯真竟是答应了。
“长江废人”回头呼唤道:“研墨侍候!”
一个小童应声捧出笔砚,磨起墨来。
“本朝书法,苏蔡米黄并称,冯小哥最爱哪一家?”
“徐鸦之笔,谈不上!”
“令尊必是名宿大儒?”
“家父在乡村设帐,只是个白衣士子!”
“小哥文武双全……”
“老丈夸赞了!”
谈话间,墨已研好,冯真毫不客气地命小童捧砚,站上椅子,挥毫疾书: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朦明,白
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路。欲将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旁注:录岳鹏举小重山词以应。
下署:后学冯真涂鸦。
“长江废人”面色大变,目瞪如铃,好半晌才道:“冯小哥,你……你……你是……”
冯真目芒似电,迫视在“长江废人”面上,沉声道:“老丈,当意否?”
“令尊名讳如何称呼?”
“家父一向叮嘱小可,在外不许提及他老人家名号!”
“这……这……”
“贵庄以‘怀玉’为名,玉者,白石也,小可之言当否?”
“长江废人”脸上的肌肉起了一阵急遽的抽搐,目中尽是骇异之色。
宫仇看得莫名其妙,却又不便出声询问。
贾一非棒了一个托盘进来,盘中两个牛皮纸封。
“长江废人”一摆手道:“拿下去,不用了。”
宫仇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庄中响起初更的梆声。
宫仇心中急转着念头,据“长江废人”之言,“金剑盟”这次传帖的事,他似乎不放在
心上,象是有恃无恐,而所担忧的却是另外两个仇家,看来这两个仇家,一定是极厉害的人
物。
眼看三更将到,近卫六龙如果不见自己之面,势必采取行动,后果就难收拾了,同时冯
真与“长江废人”之间,似乎有所渊源,这事必须慎重考虑。
如果自己放弃行动,对“金剑盟”而言,这是抗命……
心念之中,起身道:“老丈,吉人天相,今夜的事定必逢凶化吉,在下尚有要紧事诗
办,告辞了!”
冯真一皱眉头,跟着站起身来道:“小可暂时告辞!”
这“暂时”两字,其中大有文章。
“长江废人”坐着拱手道:“恕老夫不送!”
“老夫不必拘礼!”
“非儿送客!”
“小神龙贾一非”似候在厅门之外,闻声出现。
宫仇与冯真在贾一非引寻下,出了“怀玉山庄”,暗影中,但见人影幢幢。
两人出了柳林之外,冯真道:“仇哥哥,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办?”
宫仇略一思索,道:“真弟,你与贾亮是否有所渊源?”
“不错!”
“什么渊源?”
“世交,不过我在进庄之后才知道,怎样?”
“愚兄今夜要办的事,便是执行‘金剑盟’上谕……”
“那帖子是你命人传的?”
“对了!”
“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不能当这刽子手!”
“那是抗命?”
“顾不得许多了!”
“目前作何打算?”
“设法遗走随行的高手!”
“如何遗法?”
宫仇以充满杀机的音调道:“以‘丑剑客”的面目,全部击杀!”
冯真骇然道:“这样做恐怕……”
“迟早我要血洗‘金剑盟’,这算什么?”
“好吧,你有把握吗?”
“当然!”
“我们暂时分手,明天早晨在江边会!”
“为什么?”
“我要‘回怀玉山庄”助贾老丈一臂之力!”
宫仇一咬牙道:“我也去,现在先解决这边的问题,你到前面江滩等我,我把人引出
来!”
“好!”
宫仇满怀杀念,弹身朝“武昌城”方向奔去,他虽然不知道“近卫六龙”落脚之处,但
预料必会碰头,否则凭那匹“追风赤兔”,便是极好的指标。
正行之间,只听一声急唤道:“近卫长!”
宫仇应声止步,一条人影运趋身前,来的,是“近卫六九”之末司马吉。
“六龙司马吉”打了一躬道:“属下等分六路在寻觅近卫长!”
宫仇冷冷地道:“什么事?”
“半个时辰之前,接获盟主飞羽传令,此行任务取消!”
“为什么?”
“不知道!”
宫仇大是愕然,猜不透盟主仍以突然取消任务,但心里却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事出意
外,方才与冯真计议要毁六近卫的原意,也只好打消,怔了一怔之后,道:“你等立即起程
返回总盟,禀告盟主我在十日之内必回!”
“遵命!”
“六龙司马吉”躬身而退。
宫仇返身奔到江边,冯真已迎了上来,道:“怎么样?”
“原来的决定打消!”
“为什么?”
“总盟传令取消此行任务!”
