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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怎么样?我可费了不少气力才租下来的。”
裴夫人道:“还不错,这些布置,很有一点情调。”
陆一瓢道:“把死人放在院中好不好?”
裴夫人道:“放在房内妥当些,对不对?”
陆一瓢道:“但有这个死人在侧,实在使人感到扫兴。”
裴夫人淡淡道:“我根本就没兴可扫呢!”
陆一瓢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夫人道:“我意思是说不妨事。”
陆一瓢道:“原来如此,我差点会错意了。”
裴夫人道:“你本来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陆一瓢道:
“我以为你对我已不发生兴趣,所以谈不到扫兴不扫兴,幸而不是如此,唉!自从在朱仙镇与你有过一夕缠绵之后,我整日介神魂颠倒,心中只有你的影子。”
裴夫人道:“你说得太可怕了。”
陆一瓢道:“我说的话都是出自肺腑……”
高青云凭着一些轻微的声音,已知陆一瓢边说边把裴夫人抱在怀中,因此他放心大胆的从窗外窥看。
但见室内灯光幽淡,照出房内雅淡的装饰陈设。同时也照出那一男一女拥抱在一起的形象。
唯一能破坏这旖旎气氛的是地上那具尸体。
裴夫人从陆一瓢怀中挣脱出来,道:
“我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不必跟年轻人那般性急,对也不对?”
陆一瓢道:
“对不起,我实在渴望把你拥在怀中,以便碰触到你,当然我们都喜欢缠绵的情调,那才有意思。”
裴夫人袅娜的走到床边,坐下来,灯光照出她的容貌,娇美之中,似乎含蕴着一股严肃意味。
陆一瓢看了一阵,才走过去,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柔声道:“你有什么心事?”
裴夫人道:“我们之间的奸情,早已有人晓得了。”
陆一瓢吃了一惊,道:“可是真的?”
裴夫人道:
“我骗你作什,现在你也明白了,假如传到我丈夫耳中,将有怎样的后果,你猜也猜得出,是么?”
陆一瓢道:“若然如此,我们得想法子制止。”
裴夫人道:
“没有办法,唯一可行之计,就是我们从今以后,永不见面当然啦,我指的是私下的见面。”
陆一瓢沉吟一下,道:
“这果然是唯一简易可行之计,但你永远想象不到,我将会如何的痛苦?我是真心话,你别笑我。”
裴夫人一楞,显然对方的一片真情,使她感到意外,因而有无从招架之感。她默然无语,注视着对方。
陆一瓢放开手,退到一张椅子坐下,叹一口气,道:
“谈情说爱,本是少年们的事。老实说,我自家也想不到陷溺得如引之深,讲起来真有点不好意思。”
裴夫人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把年纪的人,就没有权利谈情说爱么?”
陆一瓢道:
“年纪固然是一个问题,咱们各有家累,亦是无法解决的问题呢!纵然大家可以抛弃一切,但……”
裴夫人道:“但是什么?有人不肯放过么?”
陆一瓢点点头,伸手指指地上的尸体,道:
“此人虽死,但并非意味一切问题都告结束,对不对?”
裴夫人道:“是的,你先把他弄出去,好不好?”
她方才拒绝把尸体弄出去,如今却作此建议,可见得情况大有改变了。
陆一瓢岂有反对之理?当即把那具尸体,放在院中。
回到房内,但见裴夫人含愁脉脉,眉宇之间,笼罩着一股动人的幽怨。
陆一瓢捏拳击掌,不安地度了一个圈子,最后停步在裴夫人面前,道:
“你以前爱过人没有?”
裴夫人点头:“爱过。”
陆一瓢道:“你现在还想念他么?”
裴夫人道:“不瞒你说,我仍然很想念他。”
陆一瓢道:“这样说来,你比我幸福得多了。”
裴夫人讶道:“比你幸福?为什么?”
陆一瓢道:
“因为你心中别有所思,是以我们之间的孽缘,只不过是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可是我却不然,你的声音笑貌,简直是使我没顶的巨浪……”
裴夫人怔一下,道:“你的话真是多情得很。”
陆一瓢道:“我已细加考虑过,无论是道义良心或现实各方面,我们都不能再混下去,今宵已是我们最后的一夕了。”
他那清秀的面上,泛起遗憾和愁闷的神情、接着又道:“我枉自读了许多书,又闯荡了大半辈子的江湖。但居然陷入情网之中,几乎无法自拨,唉……”
他缓缓伸出双手。落在裴夫人双肩上。裴夫人美眸中露出昏眩之色,站起来投入他的怀中。
高青云已验过那具尸首,这刻也看见她投怀的动作。
他暗自摇头,付道:
“他们的情形,与一般的奸情大有不同,并非全是肉欲,而是发生了极深极真的爱情,我能谴责他们么?”
