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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缺银子,拿银子来!”
众人一阵慌乱,都带住了马,齐齐向张寅生望去。张寅生心中暗自盘算,拿不准是这些兵痞见财起意,还是那军官肉疼反悔,若是前者,大可分他们一些,破财免灾,若是后者,只怕自己要血本无归了。想到这里,便上前抱拳道:“军爷您在擂台下辛苦,在下侥幸赢了赏银,原也应该孝敬军爷一份的,但不知军爷您想要多少?”
那兵痞看了看众人,冷哼一声道:“你算是识相的,常言道见一面分一半,你这孙子孝敬大爷二百两上来就好了!”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已明白,这是这些兵痞们见财起意追上来打劫了,而且这话太过无理,说得众人心中无不冒火。张寅生将满口牙咬了又咬,心道:“钱财事小,但银子如果就这样送过去,日后此事传出,我‘花马双刀’”的名头还往哪里放?恐怕道上的人不说我委屈求全,也会说我惧怕洋枪。”
他在这里想着,车厢里杜秋兰听得分明,只觉得这可是老天可怜她赐下来的良机,张寅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再蛮横还能厉害过洋枪去?当下杜秋兰按捺不住,甩开按着她的丫环,掀车帘露出头来挑唆道:“强盗!人家这位张爷虽然有银子,但决不会给你们!人家张爷才不会怕你们!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人家张爷,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军法?”
“他娘的!”那兵痞果然动怒,大骂道,“什么王法军法,有银子就是大法!老子这些年剿灭长毛屡立战功,他鸟总兵不过是四品官,老子身上穿着黄马褂还当着小小哨长!这年头连朝廷都是虚的,就银子是实的!”说着举枪就瞄向张寅生。
旁边有个兵痞忽然附耳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兵痞头子眼珠一转,上下打量一番杜秋兰,嘿嘿怪笑两眼放光。“想不到这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大美人儿啊!老子现在是银子美人都要!你跟老子回营,陪老子喝上三天酒!” 说着催马过来探手就要抓杜秋兰。
杜秋兰没想到自己惹祸上身,平日里她较少出门,那里见过这样的无理之徒,当下吓得花容失色,扔下门帘钻回车里。三个年轻的武师连忙上前相拦,“砰砰”几声枪响响起,打在三人脚前,溅起阵阵尘土。这三人顿时立在当地,不敢再上前一步。车厢内杜秋兰和丫环闻听枪声近在咫尺,吓得抱成一团高声尖叫。那兵痞哈哈大笑;“还有一个娘们儿躲在里面!兄弟们,抓出来大家一块儿乐和啊!”
杜家护院的年青武士都被这几枪镇住,戴大成还未拔刀就被人用枪抵住胸口,几个兵痞推开众人直扑马车。在那兵痞头子的狂笑声中只听一声金铁交鸣,张寅生抽出双刀冷笑道:“这位军爷,你们五个人刚才放了几枪?您这洋枪是要一枪一装弹的吧?”那兵痞头子一愣,随即猛然醒悟自己方才得意忘形,五人连开四枪,如今只剩一人枪内有弹,对方却还有六人!洋枪若是膛内无弹,那是连烧火棍都不如!张寅生不等他装弹,催马跃出双刀挥动,将身前两名兵痞手中洋枪打飞,接着冲到那兵痞头子近前手腕一翻,左手刀压住他枪管,右手刀横在他脖颈上。大声喝道:“都不要动,谁动我就砍了他的脑袋!”
这一下变生突然,那几个兵痞们正忙着后退装弹,救应不及,那兵痞头子虽然久经沙场,却哪里是张寅生的对手。张寅生一招得手,手腕用力将那兵痞头子的脖子用力下压,按在马鞍上,喝道:“我不想伤人!识相的把枪栓卸下来,我保你们性命无忧。”那几个兵痞面面相觑,一时间既不想弃伴而走,又不敢装弹上膛,就这样僵持着。易木林从驴上一跃而下,挥动大枪眨眼间将几名兵痞扫落马下,接着挥动枪杆将五匹马远远赶开,大声喝道:“现在要取尔等狗命毫不费力,我大哥不愿伤人,你们还不快按他说的做!”
