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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旧版)-第3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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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他明白了真相,可是心中立时生出一个绝大的疑窦:“为什么她要这样?为什么她看中了我这么一个满身脓血的躐蹋化子?”他低头寻思,忽然间,几滴水珠落在地下尘土之中,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是泪水?还是杨枝甘露?他抬起头来,遇到了段夫人泪水盈盈的眼波,蓦地里他刚硬的心肠软了,嘶哑著道:“你要我饶了你儿子的性命?”段夫人摇了摇头,道:“他……他颈中有一块小小的金牌,刻著他的生辰八字。”段延庆大奇:“你不要我饶你儿子的性命,却叫我去看他什么劳什子的金牌,那是什么意思?”自从他明白了当年“天龙寺外、菩提树下”这回事的真相之后,对段夫人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种敬畏感激之情,伸过杖去,先解开了段誉身上被封的重穴,然后俯身去看段誉的头颈,果见他颈中有根极细的金练,将那金链拉将出来,果从链端悬看一块长方的小金牌,一面刻著“长命百岁”四字,翻将过来,只见刮著一行小字:“大理保定二年癸亥十一月十三日生”。段延庆看到“保定二年”这几个字,心中又是一凛:“保定二年?我就是这一年的二月间被人围攻,身受重伤,来到天龙寺外。啊啲,他……他……他的生日,刚刚相距十个月,难道十月怀胎,他……他……他竟然便是我的儿子?”他头上受过几处刀伤,筋络已断,种种惊骇诧异之情,均无所见,但一瞬之间竟是变得如纸之白,没半分血色,心中说不出的激动,回头去瞧段夫人时,只见她缓缓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冤孽,冤孽!”段延庆一生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室家之乐,蓦地里竟知道世上有一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喜悦满怀,实是难以形容,只觉世上什么名利尊荣、帝王基业,都万万不及有一个儿子的可贵,想到适才险险一杖将自己的儿子戳死,当真是惊喜交集,只想大叫大跳一番,当的一声,手中钢杖掉在地下。
  跟著脑海中觉得一阵晕眩,左手无力,又是当的一响,钢杖也掉在地下,胸中有一个极响亮的声音要叫了出来:“我有一个儿子!”一瞥眼见到段正淳,只见他脸现迷惘之色,显然对他夫人这几句话全然不解。段延庆只觉说不出的骄傲:“你就算做了大理国皇帝而我做不成,那又有什么稀奇?我有儿子,你却没有。”这时候脑海中又是一晕,眼前微微一黑,心道:“我实是欢喜得过了份。”忽听得咕咚一声,一个人倒在门边,正是云中鹤。段延庆吃了一惊,暗叫:“不好!”左手掌凌空一抓,欲运虚劲将钢杖拿在手中,不料一抓之下,内力运发不出,地下的钢杖纹丝不动。段延庆吃惊更甚,当下半点不动声色,右掌又是运劲一抓,那钢杖仍是不动,一提气时,内息也是提不上来,知道在不知不觉之中,已著了旁人的道儿。听得慕容复说道:“段殿下,那边室中,还有一个你急欲一见之人,便请移驾过去一观。”段延庆道:“却是谁人?慕容公子不妨带他出来。”慕容复道:“他无法行走,还请殿下劳步。”
  听了这几句话后,段延庆心下已是雪亮,暗中合了迷药的自是慕容复无疑,他忌惮自己武功厉害,生怕药力不足,不敢贸然破脸,却要自己地下走动,且看是否劲力尚存,自忖进屋后刻刻留神,既没有吃过他一口茶水,亦未闻到任何特异气息,怎会阴沟里翻船,中他毒计?寻思:“定是我听了段夫人的话后,喜极忘形,没再提防周遭的异动,以至披他做下了手脚。”他虽生性凶恶,却是大有气度,既是落了下风,自也认命服输,决不发怒叫骂,当下淡淡的道:“慕容公子,我大理段氏不善用毒,你该当以‘一阳指’对付我才是。”意思是说:你姑苏慕容氐向来自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我使毒,未免不够光明磊落。