要知高青云出身名门,他的经验与学问,与寻常江湖人物大不相同。因此,他才会为了这等“情理”而困惑。
陆一瓢和裴夫人的私通,诚然不合礼数,远背道德。
可是他们都有“内疚”的痛苦,而且真情相恋,非是沉迷于肉欲之中。这么一来,就把藉以判断是非善恶的因素全都搅乱了。
高青云忖道:
“他们既然决定一错不容再错,从今以后,断绝关系,当然可以原谅的,试想那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没有任何污点呢?致于裴夫人的丈夫,以及陆一瓢的妻子,他们肯不肯原谅,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他已作成结论,当下退到较远处,因为房内灯光已灭,阵阵风雨之声,使他不忍卒听……
大约已过了三更,房门开处,裴夫人蹒跚出来。她走动之时,腰肢柔软,髻发微乱,大有春酣娇态。
陆一瓢接着出来,裴夫人一手搂在他的臂膀,把面庞贴在上面,流露出强烈的依恋之情。
两人静静地站在黑夜中,过了好一会,陆一瓢才道:“或者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裴夫人道:
“别这样说,我们虽然分手,可我会永远想念你……”
陆一瓢道:“唉!我也晓得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只不过说说罢了。”
他温柔地摸摸她的面庞,又道:
“一切都如春梦无痕,对不对,但事实上并非真个无痕呢。”
裴夫人道: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而我又不是罗敷已嫁,我一定永远跟着你,而不会嫁给裴坤亮。”
陆一瓢道:“听说他为人十分忠厚。”
裴夫人道:“是的,我心创伤之余,只好找个忠厚的人依靠了。”
他们一面表露感情,一面谈及过去,但并不抵触,因为他们的人生经验,已足以容纳这两种不调和的感受。
裴夫人最后道:“你先走一步,这具尸体我会处理的。”
陆一瓢依然先走了,剩下裴夫人独个儿仰望满天星斗,一庭风露,夜寂更阑,竟轻轻的叹一口气。
她叹气才歇,突然有所警觉,蓦地转眼望去。只见在她右侧丈许的廊上,站着一个黑衣人。
她一眼就认出来人便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白日刺客”高青云。而他这刻的出现,更令人感到他的神秘莫测。
“他必定已看见陆一飘,也知道我们做过什么事。”
她骇然地付道:“这个人真是太厉害了……”
高青云冷冷道:
“裴夫人,你贵为一派掌门的夫人,又身负绝艺,难道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事而不禁叹息么?”
裴夫人道:“各人有各人的心事,何必多问?”
高青云发出嘿嘿的冷笑声,道:
“不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你这一本,却十分难看,你得知道,我与裴大侠曾有过一面之缘呢!”
裴夫人道:“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你。”
高青云道:“这是因为我用别一副面目见他之故。”
裴夫人道:“你可是打算把我的事告诉他?”
高青云眼中射出凌厉之光,向她细加观察,过了一阵,才道:“不,我不告诉他。”
裴夫人大感意外,问道:“为什么?”
高青云道:
“因为你城府深沉,心计过人,而又是手段毒辣的女人,我告诉他这个消息,徒然使他送了性命而已。”
裴夫人摇摇头,道“你竟把我看得这般可怕么?”
高青云道:
“可怕?啊!不,恰恰相反。你的风韵成熟而充满世故,必是个最温柔体贴的情人。
这是最使男人迷醉的女人。”
裴夫人只微笑一下,只听高青云道:
“假如是你的情人,而又蒙你真心眷爱,那是非常值得沉醉和回忆的风流艳遇。可是咱们没有这等关系,这样,你便有毒了。”
他的分析不但精微,同时又是以认真的口吻说出。即使是裴夫人这等曾经沧海之人,亦不能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裴夫人道:
“你年纪尚轻,但懂得真不少,以我想来,我总不至于荒谬得想利用这件事挟制我,使我投入你的怀抱吧?”
高青云道:
“说老实话,这个想法不算荒谬无稽。不过,我还有更大的野心,所以只好放弃这个机会了。”
裴夫人道:“然则你想怎么样?”
高青云道:“我须得取你的性命。”
裴夫人面色顿时发白,心中也泛起惊骇之感。要知她曾经见识过这个“职业杀手”
的厉害,晓得自己实是难以匹敌。
她极力想使自己恢复冷静,淡淡道:“我如若死在你刀下,谅你也难得善终。”
高青云道:“那也不见得。”
裴夫人道:“神钩门岂肯让你安然活在世上?”
她的话刚刚说完,蓦然感觉到一阵森杀凌厉的气势,直涌过来。
眼光一闪,发现对方好象已变了形象,不是人而是“死神”,浑身透出“死亡”的恐怖意味。
她本能地掣出银钩,一面想道:“这一定是他慑伏敌人的功夫之一,我万万不可畏惧”
但这“气势”的强弱,牵涉到各种因素,单单是在心中说不要害怕对方,并无用处。
因此裴夫人仍然被高青云的凌厉杀气,逼得站不住脚,缓缓后退。而且遍体寒冷,精力都被冻结起来似的。
高青云只不过手握刀把而已,他屹立如山,严峻地道:
“裴夫人,你犯了不少死罪,而这奸淫一条,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本人今日替天行道,非杀你不可。”
裴夫人好不容易挣出一句话,道:
“你不是我的丈夫,管得着我么?”
高青云道:“这等罪行,人人得诛之。”
但见他猿臂一挥,宝刀出鞘。“锵”的一声,挟着一溜映目精光,这宝刀出鞘的动作,虽然与裴夫人相距甚远,并不相干。但裴夫人却感到宛如被他凶猛的击中一下,全身一惊,血气上涌。
高青云道:
“你的一身武功造诣,实在不错,可惜误入歧途,贻羞武林。不瞒你说,很多人在我宝刀出鞘之时,已经不支倒下了。”
他迄今尚未出手进击,而且又说了不少话,照理说那股气势当减弱。但事实上反而渐有增强。
裴夫人突然明白这个道理,高声道:
“高青云,如果你以真实武功,与我交手,我是死而无怨。”
高青云道:
“你意思竟是认为我这股强大气势,不属于武功么?你错了,这正是至为上乘