“这却奇怪,‘金剑盟’从不放过仇家?”
“我也猜不透其中蹊跷!”
“二更将残,我们走吧!”
“如何进庄?”
“从后面暗地进入!”
“不怕被发觉吗?”
“你不听贾庄主下令撤离所有庄中人等!……”
两条人影,捷逾鬼魅地向“怀玉山庄”扑去。
工夫不大,已到了庄后,冯真低声嘱咐道:“跟着我,不能乱走!”
两人越墙而入,果然里外都不见有人戒备,偌大一座庄院,除了中间有灯火之外,全部
罩在沉沉夜幕之中,静寂得近乎恐怖。
庄墙之内,亭台花榭相连,冯真左穿右插,口里还喃喃地念着:“震一、屯三、五、复
七……”
宫仇亦趋的跟着,忍不住低声道:“这是阵势?”
“不错!”
“你精于此道?”
“略通毛皮,不过这阵势比起我家的布置,有如小巫之见大巫!”
宫仇心中一动,照此说来,他的父亲必非等闲人物,他由身世在宫仇的意念中更加莫测
高深了,想不透的是冯真何以对身世如此故神其秘?
顾盼间,穿过了两重院落,冯真一抬手,两人如幽灵般地上了屋顶,矮身揉进,隐在屋
角的暗影之中。
厅中由内而外,灯火明如白昼,“长江废人”独个儿高踞厅中,面上浮现着一层激越之
情。
空气在死寂之中透着阴森。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
在有所等待的人心中,时间似乎拉得极长,极长……
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声。
突地——
厅前院地之中,现出了一男一女两条身影,来得无声无息,象是幽灵显现。
宫仇一见两人,全身陡然一震,几乎脱口惊呼。
来的,赫然是两度向他出手,索取“一元宝箓”的“乾坤双煞”。
“乾坤双煞”来此寻仇,的确出人意料之外。
冯真也似乎沉不住气,用肘一触宫仇,附耳道:“今夜的事扎手!”
“长江废人”突然发出一阵声震屋瓦的狂笑,道:“西门琛,吴莺莺,你俩来得好!”
宫仇恨气填膺,杀机冲胸。
“乾然西门琛”阴恻侧地道:“贾亮,二十年来,你倒是藏得很稳,当年若非你拨弄是
非,我夫妻不致落到无处容身之境,今天你得还出公道……”
“长江废人”厉声道:“住口,你俩不顾廉耻,苟合通好,败坏师门规矩,我身为大师
兄,三番两次规劝不听,当然只好禀明掌门师尊处置,这叫拨弄是非?”
“坤煞吴莺莺”冷笑连连道:“贾亮,任你舌粲莲花,也是枉然!”
宫仇大是骇然,想不到“长江废人”与“乾坤双煞”会是同门师兄弟妹。
“长江废人”双目几乎腾得突出眼眶之外,切齿道:“若非你俩相偕私逃,还窃走师父
的半部‘一元宝箓’,怎会累我师兄弟三人被师父挑去脚筋,逐出门墙,你俩来得正好,我
贾亮誓要诛杀你们这一双叛逆!”
宫仇恍然而悟,“乾坤双煞”苦苦向自己追索半本“一元宝箓”的原因,但以双煞的身
手,怎会让宝箓落入“黑白双尸”之手呢?他们的师门是何帮派?“长江废人”既是双煞的
师兄,功力也必相当骇人……
冯真也似乎相当震惊,身形微微颤抖。
“乾坤双煞”互望一眼之后,双双向厅前欺去。
人影一幌,“长江废人”连人带椅飞出厅门,坐在阶沿之上。
“双煞”止住前欺之势。
“长江废人”大喝道:“出手吧,你俩齐上!
就在此刻——
侧厢窜出一条人影,横拦在“长江废人”身前,赫然是“小神龙贾一非”,只见他豹眼
环睁,杀机置脸,手执一双分水刺,瞪视着“乾坤双煞”。
空气在刹那之间骤呈无比的紧张。
浓厚的杀机,笼罩了现场。
“长江废人”似乎不虞儿子出现,暴喝如雷道:“畜生,你不听父言,就是大逆不
孝!”
“小神龙贾一非”片言不发,双目燃着熊熊恨火。
“长江废人”再像喝道:“畜生,你再不退下,我先劈了你!”
显然“长江废人”知道“双煞”功力极高,心黑手辣,怕爱子枉送性命。
“乾煞西门琛”嘿嘿一阵阴笑道:“他就是你的儿子,好极了,父子同行,黄泉路上当
不寂寞!”
那声口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宫仇心忆“双煞”迫害他的旧仇,按捺不住,正待现身……
冯真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