  慕容复微笑道:“段殿下一代英杰,岂同泛泛之辈?在下这‘红花香雾’,乃是当年取之西夏,只是略加添补,使之少了一种刺目流泪的气息,倒不是姑苏慕容氏自制的。”段延庆暗暗吃惊,那一年西夏一品堂的高手以“红花香雾”迷倒丐帮帮众无数,尽数将之擒去的事,他早有听闻,想不到今日自己也堕入彀中,当下闭目不语,暗暗运息,想将毒气逼出体外。慕容笑道:“要解这‘红花香雾’之毒,迎功凝气都是无用……”一句话未说完,王夫人喝道:“你怎么把姑母也毒倒了,快取解药来。”慕容复道:“姑妈,侄儿得罪,少停自当首先给姑妈解毒。”王夫人怒道:“什么少停不少停的?快,快拿解药来。”慕容复道:“真是对不住姑妈了,解药不在侄儿身边。”段夫人被点中的重穴原已解开,但不旋踵间又给“红花香露”迷倒。厅堂上诸人之中,只有慕容复事先服了解药,段誉百毒不侵,这才没有中毒。
  但段誉也正在大受煎熬,说不出的痛苦难当。他听王夫人说道:“都是你这没良心的薄幸汉子,害了我不算,还害了你的亲生女儿。玉燕,玉燕……她……她……可是你的亲生骨肉。”那时他胸口气息一窒,险些便晕了过去。当他在邻室听到王夫人和慕容复说话提到她和他父亲之间的私情时,段誉内心深处便已隐隐不安,极怕王玉燕又和木婉清一般,竞然又是自己的妹子。待得王夫人亲口当众说出,哪里还容他有怀疑的余地?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若不是手足被捆,口中塞物,定要乱冲乱撞,大叫大嚷,吵一个天翻地覆。他心中悲苦,只觉一团气塞在胸间,再也无法运转,手足冰冷,渐渐僵硬。段誉吃了一惊:“啊哟,这是伯父所说的走火入魔,内功越是深厚,来势越凶险。我……我怎会走火入魔?”
  只觉冰冷之气,片刻间便及于手肘膝弯,段誉先是心中害怕,但随即转念:“玉燕既是我同父妹子,我这场相思,终究是归于泡影,我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滋味?还不加走火入魔,随即化身为尘为灰,无知无识,也免了终身的无穷烦恼。”后来他母亲说了什么“天龙寺外,菩提树下”的隐语,除了段夫人自己和段延庆之外,旁人谁也不明其中缘由,段誉伤心欲绝之际,母亲的话固然没有听在耳中,就算听到了,也决计不会明白段延庆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段延庆连运三次内息,非但全无效应,反而胸口更是烦恶,真欲大呕一场,当即不言不动,闭目而坐。慕容复道:“段殿下,在下虽然将你迷倒,却绝无害你之意,只须殿下答允我一件事,在下不但双手奉上解药,还向殿下磕头陪罪。”段延庆冷冷一哭,道:“姓段的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纪,大风大浪经过无数,岂能在人家挟制要胁之下,答允什么事。”慕容复道:“在下如何敢对殿下挟制要胁?这里众人在此都可作为见证,在下先向殿下陪罪,再恭恭敬敬的向殿下求恳一事。”说著双膝一曲,便即跪倒,咚咚咚呼,磕了四个响头,意态甚是恭顺。
  众人见慕容复突然行此大礼,无不大为诧异,要知他此刻操纵全局,人人的生死都操于他一人之手,就算他讲江湖义气,对段延庆这个前辈高手不肯失了礼数,但深深一揖,已是足够,却又何以卑躬屈膝的向他磕头,段延庆心下也是大感不解,但见他于自己这般恭敬,心中的气恼也不由消了几分,道:“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公子行此大礼,在下甚不敢当,却不知公子有何吩咐?”言语之中,也客气起来。慕容复道:“在下的心愿,殿下早已知晓。但想兴复大燕,殊非一朝一夕之功。今日我先扶保殿下登了大理国的皇位。殿下并无子息,不妨由在下拜殿下为义父。同心共济,以成大事,岂不两全其美?”段延庆听他说到“殿下并无子息”这六个字时,情不自禁的向段夫人瞧去,四目交投,刹那间交谈了千言万语。段延庆嘿嘿一笑,并不置答,心想:“这句话若在半个时辰前说来,确是两全其美,可是此刻我已知自己有子,怎能再将皇位传之于你?”只听慕容复又道:“大宋江山,得自后周柴氏。当年周太祖郭威无后,收柴荣为子。柴世宗雄才大略,睿文考武,为后周大树声威。郭氏血食,多延年月,后世传为美谈。事例不远,愿殿下垂鉴。”段延庆道:“你要我将你收为义子?”慕容复道:“正是。”段延庆心道:“此刻我身中毒药,唯有勉强答允,毒性一解,立时便将他杀了。”便淡淡的道:“如此你却须改姓为段了?做了大理的皇帝,兴复燕国的念头更须收起,慕容氏从此无后,你可做得到么?”