那几名兵痞忙从地上爬起,手忙脚乱的卸下枪栓扔在地上,易木林心细,怕他们捡起来再用,走上去将枪栓远远挑开,回头道:“大哥,做好了!”
张寅生招呼戴大成带杜秋兰先走,让易木林跟着随行断后。张寅生有心留下来单独跟那兵痞头子说几句场面上的话,让对方有台阶下,再给他些银子,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互留面子,免得日后山水又相逢时,被他所为难,毕竟官军不是好惹的。戴大成催动马车疾驰而去,几名武师忙乱的跨马跟在后面,易木林催动毛驴紧紧跟着,一行人朝渡口南去。
杜秋兰见危险已过,掀开窗帘向外看看,问道:“张寅生呢?他怎么没来?”
戴大成回头道:“没事,老张料理一下后事,马上就跟上来。他这人粗中有细,遇事善留退路,八成是怕咱们回来时遭这些人报复,所以留下来给他们铺台阶儿呢。可他这回拼命挣来的银子,八成要破费了。”
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枪响,众人心中一惊,不由得都停了下来。戴大成大惊失色道:“老张身上从来不带喷子(黑话:洋枪)!枪栓不是都卸了么?怎么还有枪响?”易木林脸色大变,喝道:“借马一用!”也不等对方答话,伸手将身边一名武师拉下马来,跃身而上调转马头向来路飞驰而去。杜秋兰看情形已然知道不好,追问道:“老戴,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戴大成面色惨白,心知不好却说不出话来。
众人心急如焚地等在官道上,一盏茶的工夫如过三秋,总算看到来路上两人两骑奔驰而来。戴大成轻舒了一口气,刚要说句玩笑话,却发觉易木林大枪横放鞍前,伸手扶持着伏在鞍上的张寅生。易木林未到近前高声喊喝:“谁带了金疮药!止血散!张大哥受伤了!”众人大惊失色,忙围上去,只见张寅生按住自己左肋下,鲜血已经将衣襟染红了一大片!
原来那兵痞头子在靴筒内暗藏了一支手枪,趁张寅生松懈之时抽枪击发,打伤张寅生栽落马下,众兵痞一拥而上,张寅生带伤苦苦招架眼看不支,幸得易木林及时赶到,才枪挑了众兵痞,救了张寅生的性命。戴大成忙将马车赶下岔路,把张寅生放在地上,撕开衣襟,只见他左肋下被铅弹撕开了一条数寸长的口子,伤口不深却极长,显得血肉模糊。戴大成的心这时才稍稍放下一些,看这伤口应该是那兵痞突然开枪不及瞄准,便朝身躯开枪,张寅生反应迅速千钧一发时闪开了要害,不然若是那家伙开枪瞄头或张寅生没闪开铅弹,那可就真麻烦了。
戴大成行走江湖多年,经历丰富,很快处理好了张寅生的伤口。接着戴大成起身对杜秋兰道:“二小姐,张兄弟这伤口不能骑马了,您看是不是这车……”
杜秋兰一愣,方明白戴大成是要自己把车让出来给张寅生坐,虽然她知道自己这次脱险,全凭张寅生一人护持,但多日来的怨气却让她忍不住想要眼前这粗鲁、吝啬的市侩汉子多吃些苦头,让他知道这队伍里谁是主子,谁是下人。当下瞪了戴大成一眼,便只作没听见。
易木林见状忙上前道:“二小姐,我义兄伤的不轻,求您发发慈悲,再说了,这一路上还要他前后护卫,万一耽误了行程,再有意外就更麻烦了。”
杜秋兰哼了一声点头道:“我才不会可怜他,我是嫌坐车闷气,正想出来透口气,让璞玉留在车里伺候他好了。”那丫环闻言知道自己要和这个满身汗臭的男人呆在一个车厢里,伸伸舌头忙道:“我会赶车,我坐在外面替小姐赶车,张大侠一个人睡整个车更舒服。”
一行人渡河向南,杜秋兰骑在马上想起前时遇到兵匪,要不是多亏了张寅生仗义出手,此时自己只怕早就凶多吉少,心下有点挂念张寅生的伤势,便抬手从车外撩开车帘向里探望。张寅生却扯开嗓子大声道:“别看了!这车厢里热,老子要脱衣服了,再掀车帘,就有鸟飞出去了!”杜秋兰脸色绯红,朝车轮上狠狠啐了一口,心里将这恶人骂了几十遍。戴大成不敢大笑,手掩着嘴连连咳嗽。
一天后车到许昌,城门外两侧的墙上贴满了画着人像的告示,守门的官军用画像比对来往的行人,凡是发辫不齐都被带走审问,城头上探出横杆吊着的人头都成了白骨峥嵘的骷髅。戴大成仰头看见,叹口气道:“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啊!”
