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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叛师大罪,只是被星宿老怪刺瞎了双目,可以说是罚得轻之又轻,是以心中虽然难过,其难过的程度也不如普通人遽尔失明为甚。这时,她幻想救她的是一个年轻英俊、武功高强的少年公子,心中已有了几分喜意,再一听对方那样说法,更是心头乱跳。她在星宿派中学艺之时,众师兄都当她是个顽皮的小女孩,跟萧峰在一起时,萧峰也从来未曾注意她是好看还是难看。其间只有游坦之,曾当面称赞过她好看,但游坦之身份太低,这句话不足使她动心。这时阿紫不知救自己的是什么人,同样一句话听在耳中,心内所起的反应却与当日大不相同。她高兴得几乎讲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你说我好看,你说未曾见过比我更美丽的姑娘?”游坦之道:“是的。”阿紫道:“你……你可是故意说来讨我的欢喜?”游坦之道:“我……我说的话若是虚情假意,今生不得好死。”他心中对阿紫何等祟拜,这句话讲来自是异常诚挚。只是他讲到“情”字、“意”字之际,铁面具内的双颊一阵发热,只觉得未免亵渎了阿紫。
阿紫又呆了半晌,面色黯然,道:“我知道你在骗我,我……已盲了双眼,就算再好看也好看不到那里去了,除非……除非普天下的女子都瞎了眼,我才仍然是最美的一个。”游坦之听了,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当然世上没有什么人能有力量使天下女子全都瞎眼,但阿紫若有这个能力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的。他连忙道:“姑娘,你虽然盲了双眼,还是一样美丽,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阿紫半晌不语。游坦之又道:“姑娘,在我之前,必然还有人赞你好看。”阿紫想了片刻,道:“有的,有一个人也说过我长得好看。”游坦之心跳更烈,道:“姑娘,那是什么人?”阿紫突然笑出声来,道:“你如果见到这个人,一定笑死了,他是一个呆头呆脑的蠢小子,给我戴上了一个铁面具,我替他取了一个名字,叫作铁丑,来供我在烦闷的时候鞭打解闷,就如同我那只波斯猫儿一样!”游坦之原是想引阿紫谈起自己,看看她心中对自己的印象如何,以便趁机表露身份,如今听得她这样说法,不禁凉了半截:原来在她心目中,自己只不过和一只长毛波斯猫一样,如果自己表露了身份,一定会使她大失所望。他不禁长叹了一声。阿紫问道:“你为什么叹气?”游坦之道:“我……我想那铁面人,一定十分可怜。”阿紫道:“他已经死了,若果未死,我便将他的铁面罩硬生生地撕了下来,想必很是有趣。”
游坦之听了阿紫的话,心头骇然,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一步,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铁罩。那面具已和他整个头部血肉相连,若是硬生生将之撕下,不要说大有性命之虞,这痛苦先就难以忍受。游坦之自问受阿紫的虐待已多,也并没有得罪她的地方,何以她仍然不肯放过自己?游坦之这些年来受尽折磨,被人冤屈虐待已成习惯,当时他只是略想了一想,便顺著阿紫的口气道:“是啊,我想那一定是十分有趣!”阿紫更是高兴,突然一扬手,恰好握住了游坦之的手臂,道:“原来你竟和我一样,喜欢那些古怪的玩意儿。”游坦之被阿紫的纤手握住手臂,身子不由微微发颤,竟连出声也是断断续续,道:“那铁头人……那铁头人……”阿紫道:“那铁头人又怎么样了?”
