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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多请些高手助拳;一会说买两把洋枪给张寅生助力。结果都被戴大成摇头否决。戴大成道:“二小姐,您不是江湖人,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恩仇二字必须分明,要想立足江湖,恩一定要还,仇必定要报。其实江湖人对名节的看重一点儿不亚于黄花大闺女!”
车过合肥再向前行就是芜湖米市,大清国三成的粮米都在这里交易,放眼望去整个芜湖水道如网、桅杆如林,各式船舶犹如过江之鲫。
张寅生一行人找家饭铺坐下来打尖,戴大成坐在张寅生对面,捏起筷子轻点桌面,朝对面使了个眼色,张寅生和杜秋兰齐回头看,原来是易木林坐在远处一个凉粉摊子前,手端粗碗却在向这里张望。戴大成干笑两声道:“看来还是怕你跑了,这小子,一路就暗中跟在后面呢。”
张寅生一路无话,神情中全然不见前几日放荡不羁、率性自在的样子,对杜秋兰提出来的种种所谓办法也不屑一顾,只是催动车辆急忙赶路,要赶在八月十八到钱塘。
车队辚辚疾行,终于在十八日午前进了钱塘县,张寅生安置好众人便独自外出。日落的时候,张寅生从外面回来,看得出他洗了澡还新剃了头,脑后的大辫子梳得油光水滑,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整个人一点儿也看不出邋遢样子来。张寅生长得本来就不难看,加上习武之人身材健硕,容貌上又带着而立之年的稳重,和多年行走江湖的风霜,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味道。静静看着就像盛在杯子里的清茶,虽不张扬,但却沉稳踏实;连杜秋兰都不由得多看几眼。
张寅生进门也不顾众人等得心急,说在外面订了一桌好菜,请大家出去吃酒,众人不明就里,被他硬拉着到了老盐仓外的“汇合楼”,这里距离江边很近,坐在窗前就可观潮,今天在这里订这样的一张桌子,恐怕张寅生是要破费不少的。酒席宴上,张寅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举止有礼、谈吐得体,更频频向戴大成等人劝酒、招呼杜秋兰吃菜。杜秋兰心中为他惦记,眼看决斗在即,他却如同无事一般谈笑风生,让她心里不上不下的替他在那悬着。
酒酣菜齐之后,窗外月上柳梢,潮头也已涌起。江面上潮头涌动,如同滚动着一条黑色的蛟龙,沿着水线不断汹涌前扑拍打着堤坝,远处也渐渐传来雷鸣之声,满楼食客纷纷停筷,临窗远望。
张寅生饮尽杯中酒,眼望窗外捏起竹筷敲响碟子,自顾自唱道:“万斛羁愁都似雪,公道世间唯白发。雨潇潇,水滔滔,少年心事,如海复如潮!”这几句连唱三遍,越唱音调越高,到最后一句时,不自觉手腕用力,竟将碟子都敲碎了。杜秋兰眼见碟碎,心下忽的一沉,只觉这恐怕不是个好兆头。
张寅生看看时辰,招呼众人下楼。行到堤头,张寅生停步从鞍上摘下一个包裹,双手捧给杜秋兰道:“二小姐,里面是八百四十三两银子,”又拉过自己的五花马,将缰绳塞进杜秋兰手里道:“我这马是在当年在包头马市上亲选的好马,虽说不上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却也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它随我多年,走遍了黄河两岸,市价决不会低于二百两官银,今日就用它充账了吧!” 张寅生交了缰绳心中却有些不忍,叹口气道:“这马与我张寅生十年来形影不离,如今分开,也有些难割难舍。”那马颇通人性,见张寅生如此交付,明白是将与主人分别,竟将四蹄一曲,卧在地上,伸出口来咬住张寅生的衣襟,不住摆头,两眼中莹光闪闪,似有泪流出来。杜秋兰手捏缰绳转过头去,已不忍再看。张寅生道:“账清礼尽,就请杜家各位上路吧。”杜秋兰却拉着戴大成说什么也不走。任张寅生劝解半天杜秋兰仍不肯离开,张寅生无奈笑笑道:“也好,有人给我张某人收尸了!”说着摘下双刀,向众人抱拳拱手,转身向堤中走去。
涛声渐响,一浪接一浪汹涌而至,远处浪黑如墨、潮涌如雪,潮头高立起数尺,行进中带着风雷之声,如同万马奔来,前浪扑打在堤岸上尚未退下,就已经被接踵而至的后浪打的粉碎,溅起的白色浪花纷飞如雪。远远望去,竟似张寅生孤身一人站在数丈高的潮前一般。
这时从众人身后堤道上拐过来一个挑灯笼的行人,这人身高腰细,一身的短衣襟打扮,正是易木林左手挑灯右手倒提大枪健步而来。
杜秋兰咬咬牙鼓足勇气拦住去路,柔声道:“易大侠,人死不能复生,大丈夫生来顶天立地,要做治国平天下的大事,岂能着眼于私仇。况且张大侠这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悔过,你们又曾有兄弟之缘,这件事其实不必用生死来解决,我们杜家有银子,你要多少都行!”
