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死,然后再制造一个新的名字。
“这次你想叫什么?”
“不知道。你说呢?”
“你自己取吧,比较有意思。”
“不要,我要你给我。”
我随兴在脑袋里逛了一圈,迸出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小敏。敏感的敏。”
“嗯,小敏。过敏的敏。”
我们用激烈的拥吻庆祝这个新名字。好不容易因过度缺氧,双唇分开,小敏用我看过最动人也最诚恳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没有办法不爱上一个给了我两次名字的男人。”她说。我很感动,虽然这是我应得的。
每件事都有它的代价。也许我又杀又救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这一天——命运安排的、最精彩的偶然。据说人只要活过像样的一天,就可以甘心干坐着等死了。但拥有了小敏一个礼拜,我只想一辈子都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死掉的话一切就没了意义。
然后小敏跟我说,在她还叫小莉的时候,就已经偷偷爱上了我。
起先,只是单纯因为把命留下的感激,当小莉变成小琦的时候,她便开始研究如何栽种植物。
那还是在我刻意跟她混熟的日子,她就听我聊起很喜欢跟小盆栽说话。那时我还没有固定住所,只是象征性地养了十几盆,摆在租来的公寓里。为了更快取得信任,我曾随手送了两盆给她。一盆辣椒,一盆仙人掌。
笨笨地养着辣椒跟仙人掌,小琦心想,或许有一天可以送我几盆她自己精心栽养的小盆栽,当作是谢礼。于是她一改个性上的疏懒,天天花心思照顾这些小家伙。
“跟另一个人培养同一种嗜好,是非常危险的恋爱信号。”我说,这可是心理学。
“可不是。尤其是一直等不到你的出现。”
是的,我越不出现,小琦就越无法中断对小盆栽的浇养,也拥有了对我越来越长、越来越无法切断的思念。小琦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爱上了一直没有出现的我。
听起来是不是很玄?不过爱情有一千零一种经历方式。相信就会成真。
一个月后,小琦死了。死因是遭不知名的酒店客人用硫酸毁容,一时想不开,悲愤地从天台跳楼,自杀身亡,唯一的善行是留下一笔寿险,给来自印度尼西亚的华裔表妹。她死的模样,包准能令经过看到的路人天天做噩梦,就连全叔也只好随便用袋子包一包就烧掉。
至于小敏,则搬进了我的公寓,与两百多盆小盆栽同居。
我们花了一点钱,动了几个小小的整形手术,让小敏变得更漂亮,如此一来,她也拥有了更多的行动自由。当然,她不必再去那种场所上班。我赚的钱够花,又都是良心钱,所以小敏只要跟我一起,把盆栽养好就是了
“我们生个宝宝吧?”我说。
“杀手跟妓女生的东西,一定很妙。”她说。
你说,这女人是不是棒透了?是不是跟我天生一对?终于,我开始考虑退出杀手这行的可能。
“永远别说这是最后一次。不吉利。厄运不会在这个时候敲门。”师父的嘴角流出浓雾,高深莫测地说,“它会在背后偷偷推你一把。”
在我有了退出杀手这行的想法后,便硬着头皮去找师父。师父现在已是肺癌第三期,距离死神的锋口只有短短几个月的踱步。为了“骗过死神”,他花了大把钞票住进医院的心脏血管科加护病房(而不是安宁病房或癌症病房),并且换了两次名字,但烟还是照抽不误。一个人病到这种地步还坚持自己的路,我无法置喙。
此时身体虚弱的师父已经与轮椅合而为一,就像蜗牛不得不随时背着自己的壳。我推着轮椅,与他到医院的顶楼天台呼吸新鲜空气。顶楼视野极好,风很大,可以让师父手上的烟烧得快些。
“我知道必须完成最后的制约。在那之前,我会恪守杀人的本分。”我蹲在师父脚边,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师父。
“你那也叫杀人?哈!”师父笑了出来,皱纹挤在眼角下。
“真的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希望你骗过死神后还有时间收新的徒弟——真正会杀人的那种。”我苦笑,但没有真的抱歉。师父莞尔。
很久很久,师徒俩只是各想各的心事,不说话。风在大厦顶楼间来回吹旋。
“欧阳啊,你的制约是什么?”师父没有看我。
“超过你,成为新一代骗神。”我回答。师父笑了,我却没有笑。
“方法就是,打败赢过你的赌神。”
师父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一瞬间,就因为师父露出的惊诧表情,令我心里升起一股快意:“有那么惊讶?”我抬头。“小子,你这一注下得太大。”师父叹气,嘴角却骄傲地上扬。
是啊,是不小!
每个杀手在执行第一次任务之前,都要跟自己约定“退出的条件”,只有满足了这个条件,届时不想干时才能全身而退。
我退出杀手职业的制约,就是“在赌桌上,用骗术赢走赌神的钱”。很无厘头吧?但也不是毫无道理,只能说太过自信。
当初师父会走上职业杀手这条路,全是因为他年轻时,在一场风云际会的赌局里,与“那个男人”较量扑克时输光了所有家当,眼睁睁看着对方拿走了“赌神”桂冠。师父不管骗术如何高超,脑袋再怎么灵光,都改变不了那个男人在赌桌上神乎其技的快手与犀利如针的双眼,还有那君临天下的气势。
赌神与骗神,就像光与影的王者。但后者永远只能栖伏在黑暗中。
“所以,你现在要去找赌神了吗?”