游坦之道:“姑娘你该令那铁头人将头伸入狮子老虎的口中,看看猛兽的利牙可咬得动他的铁头!”阿紫拍手笑道:“好啊,你的主意怎么和我完全一样?我已经试过了,西域大食国的一头猛狮,居然也咬他不穿!”阿紫心中高兴,讲话之际手舞足蹈,无意中手指挥到了游坦之的铁面具上,发出了“铮”的一声响。游坦之吓了一大跳,连忙一个跟斗向外翻了出去。阿紫道:“咦,我碰到什么了?”游坦之忙道:“是我胸前的一块护心镜。”阿紫点了头点,道:“那一定是稀世之宝了!”游坦之明白自己万不能暴露身份,索性乱吹一通,道:“那是天山绝项的一块天外来金所铸,刀剑难入,百邪不侵。”阿紫面上露出了欣羡之色,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啊?”
游坦之顺口道:“我姓王,叫星天。”他胡乱诌了一个名字,阿紫也深信不疑,道:“你的武功是哪一门的?”游坦之大吹特吹,逍:“我的武功来历非凡,乃是达摩老祖亲自传下的,叫做……”他心想:自己若能从比和阿紫在一起,那实是快乐之极,因道:“叫做极乐派,我……便是极乐派的掌门人。”阿紫更是欣羡,道:“你年纪轻轻,原来已是一派掌门,怪不得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我从丁春秋手中救了出来。”
游坦之搭救阿紫,乃是绝对未曾经过考虑的行动,若是教他想上一想,那他是万万不敢动手的。他心中苦笑,口中却道:“当然,丁春秋算得什么,人人怕他,我却不怕他。”阿紫向前走出了一步,仰头站在游坦之的面前。游坦之只觉得一阵阵幽香沁人心脾,不觉心跳神荡。阿紫又缓缓地伸出手来,摸到了游坦之的手臂,顺臂而下,将手掌按在游坦之的手背上。游坦之屏住了气息,向阿紫的手看去,只见雪白晶莹,当真是如玉之润、如缎之柔,不觉看得呆了。阿紫道:“你不问我叫什么名字么?”游坦之木然道:“你叫什么名字?”阿紫道:“我姓段,叫阿紫。”游坦之口唇哆嗦了好一会,才发出了极低的声音,道:“阿紫!”阿紫面上泛起了笑容,道:“我……喜欢你叫我,你再叫我一声!”游坦之又叫道:“阿紫!”
游坦之一直将阿紫当做天上的仙女一样,再也想不到自己竟有一日能够直呼阿紫的名字,而她也会喜欢听他叫唤。阿紫面上的笑容更甜,道:“你可肯伴著我么?”游坦之心头大震,他自然愿意伴著阿紫的,但是和她在一起久了,只怕难得不被她发现自己就是死了的游坦之。这要命的铁面具,刚才被阿紫一指挥中,已几乎露出了马脚,他后退了一步,双手捧住了自己的铁头,拼命地摇著,像是想将铁头摇脱一样。阿紫觉出游坦之突然向后退去,心中不禁一阵难过,道:“原来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游坦之忙道:“不!不!我只怕……”阿紫道:“怕什么?”游坦之道:“怕……和你在一起,不能讨你欢喜。”
阿紫道:“那你可料错了,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就欢喜。星宿老怪居然不肯放过我,若是没有你伴著我,他追了上来,如何是好?”游坦之听得阿紫这样说,明知她这番话是对“王星天”说的,而并不是对游坦之说的,但是他心中也感到一阵异样的甜蜜。自从他家遭巨变以来,颠沛流离,受尽了苦楚,实是做梦也不料自己心中还会产生这样甜蜜的感觉。阿紫微仰著头,道:“可是答应了?”游坦之道:“我当然答应,不过……”阿紫忙道:“我不许你说不过!”她面上一副娇嗔之状,更使游坦之心中飘飘荡荡,道:“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阿紫这才展颜一笑,道:“你先将我带到河边去。”游坦之一怔道:“河边?”阿紫道:“我脸上一定很脏了,要去洗一洗。”游坦之道:“你脸上虽是有些血污,但一点也不难看。”阿紫又是一笑,但这一笑却大是凄然。游坦之伸出手去,手臂在不住发抖,道:“你……你……且握住了我的手,我带你走。”阿紫也伸过手来,将游坦之的手握住。