易木林冷冷一笑:“杜小姐好口才、好口气,站着说话不腰疼吧。可死的不是你爹!父仇不共戴天,大丈夫连杀父的仇都不能报,还谈什么顶天立地治国平天下!他张寅生悔过,我父母双亲就能复生么?他行侠救的是别人,他作恶害的是我家!你们杜家有银子,我含恨而去的父亲值多少银子?我饥寒交迫抱病身亡的母亲值多少银子?我要把他们二老都卖给你们杜家么?你的银子堆成山,我双亲能活过来么!”
易木林说完解下枪套,露出鹤喙枪的枪锋寒光四射,他横枪在手扫了众人一眼,众人被他的杀气与戾气所震惊,都不由得倒退几步。易木林紧握大枪,绕开杜秋兰大步朝张寅生走过去。杜秋兰站在后面一肚子的道理却被易木林几句话噎住,她急得拉住戴大成的袖子道:“老戴快!快想办法!”戴大成面如死灰,整个人盯在易木林身上,似是神游物外,对杜秋兰的拉扯全然不觉。
张寅生看着易木林步步走来,心头却出奇的平静。人生如欠债,少时欠父母,老来欠儿孙;借债时前思后想、还债时殚精竭虑,只有销账的那一刻最舒服。想到这里张寅生心中竟然轻松一笑,十年前自己本就该死,若不是神枪杨手下留情,自己哪能活到今天,如今把这借了十年的命还给易木林,这一辈子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
易木林走到张寅生身前放下灯笼横枪在手,高声问道:“张寅生,你可认得这枪!”张寅生缓缓点头:“认得,鹤喙枪,当年江浙第一高手,神枪杨恕悯的兵刃。当年令尊……是一代宗师,大家风范……”
易木林虎目含泪,喝道:“住口!张寅生,当年我父亲杨恕悯就用这条大枪,败在你的手里。没说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完左腿向前一跨,横扎马步,右臂抬枪横架肩膀,伸左臂戟指张寅生道,“自古杀人偿命,今天若是我侥幸得胜,便杀了你为我父母报仇;如果我学艺不精死在你的手下,你正好大可斩草除根。张寅生,看枪!”
易木林不等张寅生说话,右手一送大枪从他肩头探出,直刺张寅生的咽喉。张寅生此时心中如被海潮拍撞,阵阵酸苦。十年来,自己经常半夜中惊醒就再也难以睡去,因为即使在梦中,那明亮的三棱枪尖也会流星过野般的迅迅疾刺来,正指在他的眉心上。他自问一生光明磊落,唯独那一战,那枚钢镖,他发的的确不该。
张寅生左手刀伸到背后,翻刀身护住脖颈,同时身子下伏,一招苏秦背剑避开易木林的一击。张寅生心中感叹,到底是老而弥坚呀,神枪杨当年这一招霸王挥鞭使的角度要比眼前的易木林低多了,那一招才真叫老到,逼得自己既难于上跃又难于下伏躲闪。易木林的枪法,还是欠火候。
易木林眼见张寅生俯身心中大喜,左手前接握住枪身,前手发力下压枪尖,长枪画个弧线指向地面,虚点张寅生的双腿,紧跟着易木林左腿上步后手发力,大枪向上猛然直刺张寅生中路,挑向他的咽喉。这两招前虚后实,前招虚刺铺垫,为的就是后一招冲刺穿喉!