“不,我还不够格,我会等。”
师父点点头,默认。
“我来找师父,除了想说声抱歉,主要是想听一个故事。师父,你是怎么退出杀手这一行的?我承认我很好奇。”我笑,师父也笑了。
他点燃一根新烟,用焦黄的指甲小心翼翼地夹着,含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半张脸又隐藏在白浊色的烟气中。
“她是个没话说的好女人,腰细、腿长、能歌善舞、风姿绰约,而且还是个超会赚钱的酒店妈妈桑。
“我奉了对头酒家的单,要取她的命,因为她实在是太会招徕客人,更是小姐心中的好大姊。附近三间酒店的小姐一个个跳槽到她那里。爱煞她的人多得挤过一条街,有理由要她死的人可也不少。
“老样子,我假装是个情场失意的中年古董商,到她的酒店买醉。才跟她装熟到第五天,她就被我拐上了床。后来,我们同居了一个月。我说这种生活非常充实,她也说她爱死了这段日子。
“但我还是得杀她。因为我是个杀手。
“一天,我下定决心,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肯定会爱上她。
“计划很简单。我打算在她熟睡后,用瓦斯让她舒舒服服上路。粉红色的皮肤会很适合她。但就在我们呼呼大睡前,她贴心地温了一杯热牛奶给我,我笑笑地喝了。
“‘你打算今天晚上下手,对吗?’她一副慵懒迷死人的模样。我愣住了,这娘们儿居然识破了我的身份。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可能?
“‘你刚刚喝下去的那杯牛奶有毒。我也不知道还有多久药力会发作,但你可以开始说些贴心的道别话了。因为我没有解药。’她叹气,眼睛里闪动的泪光不像是假的。
“听到她这么说,我心里反而踏实了。至少,我不必杀她了。
“‘杀手杀人,天经地义,最后被干掉,也是天经地义。’我躺在床上,点了根烟,‘而且这个月活得很够本,没什么好抱怨的,老天待我不薄。’
“‘你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没必要问。’
“她将眼泪擦去,挤出一个笑容,将她的美腿盘起,坐在我脚边。
“说真的,我没有怨她。每件事都有它的代价。今晚她如果不杀我,我肯定将她变成一具粉红通透的尸体。我失败,代价不是我死去,而是她活下来。这是她的本事,我的代价。
“‘当杀手真的这么有趣?还是钱太好赚?’她低头,看着自己漂亮的指甲。我最爱吸吮她的指甲,长度适中,白皙的甲色透着淡淡的粉红。她老被我小心翼翼为她涂指甲油的模样逗得咯咯发笑。她认为这不是一个大男人应该做的事。
“‘钱早就赚饱了,只是还没达到我当年许下的约定,所以没想过退出,怕不吉利。不过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哈。’我说,摸着肚子,想着那毒药不知道还有多久才会开始烧灼我的胃。
“她将我的烟拿走,自己抽起来:‘你不当杀手的约定是什么?’
“‘如果我的骗术高明到就算承认自己是杀手,并坦白地将杀人计划告诉目标,目标也会无怨无悔地自己杀死自己,我就不干了。’
“‘从来……就没出现过这种人吗?”
“‘哈。这种人怎么可能存在?’我说,起身亲一下她的鼻子,然后下床,穿起外出的衣服。
“‘做什么?’她不解。
“‘帮你省下搬尸体的麻烦。’我套上鞋。我的胃开始有些烧灼感,但并不强烈。粗略估计,至少还有十五分钟时间可以走到大街上,静静坐在消防栓上抽根烟,然后寂寞但满足地死去。很适合我的死法。
“‘走之前,可以再帮我涂指甲油吗?’她说,伸出修长的腿。我摇摇头。请原谅,我想静静享受孤独的一根烟时间。
“缓缓拉开门,我一脚踏出这胡天胡帝的美人窝。
“‘你爱我吗?’她依旧坐在床上,秀发如瀑。‘我很庆幸,今晚死的不是你。’我绅士地微微鞠躬,微笑关上门,‘晚安,亲爱的。’
“我不疾不徐地下楼,免得血行加速了毒药的发作,一边点燃手中的烟,口哨吹着我最熟悉的How wonderful you are。
“走出她的公寓,轻徐的晚风没将我的脚步留住。我随兴走到附近一处公园,想找个地方坐,发现一个用纸箱盖住自己的游民蜷在长椅上,脚边还有个空。我坐下,爽朗地看着天上的星星,无可避免地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从少到老,能用骗的,我决不用努力换取。考试无一不作弊,当兵装病验退,诈赌赢得巨富,在赌桌上失去了面对阳光的机会,走进歌颂黑暗的死亡之地。杀了六十四个人,自己成了第六十五个。
“‘简单易懂的骗徒人生。’我这么批注,觉得还不错,所以从口袋摸出一张假名片,将这句话写在上头,希望能作为墓志铭。
“手中的烟不知不觉烧尽,胃的烧灼感却没有加剧,相反的,却越藏越深,不知道是不是渐渐麻痹了,还是要接着在其他部位起化学反应?总之,暂时死不了。至少还可以再抽一根烟。
“我从怀里掏掏摸摸,努力找出一根干瘪压坏的烟。看着夹着烟的焦黄手指,我想到了她。如果她不是我的目标,只是单纯的我的女人,我的人生又会看见什么风景呢?我笑了出来。那风景我光是想象片刻,就觉得非常幸福……早知道可以撑这么久,刚刚就帮她涂指甲油了。
“‘真可惜。’我打开打火机,拨转火石。咔嚓。火光瞬间一线,一个奇异的感觉射进我的瞳孔——胃已经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致命的凉意,从背脊直蹿而上。”
“很难受吧?”我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