游坦之全身如受雷击,抖动不已,他实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阿紫会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阿紫会依靠他、阿紫会对他讲上那么多好听的话!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像是踩在云端上一样,心神俱醉。过了好久,阿紫才道:“这里没有小河么?”游坦之如梦初醒,耳际已听得水声潺潺,忙道:“看来前面就是了。”两人向前急行了十几步,穿进了一片桃林,只见一条极其清澈的小河,曲曲折折向前流来。游坦之一直将阿紫带到河边,道:“阿紫,你站的地方,便是河边了。”
阿紫蹲下身子,伸手在河水中浸了一浸,道:“你走开些,直到我叫你才好回来。”游坦之一听阿紫要叫他走开,心中便大为发急,道:“为什么?”阿紫一跺脚,道:“我叫你走开,你就走开!”她生性本就娇纵,在南京南院大王府中的那一年,更是呼来喝去,颐指气使惯了,不知不觉间又使出了性子来。但话一出口,便陡地想起:如今却不能容得自己呼喝了,人家要是一怒离开了自己,如何是好?因之连忙又站了起来,柔声道:“我心里烦,讲话急躁些,你可不要怪我呀!”游坦之和阿紫在一起的时候,被她鞭打折磨,尚且要不断叫好,大声叱责更是事属等闲,再也想不到阿紫竟会求他不要见怪,受宠若惊之余,忙道:“不……不……只要你欢喜,随便怎么样对我说话都行。”阿紫听了,心中也不禁奇怪:为何这个年少得志的王公子,竟如此百依百顺?难道自己命中真的有如此福份?她心中十分高兴,道:“那么,你便走开,不要偷偷看我。”游坦之摇头道:“要我走开,我却是不放心。”阿紫一笑,道:“快走吧!”游坦之依依不舍,一步一回首,好不容易,捱出了三二十步,便停了下来。又过了许久,才听得阿紫娇声叫道:“王公子,你在哪里?”
游坦之早已等得迫不及待,听到阿紫的声音,一个转身,便向前疾抢而出,转瞬到了阿紫的身前。阿紫险上的血污早已洗抹干净,身上的男装衣服也已除去,穿著一袭浅紫色的窄窄衣衫,双目微闭,面带微笑,俏生生地站在河边,游坦之陡地站住,身子僵立不动,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阿紫道:“王公子,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没有那么难看了?”游坦之仍是一声难出。阿紫面上突然现出了焦急之容,道:“你……不在我身前么?”游坦之好不容易才迸出一个字来:“在。”阿紫道:“那你怎么不答我的话?”游坦之道:“我……不知说什么好。”阿紫向前走了两步,手一扬,突然又碰到了游坦之的铁面具。
游坦之一震,连忙后退。阿紫面上现出了疑惑之色,道:“你头上戴的是什么帽子?”游坦之汗如雨下,道:“没有什么,就……就是普通的帽子。”阿紫道:“我刚才好像碰到了一块铁?”游坦之也顾不得阿紫是否看得见,连连摇手,道:“不,不,那只是帽上的一块佩玉而已!”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去,心中不断地在想:要和阿紫在一起,那就绝不能给她知道自己就是铁头人游坦之,但是这铁面具套在头上,总有一天会给她知道的,那时她还会对自己那样好么?他双手拥住了铁头,心中叫道:“除去它!除去它!”陡地转身就走。阿紫听到了脚步声,骇然道:“王公子,你走了?你到哪里去?”游坦之陡地站住,道:“阿紫,我忽然想起了一件要事待办,你在这里等我,我办妥了事就来。”阿紫面色凄然,道:“你要办的是什么事,很要紧么?”游坦之苦笑道:“这件事如不办好,你我……就不能在一起了。”阿紫心想,他年轻倜傥,岂能没有旧欢?此际突要离开,自然是去和旧欢诀别,来相就于自己。想到这里又高兴起来,道:“好,我在这里等你,但不知要等你多久?”游坦之要离开阿紫,是决心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