张寅生左手刀下摆护住小腹,上身后仰右手刀平伸面前,一招醉仰莲台躲过易木林这一枪。张寅生所用招式招招都同当年与杨恕悯交手时一模一样,就在这闪躲瞬间,张寅生想起八极枪法从此招开始应该就是锁喉九连环了,一共连环九招枪枪锁喉。
易木林牙关紧咬双臂展动,横山拦虎、乌龙穿塔、将军控弩、一连三招把张寅生逼到长堤护栏边,眼见对方已经无路可退,易木林大枪平胸端起后手较劲,一个碗大的枪花抖出,直刺张寅生的咽喉。张寅生双脚跺地长身跃出,半空中他横分双腿,大枪在他胯间刺空,冲出堤外。张寅生半空中翻身抱膝,一个跟头从易木林头上飞过。易木林拉回大枪扭腰转身,右手握枪根一招白马回头全力刺出,大枪疾追半空中跃过的张寅生,却晚了半拍。张寅生稳稳落地双刀分握,两刀左高右低,一护身前一护背后,摆了个夜战八方的刀式。
易木林打得发了性,他撕掉上衣小褂,垫步旋腰一招苍龙转身,后手握大枪枪根,长枪尽出,眨眼间刺到了张寅生的眼前。
张寅生举刀上架身子后仰,横双刀把易木林的大枪架住。十年前在这长堤上,神枪杨就是用这一招苍龙转身压住了张寅生的双刀,然后杨恕悯双手一转,大枪运转抽撤劲,一招黑云压城就粘飞了他手中双刀,再后来就是令他至今难忘的那一招催枪问谁。
十年前的钱塘一战,到这一枪刺出时,就已经接近尾声。当时神枪杨见张寅生不肯知难而退,无奈之下,就使出了那一招催枪问谁。那一招是张寅生平生仅见的刚猛枪术,他自许暗器高手,却根本看不清神枪杨的出枪动作,那一杆大枪居然在两丈以外刹那间就刺到了他的面前,枪尖就停在他眉心上,神枪杨当时念他学艺不易又前途无量,大枪并没有刺下去。可是张寅生面对枪尖内心百转,他怕观战众人耻笑他技不如人、他怕自己少年英侠的名声一败涂地……就是这一瞬间的龌龊念头,他打出了那枚钢镖,成就了一个阴狠恶毒的张寅生、结下了父子两代的十年恩仇。
……果然,长堤上易木林大枪向下一撤,枪头拢起张寅生手中那双刀一旋,张寅生的双手虽有些拿捏不住,却还牢牢的捏在自己的手上,他奋力后跃,一纵丈余,敛气凝神的等着那一枪的到来。
易木林两臂较力,大枪平端朝张寅生的咽喉猛刺,却又是一招李广穿石,而不是张寅生期待的那一招催枪问谁。这一次,张寅生突然进招,他手中双刀招法一变,右手刀“啪”的一声用刀背在易木林的大枪上,震开他的大枪,紧跟着扭腰上步举左臂,左手刀也重重的砸在枪杆之上。张寅生双刀翻飞疾如车轮,连攻十余刀,终于趁机抢进易木林的中门,他双刀按住枪杆左右一分,横切易木林双手,易木林大惊之下抽手躲闪,鹤喙枪跌落在地,砸在石板上碰出一声悲鸣。伴着这一声,是数丈外杜秋兰兴奋得一声尖叫!
张寅生恍然明了,易木林根本不会用当年他父亲神枪杨的那一招催枪问谁。杨家神枪,已然失传!张寅生双刀合拢,看着赤手空拳的易木林,想要笑笑,却笑不出来,心中一阵悲痛犹如潮涌,因为当年自己一时的卑鄙,竟害了一条人命,毁了一个年青人十年的幸福,还失传了一招绝世的枪法。张寅生只见易木林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低头看时,易木林竟然右手握着一只短洋枪,抵在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