  他明知慕容复心中定然另有打算,只要他做了大理国君,数年间以亲信遍布要津,大诛异己和段氏忠臣,便会复姓“慕容”,甚至将大理的国号改为“大燕”,亦是不足为奇;所以要连问他三件为难之事,那是以进为退,令他深信不疑,若是答允得太过爽快,便显得其意不诚,存心不良了。果然慕容复沉吟片刻,道:“这个……”其实他心中早已想到日后做了大理皇帝的种种措施,与段延庆的猜测不远,他也想到若是答允得太过爽快,便显得其意不诚,存心不良,是以踌躇半晌,才道:“在下虽非忘本不孝之人,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拜殿下为父,自当忠于段氏,一心不二。”段延庆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老夫浪荡江湖,无妻无子,却于迈年得一佳儿,大慰平生。你这孩儿年少英俊,我真可说老怀大畅了。”
  段延庆这几句话,说的乃是他真正的儿子段誉,但除了段夫人之外,谁也不明他的言外之意,都道他已答允慕容复,收他为义子,将来传位于他。慕容复喜道:“殿下是武林中的前辈英侠,自必一言九鼎,决无反悔,义父在上,孩儿磕头。”左膝一曲,便要跪将下去,忽听得门外有人大声说道:“非也非也,此举万万不可!”门帷一掀,一人走将进来,正是包不同。慕容复脸色微变,转过头来,说道:“包兄有何话说?”包不同道:“公子爷是大燕国慕容氏堂堂皇裔,岂可改姓段氏?兴复燕国的大业虽是艰难万分,但咱们鞠躬尽瘁,竭力以赴。能成大事固然最好,若不成功,总仍是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子。公子爷去拜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做义父,就算将来做得成皇帝,也不光彩,何况一个姓慕容的要去当大理皇帝,当真是难上加难。”慕容复听他言语无礼,心中勃然大怒,但这是他的亲信心腹,用人之际,不愿直言斥责,当下淡淡的道:“包三哥,有许多事情,你一时未能够分晓,以后我自当慢慢分说。”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公子爷,包不同虽蠢,你的用意却能猜到一二,你只不过想学韩信,暂忍胯下之辱,以备他日的飞黄腾达。你是想今日改姓段氏,日后掌到大权,再复姓慕容,甚至于将大理国的国号改为大燕,又或是发兵征宋伐辽,恢复大燕的旧疆土。公子爷,你用心虽善,可是这么一来,却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不免问心有愧,为举世所不齿,这皇帝嘛,不做也罢。”慕容复强忍怒气,道:“包三哥言重了,我又如何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了?那不是满口胡言么?”包不同道:“你投靠大理,日后再行反叛,那是不忠;你拜段延庆为父,老于段氏,于慕容氏为不孝,孝于慕容氏,于段氏为不孝;你日后残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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