众人怕有追兵,便找了一家僻静的客栈投宿。易木林小心地将张寅生从车上搀下扶进院中,张寅生见易木林左手扶着自己,右手枪不离身,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贤弟,昨天你冲回来救我的时候,我看到你这枪头是鹤喙样子的?”易木林点点头,张寅生接着道:“贤弟,你这兵刃大哥看着眼熟,昨天匆忙中也未曾看清,你能摘下枪套让大哥看看么?”
易木林愣了一下,扶张寅生坐在院中石磨上,摘下枪头上的牛皮枪套,露出了亮银色的枪头。只见这枪头被铸成鹤头模样,约有儿拳大小,仙鹤的眉眼羽毛勾画如生,探出的尺长鹤喙便是精钢的三棱枪尖。
张寅生伸手轻抚枪身,大枪随着他的手抖而轻轻颤动,枪尖分三棱,内藏血槽,在院墙上反射出雪亮的光晕。张寅生定了定心神,缓缓道:“这好像是有名的‘鹤喙枪’,你和杨舒悯有什么关系?这是当年神枪杨大侠威震江浙的兵刃啊!”
易木林闻听此言神色黯然,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哥果然见识过人,杨舒悯是先父,我是他老人家的不肖子。先父十年前过世,我从他老人家手里接过了这把鹤喙枪和八极枪法。我的功夫远不及先父的万一,怕因为我的无能累及先父英名,这才将名字拆开隐姓埋名,用牛皮枪套将枪锋雪藏。”易木林慢慢罩上枪锋,收拢了枪尖上的逼人锋芒,一字一顿道,“我要等到找到杀父仇人,为父报仇之后,我会在我父亲墓前更回原名,摘下枪套让这鹤喙枪的锋芒重见天日!”
张寅生神色微变,问道:“你要为先父报仇,可是茫茫人海你如何去找那凶手呢?”
易木林手抚枪杆冷笑一声道:“我那仇人虽然歹毒险恶,但却是一个自视重信守诺的伪君子,他当年留下了十年后等我报仇的话,答应在钱塘暗算我父亲的地方接受我的挑战,他一定会去!就算他不去,我也会找到他的老家去,杀他个鸡犬不留!”
张寅生心中微微一颤,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温和谨慎的年轻人,心里竟然深藏着如此的戾气,被仇恨折磨得如此老成。张寅生沉吟一下,轻轻问道:“你有必胜的把握么?”
易木林微微一笑:“只要他去,我定能用他的人头祭奠先父。”张寅生“哦”了一声,低下头去若有所思,轻轻叹了口气。易木林心中一转,问道:“兄长,难道您认识家父?”
张寅生默然片刻,缓缓道:“有一面之交,令尊当年的确……是个胸怀坦荡、有情有义的好汉子啊!”
当夜月色如银,蝉噪稍歇。张寅生却大睁双眼看着房梁睡不着觉,几番反侧之后,他咬着牙从床上坐起,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身边熟睡的易木林脸上,显得冷漠狰狞。张寅生轻轻探手将枕边双刀抱在怀中,双刀贴在肌肤上凉如冰触。这对双刀本就是上好的雪花镔铁打造,出自名匠之手,二十年来与张寅生形影不离。宝刀跟随主人多年,颇有灵性,每临恶前战刀身便凉的似雪如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